1940年昆明的中研院史語所大師如林,但助理員胡福林的不辭而別卻引發軒然大波。傅斯年認為胡把自己當猴耍了,對胡氏以及齊魯大學連同顧頡剛、錢穆等人罵將起來,同時立即修書一封對已遷往成都的齊魯大學展開筆伐。
其書云:
本所職員胡福林君請假離所一日后,本所即得到若干口頭報告,謂,貴校之國學研究所一年前即已聘定正在本所任職之胡福林君為教授,資以薪給。其本年之職務則為:(一)在云南為貴校購買書籍。(二)在本所抄錄影拓一切本所正在研究尚未出版之材料,以備將來貴校國學研究所之用等語。事涉離奇,殊難置信……據負責人報告,近一年來,該員將本所所藏重要史料謄錄甚多。本所之正式工作(資料),該員亦全數攜走,其目的為何?實難揣測……
錢穆是1930年秋離開蘇州至北平的,時年36歲。他先是隨顧頡剛在燕京大學任教,后由顧氏推薦執教于北京大學。由于個人閱歷、學術觀點以及性格等差異,錢穆與傅斯年、胡適等人不睦。
在錢穆看來,當時的史學界有兩大派,一是“革新派”,一是“科學派”。他對“科學派”所謂“以科學方法整理國故”的代表人物胡適、傅斯年輩頗不以為然。在錢穆眼里,這一學派并無什么價值,無非是“震于‘科學方法’之美名,往往割裂史實,為局部窄狹之追究。以活的人事,換為死的材料”而已。這一評語的矛頭看起來是胡、傅同指,而更多的是指向傅斯年,因為胡適尚有一部《中國哲學史大綱》上卷問世。而傅斯年則一直反對“著史”,以專題研究為重,又崇尚實證、客觀之史學,此點與錢穆心中的史學觀相抵牾。由于學術見解不同,終致個人關系惡化。
到了40年代,非但傅斯年宣稱他從來不讀錢穆的書,錢穆對傅也已表露出無任何好感可言,二人積怨漸深,畢生都未能化解。
據一位知情者回憶,錢穆嘗謂傅斯年霸氣十足,是水泊梁山忠義堂山大王一類人物,而傅斯年則罵錢穆根底浮淺,不足為謀。當錢穆的《中國史綱》在抗戰期間出版時,一位叫張曉峰的朋友在重慶見到了傅斯年,詢問對此書的看法。傅斯年對此嗤之以鼻:“我從來不讀錢某人的書文一個字。錢某人屢談西方歐美學術如何如何,那些知識其實都是從《東方雜志》轉抄而來的,沒有什么自己的發明創造。”
從錢穆晚年的回憶看,他在北大和西南聯大時,交往最為緊密的是湯用彤、蒙文通和熊十力輩。這些人都不是“新文化運動”中的人。唯有例外的是顧頡剛,錢穆對顧一直抱有知遇之恩, 他之所以離開西南聯大赴成都協助顧,與顧頡剛的邀約有關,但也與那時校園的激進空氣有聯系。
正是由于各方面錯綜復雜的關系,錢穆接受了顧頡剛建議,辭去西南聯大教職,于1939年9月與顧氏一起離開昆明,赴四川成都齊魯大學任職去了。而這個時候,中研院史語所幾乎沒有人知道,顧頡剛已秘密和胡福林暗中建立了聯系,并拉胡氏一同入伙齊大。
胡福林出走的插曲給史語所學術研究上帶來的后果是,流亡西南后進行的一項重要工作---《殷墟文字甲編》的編輯,因擔任文字考釋工作的胡福林突然出走,至1948年此書在南京出版時,成為一部只有圖版而無釋文的殘缺之作。
許多年之后的1960年,輾轉來到臺灣的錢穆,欲參加臺北“中央研究院”新一屆院士的評選。據李敖說:身為“中央研究院”院長的胡適曾拿自己的錢搜集錢氏的著作,而且提名其競選院士。“可是人文組開審查會議時,李濟負責審查,他說錢穆反對胡適,我們不能提名他競選院士,胡適當時解釋說:‘我們今天選舉院士,是根據他的學術著作,不應該扯到個人恩怨上去。’結果李濟又用錢穆沒有正式大學畢業的資格提出否決,因此錢穆不得提名。”
這段說辭是否屬實尚待考證,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自從錢穆跟隨顧頡剛跑到成都另立山頭之后,李濟對其沒有好感甚到產生惡感則是沒有什么疑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