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維的延伸

毛榮富 原上海市七寶中學語文教師。上海市中學語文特級教師，全國優秀語文教師，全國教育系統勞動模范。畢業于復旦大學中文系，從教三十余年，發表文章千余篇，著有《元明散曲》《作文散步》《漫步教壇》等專著多部。

無論是文筆的流暢、排比的優美，還是想象的發揮，皆有賴于思維的延伸。初學寫作者下筆時，須學會時時推動一下思維，使之向前再跨出一步。

一、依據同一詞或詞組進行思維延伸，即能鋪陳思緒，形成文字的淋漓酣暢之美。

①開闊的庭院里種著幾株古樟木，層層疊疊的樹冠在高處互蓋互滲互纏互遮。

②吸毒者與死神擁抱時痛不欲生，真如萬蛆吮血、萬蟻嚙骨、萬蠱斷筋、萬刃裂膚。

③《紅樓夢》是經驗的結晶——人生經驗、社會經驗、感情經驗、政治經驗、藝術經驗，無所不包。

④ 散文就是渴望自由：自由的內容、自由的表達、自由的來來往往。

這幾個句子都有一個共同點，即多次出現同一個詞，卻無重復累贅之感，盡顯漢語詞語的豐富華美，又豐富了表達的內涵。

這種詞的延伸，實際上是基于對事物多形態、多側面的全面把握。隨著詞的連續使用，思想也就向廣度和深度挺進了。上海有一年的高考題是“雜”，這是一個獨詞題，其實完全可以以這個詞為原點來一番思維的擴展延伸，如雜而不亂的生活、雜然繽紛的色彩、雜取眾人之長、雜而交融的思想等，有篇滿分作文就是以這四個含有“雜”字的詞組作小標題來寫高三生活的。由獨詞文題進行思維的延伸，對于開拓思路、豐富思想層次無疑都大有裨益。

一次，某生在文中想引用“水至清則無魚”一語，以說明做人做事不可過度，但他意猶未盡，于是在后面又加了“山至高則無樹，人至真則無友，心至切則無趣”等語，這種延伸式的引用，足以說明這位考生的思維是流暢的，這幾句不僅具有語勢，還增添了語趣，頗能耐人尋味。

二、由概念到具象的思維延伸，可使排比顯得靈動而富有詩意。

排比，人人會用，但寫得好的卻不多，多是詞語的堆砌而非一種動態的思維。下面是作家王蒙《喜悅》一文中的一組排比。

⑤喜悅是一種修養和境界。與其說它是一種情緒，不如說它是一種智慧，一種超拔，一種飽經滄桑的充實和自信，一種戰勝了煩惱和庸俗的清明澄澈。它是一潭清水，它是一抹朝霞，它是無邊的平原，它是沉默的地平線，它是一朵永遠開不敗的蓮花。

這組排比可分三層，首句為概括，接著是用概念詮釋，最后用一連串美的具象來作比喻，而這最后一步就是一種由實到虛的思維延伸。發議論就怕凈在概念上兜圈子，要善于把抽象的東西延伸為具體可感的形象，像王蒙這樣借助于空靈的詩性文字把事理闡述清楚。這種化虛為實，不是對詞藻的堆砌，而是以把握事物間內在邏輯聯系為基礎的。

有次寫《誠實》一文，有位學生寫道：“誠實就是坦誠老實，就是言行和思想一致，就是不掩飾、不做假?！庇捎谑艿酵趺晌恼碌膯l，她在后面又加上了這樣幾句：“誠實是一座橋梁，使心靈交流通暢無阻；誠實是一個窗口，展示內心的真實美；誠實是一把鑰匙，可以打開別人對你產生的種種疑慮?！苯柚谛蜗?，道理就說得更透了。

三、由客觀外物向精神層面的思維延伸，即能以豐富的想象增添文章的情味。

⑥古巷之美，不僅僅是一種建筑美，更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滄桑美。古巷印疊著歷史的足跡，飛檐翹角是哪一個朝代不屈靈魂的張揚？院墻上的青藤又是哪一位古代詩人的生命化為綠色的詩行，從歷史的深處延伸到今天？

此段文字中的“古巷”“飛檐翹角”“院墻上的青藤”皆為客觀存在，如果筆墨僅限于眼見的事實，也許只能寫上這么一句：走在古巷里，看見的是古老建筑上的飛檐翹角和院墻上的遒勁茂盛的青藤。但是，這樣寫，又怎能與句⑥相比呢？它的不足就在于思維拘謹，缺少靈動的延伸。你是否體味到句⑥含有一種超逸的思古幽情和濃郁的人文氣息？而且，把“飛檐翹角”想象為“張揚”的“不屈靈魂”，把“院墻上的遒勁茂盛的青藤”想象為“綠色的詩行”是何等巧妙貼切，正如古人講的“妙合無痕”。這種由“眼見”到“聯想”的過程，實為思維的擴展和突破，這種延伸使眼前之景與不絕如縷的遐想、情思自然對接，從而使文字虛實相映，情景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