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即生長”,這一名言最早由盧梭提出,而后杜威作了進一步的闡發。教育就其本質而言是要使每個人的天性能自由地生長,即每個人的遺傳素質和潛在的能力得到健康的發展,而不是把外在的東西灌輸進一個容器。
“教育即生長”,意味著成長是生命的內在目的,成就生命的意義即是教育的目的,故此應以人性的尺度而不是功利的尺度來評價教育。當今社會對“輸在起跑線上”的擔憂,對“虎媽”“狼爸”的傾慕,對學校高考排名的關注,無不包含著國人通過教育謀取體面的職業、高薪生活的期盼。尼采說:“人們所要求的是一種速成教育,以求能夠快速成為一種掙錢的生物;以及一種所謂的深造教育,以求能夠成為一種掙許多錢的生物。”然而,教育之成功不是為謀取世俗的所謂好職業鋪平道路,而在于拓寬人生未來發展的可能性。語文學科是和生命成長關聯度最緊密的學科,語文教學須體現文字的詩意、思辨的理性,展示生活的美好,閃爍人性的光芒。
語文學習是基于興趣和好奇心的獨立思考,是學生的生命體驗和感悟過程。明代湯顯祖《牡丹亭》中,塾師陳最良教杜麗娘讀《詩經》,這位老先生只會“依注解書”,他講解《關雎》,先念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四句,就說這是“興”。接著又念“好者好也,逑者求也”,照本宣科,人云亦云。丫頭春香笑道:“如此教書,學生自能學得。”又打趣說:“衙內關著個斑鳩兒,被小姐放去,一去去在何知州家。”這是利用諧音歧義,牽強附會,取笑冬烘先生。小姐杜麗娘盡管對字義理解不準確,卻覺察到這是一首情詩,她說:“關關的雎鳩,尚有洲渚之興,何以人而不如鳥乎?”聯系自己的處境,她萌生了追求自由幸福愛情的愿望。今天的語文教師中也有如陳最良者,語文教學只是對教學參考資料的復述,激不起學生任何情感的波瀾。
生活的內容是豐富多彩的,成長中的生命充滿著夢想與喜怒哀樂。語文一頭牽著生活的世界,一頭牽著心靈的世界。語文素養的提高主要表現為個性化的涵泳、領悟、牽移與內化。因此,追求教學的便捷與應試的高效,用標準化的答案來統一學生的認識,是對語文學科常識的顛覆,是對學生思維自由的剝奪,也是對生命成長的誤導。盧梭說:“教育錯了的兒童比未受教育的兒童離智慧更遠。”紀伯倫說:“孩子雖然借你而來,卻不屬于你,你可給他愛,卻不可以給他想法,因為他有自己的想法。”然而,遺憾的現實是語文課堂教學總是千方百計讓學生的認識統一于教師的觀點,習題練習必須完全合乎標準的答案,諸如《三國演義》中最聰明的人是諸葛亮,倘答孔明便錯了。人被訓練成機器,頭腦有如陰沉木造就,何來生命的成長呢?
語文教學是民族母語的教學,語文教學的過程是教師與學生共同的生命成長過程。晚清、民國、新中國建國初期,大師如云,博大精深,經史子集四部貫通。而今語文園地再無當年大師風采。原因何在呢?當今從教師到學生普遍地缺少社會閱歷和經典閱讀,翻來覆去捧著教材與教參,此外便是各種名目的練習冊,專業雜志也很少翻閱。史學家錢穆說:“一個人無論讀書或做事,一開始規模要宏大高遠,否則絕無大的成就。”這話說的是怎樣做學問,也涉及怎樣做教師。孤陋寡聞者,如何能教出博學深思的青少年學生呢?難怪,“一怕文言文,二怕寫作文,三怕周樹人”,居然成了語文教學中的流行語。
如果說教育即生長,那么,教育機構和教育者的使命便是為生長創設最好的環境。馬克思說:“搬運工和哲學家的原始差別比家犬和狼的差別要小得多,這種差別是社會分工造成的。”這充分說明環境之重要,不同的人生境遇造成人不同的素養和不同的命運。語文教學該創設怎樣的情境才能更好地促進學生的成長呢?中國古代的有識之士回答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晚明東林黨人提倡“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當前雖說是改革開放的時代,但莘莘學子還是在關門讀書,一味地啃教材,做練習,忙考試。這薄薄的教材,五花八門的練習冊是否能讓成長的生命得到充分的滋養,是否能有效地提高學生的語言素養、思辨能力和人文情懷,這都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