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綱:另類父親另類愛

近日，著名相聲演員郭德綱之子郭麒麟輟學從藝一事引起各方爭議，反對者說：“這不是對孩子不負責任嗎？”支持者說：“成才的道路千萬條，誰規(guī)定上學才能成才？”

而身處議論旋渦中的郭氏父子，卻不為這些議論所左右，堅定地按照自己選定的路一步一個腳印地走著。身為父親，面對兒子的這一選擇，郭德綱是怎么想的？他說：“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我這個當?shù)模共傩母蓡幔俊薄@可真不像一個當?shù)膽撜f的話。

父母離婚不是你不上進的理由

郭麒麟是郭德綱和前妻胡中惠的兒子。當年，剛剛21歲的郭德綱在天津紅橋文化館舉辦的相聲學員班上認識了胡中惠，兩人一見鐘情，半年后就步入了婚姻殿堂。婚結(jié)得很草率，給他們以后的生活埋下了隱患，尤其是兒子出生后，撫育孩子的艱辛和陡然加重的經(jīng)濟負擔，讓兩人的矛盾日益尖銳。最終，這段婚姻只勉強維持了幾年就破裂了。離婚之后，兒子判給了郭德綱，胡中惠則遠走異國他鄉(xiāng)。

那時候，郭德綱已經(jīng)狂熱地愛上了相聲，并已確定今后不管多難，都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為了給自己的藝術(shù)夢想尋找更廣闊的空間，他決定到北京發(fā)展。臨行前，他對剛剛8歲的麒麟說：“媽媽在國外，顧不上你，現(xiàn)在爸爸也要去北京了，不能和你在一起，和別的小朋友比起來，你雖然少了爸爸媽媽的照顧，但是你也比別的小朋友更牛，因為你很多地方都要靠自己管自己。爸爸想看看，你能把自己管成什么樣。”

多年之后，郭德綱回憶起自己對兒子的這一番“臨別贈言”，說：“很多家長可能會覺得，在孩子這么小的時候就把他丟給爺爺奶奶，很對不起孩子，會想辦法補償孩子。最要命的是這種態(tài)度會讓孩子覺得父母欠他、爺爺奶奶欠他、這個世界欠他，他就覺得他犯什么錯誤都是應當?shù)模玫绞裁炊际菓數(shù)摹Ｋ阅莻€時候我就對郭麒麟表明了我的態(tài)度：不要以為爸爸媽媽離開你是對不起你，你應該為自己的人生負責，如果你成為了一個壞孩子，你也不能怪別人，你首先要怪你自己！”

初闖北京的日子，是郭德綱人生中最窘迫的時光，自顧不暇，對兒子的生活和教育更是鞭長莫及，也不能夠經(jīng)常打電話——電話費就夠一天的飯費了。有時候想兒子想得厲害，他就給以前在天津一起說相聲的朋友發(fā)傳呼，讓朋友打電話過來，朋友知道他掛念兒子，經(jīng)常會去他家看望，順便給他捎來一些有關(guān)兒子的信息。

正如郭德綱最擔心的那樣，爺爺奶奶總覺得這個孫子小小年紀父母就不在身邊，忒可憐了，于是對孫子有些溺愛。溺愛的結(jié)果是，郭麒麟日益任性、蠻橫。有一次，郭德綱聽朋友說麒麟在學校里竟然因為老師批評了他幾句就跑回家了，還揚言再不上學了，如果想讓他上學就給他轉(zhuǎn)校，他不想見到那個老師！郭德綱氣壞了，打電話給兒子，結(jié)果還沒說兩句，兒子就在電話里大聲哭訴：“我不用你管！你們從來都沒有管過我，你們自私透頂！別的同學都有爸爸媽媽，就我沒有！人家都說我是個孤兒！我再也不去學校了！”一番話噎得伶牙俐齒的郭德綱也無言以對了。考慮到馬上就要放暑假了，他對兒子說：“行，你不去學校也行，但你得自己養(yǎng)活自己，來北京吧，我給你找個活兒干干。”

于是那個夏天，郭麒麟來到了北京，跟著郭德綱住在北京郊區(qū)大興的一個平房里。也就是在那里，郭麒麟親眼目睹了父親為了夢想歷盡艱辛的生活。那時候，郭德綱在一家茶館說相聲，說一場也就掙一兩百塊錢，還要和茶館三七分成，最后落到他手里的就幾十塊錢，僅能夠填飽肚子。有一天，房東來要房租，郭德綱聽見敲門聲，趕緊示意兒子別出聲，兩個人縮在房間的一角大氣也不敢出。房東離開后，兩人一直躲到半夜，才翻墻出去找東西吃。還有一回，郭德綱演出結(jié)束已經(jīng)是夜里12點了，公交車已經(jīng)停運，他身上只有4塊多錢，他和出租車司機商量：“我沒錢，但我有塊表，你把我送到大興，這塊表就歸你。”沒有一位司機肯干。沒辦法，他只能走，一直走到凌晨3點多，才走到家。見麒麟還在等他，他只對兒子說了聲“趕緊睡吧”，就倒在床上睡著了。第二天早晨醒來，他看見麒麟正捧著他的腳呆呆地看呢。原來，他的腳上全是磨出來的大血泡！看見眼淚在兒子眼眶里打轉(zhuǎn)，他一揮手說：“沒事，爸帶你吃早點去！”他用身上僅有的4塊多錢給兒子買了一斤包子，給自己買了一碗豆腐腦兒。麒麟將包子推給他：“爸爸你吃吧。”郭德綱說：“嘿，大清早的，我喜歡喝豆腐腦兒！”那一天，一斤包子被父子倆推來推去，最后說好一人一半才給解決掉。

麒麟要回天津的前一天晚上，父子倆躺在床上聊天，郭德綱對兒子說：“兒子，我知道，父母離婚對你來說是一個挫折，但老天爺不會說，這孩子父母離婚了，所以他可以不上進可以犯渾。老天爺不管這些，他只管誰不上進誰犯渾，誰就要受到懲罰。你以后的人生也是這樣，你不能和命運談條件，你只能在任何困難面前都不消沉，始終做一個堅強努力的人。”

郭德綱說：“也許有些父母不愿意讓孩子知道自己受的苦，但我不這么看，要讓孩子知道父母生活不容易，養(yǎng)育他不容易，饅頭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他才會懂得感恩，知道報答。”

北京之行，讓麒麟迅速長大，暑假過后，他乖乖回到學校，開始努力學習。那之后，他每學期的成績都保持在全班前三名。

自己的選擇自己負責

郭麒麟小的時候，郭德綱就經(jīng)常帶他去自己說相聲的地方玩，耳濡目染，可以說，從會說話郭麒麟就會說相聲。有時候，郭德綱一高興，還會拉上剛會走路的兒子上臺說一段。別具一格的“父子搭檔”得到許多聽眾的喜歡，以至于只要有一段時間沒見小麒麟，有的老聽眾還會問他去哪兒了呢。

自己的經(jīng)濟狀況稍微好轉(zhuǎn)之后，郭德綱就將兒子接到了北京，于是，德云社的后臺成了麒麟課余玩耍的樂園。他經(jīng)常管這個叫“師父”，管那個叫“師哥”，嘴巴特別甜。大家都很喜歡他，時常教他一些簡單的段子，有時候也讓他上臺說一段。沒想到，他說得還真是像模像樣，很有大家風范，最重要的是他有點“人來瘋”，一上臺就興奮，毫不怯場。他最崇拜曹云金，成天纏著他，問這問那。他說相聲的風格非常像曹云金——帥、怪、壞，都占全了，一些小女孩聽眾成了他的粉絲。“這小子倒是說相聲的料兒，有靈氣。這個遺傳你不承認還真不行。”私底下郭德綱常常不無自得地和朋友說，但他從未想過讓兒子也走這條路，或許是因為自己在這條路上走得太辛苦——沒有哪個父母愿意孩子將自己吃過的苦再吃一遍。

按照郭德綱原本的意愿，他想等麒麟初中畢業(yè)之后，送他去國外讀高中、上大學，所以當麒麟上初三那年自己提出要退學說相聲的時候，郭德綱一口否決。因為他覺得，這孩子眼看著中考臨近學習越來越緊張，就想臨陣脫逃，這怎么能行呢？可是麒麟的主意很正，他對父親說：“我喜歡說相聲，人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才容易出成績，再說學習好的人這么多，也不差我一個，現(xiàn)在很多人考上好大學，不還是找不到工作嗎?反倒是專攻一項的偏才成功的概率比較大，我認為我說相聲比讀書成功的概率大，這是我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兒子的這番話，郭德綱心里是認同的，但他擔心兒子吃不了學相聲的苦：干任何一行能成功，天賦占一成，興趣占兩成，努力占七成，你現(xiàn)在只占了前三成，后七成一點沒撈著，所以你不適合干這行，也干不成。

為了能夠獲得父親的支持，聰明的麒麟走起了“溫水煮青蛙”路線。他知道父親是不容易被說服的，就去說服爺爺奶奶、繼母王惠，以及德云社的師父、師叔和師哥們，天天軟磨硬泡。大家漸漸地都偏向麒麟那邊了，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郭德綱的身邊到處都是兒子的“說客”。在德云社，一幫哥們兒旁敲側(cè)擊：“哎，麒麟這孩子真不錯，不說相聲可惜了。”回到家里，老婆溫言細語：“我看麒麟是說相聲的料兒，你就給他一個機會試試吧，如果不行，再回到學校讀書也不遲。”去天津看父母，父母和他商量：“這孩子這么喜歡說相聲，你硬把他困在學校里他什么也學不進去啊。讓他試試吧，如果不行，他也踏實了。”大家伙兒這么不停地煮啊煮啊，最后，郭德綱這只石頭般頑固的“青蛙”終于軟了，同意讓兒子試試。

在同意麒麟退學之前，郭德綱鄭重地和兒子談了一次話，首先聲明：“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你將來是吃鮑魚還是啃窩頭，是出名還是落魄，和我沒有關(guān)系，你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其次，兩人約法三章：第一，不要指望我能幫你什么忙，一切都靠你自己。第二，學相聲很辛苦，不許抱怨，不許后悔。第三，不進學校，并不意味著學習停止，你這輩子都不能停止學習。這是一場兩個男人之間的談話，最后，麒麟鄭重向父親表態(tài)：“我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您就看我的行動吧！”

之后，郭麒麟拜父親的搭檔于謙為師，正式踏入了相聲表演藝術(shù)的大門。

給孩子制造一點挫折和逆境

麒麟非常害怕父親，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根據(jù)我多年對他手腕的了解，要跟他作對絕對沒好果子吃。”麒麟小時候有個毛病，愛吃肉不愛吃蔬菜，郭德綱就想出一招兒治他，在桌上放一碗紅燒肉，一碗白水煮大白菜，只允許他吃白菜。大白菜一點味道都沒有，難以下咽，麒麟就求他：“我倒點醬油行嗎？”結(jié)果醬油還倒多了，咸得不行，他邊吃邊哭。郭德綱卻不為所動。還有一陣子，郭德綱要求兒子早晨起來去公園跑步。有一天，麒麟偷懶，沒去跑步，郭德綱晚上回來知道了，就把已經(jīng)上床睡覺的兒子揪起來，逼他去跑步，補上當天的任務。而且郭德綱對付兒子還有最狠也是最奏效的一招兒。“我只要犯錯，他就切斷我的經(jīng)濟來源，身無分文的日子可真是沒法過，撐不了多久，我就乖乖認錯了。”麒麟說。

在麒麟的心目中，郭德綱絕對是一位嚴父，尤其是在說相聲上。別看現(xiàn)在麒麟上臺挺自然，也很放得開，其實一開始他不是這樣的。有一次，郭德綱在家里請一大幫朋友吃飯，酒酣飯飽之際，讓麒麟給大家說一段相聲，可是麒麟怎么也磨不開面子，扭捏著開不了口。郭德綱火了：“放得開是演員最起碼的素質(zhì)，你這樣扭扭捏捏，永遠成不了大器！”當下便讓麒麟站到門外，對著空氣大聲說相聲，還要說得屋里的人都能聽見才行。那天正好是星期天，小區(qū)里人來人往，大家看見一個小男孩像發(fā)神經(jīng)一樣獨自一人又說又唱，都過來圍觀，麒麟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但從那以后，麒麟在人前放不開的毛病就被徹底治好了，用他自己的話說：“反正再丟人，也不會有我那天丟人，還怕什么？”

郭德綱很忙，但是再忙，他每天都會給麒麟安排功課，一天要背多少個段子，這些段子名稱都寫在一張紙上。有時候麒麟想偷個懶，看他那么忙，就僥幸地想他會不會忘了給我布置功課這事兒，但后來他發(fā)現(xiàn)父親一次都不會忘，再忙，都會擠出時間來查他的功課，把那張紙拿出來，讓他站在面前背，背完一個就用筆劃掉一個，不會背的，再出去繼續(xù)背，一直到背完為止。每次新說一個段子，師父教完了，郭德綱還會讓兒子和搭檔站在他面前把段子說一遍，然后他給提意見、加包袱，讓兒子再去練，過些日子，再把兒子叫來說一遍，再給提意見。這樣反復多次，直到滿意為止。

相對于父親，麒麟和繼母王惠以及師父于謙，關(guān)系就親昵很多。有一段時間，麒麟學乖了，犯了什么錯，先去找繼母王惠，“讓我媽幫我頂著”。但郭德綱不吃這一套，他對王惠說：“你不要認為自己是繼母就不敢管他，你不管也行，但是我管他的時候，你不能在一邊給我‘泄氣兒’，這是我的底線！”看到父母因為自己犯錯而鬧別扭，麒麟再也不敢讓繼母為自己頂著了。之后，再挨了老爸的訓，郁悶得不行的時候，他就去找?guī)煾赣谥t。他和于謙更像是一對父子，有什么心事什么秘密，都會和師父說——“同樣的話，如果和老爸說就會覺得很奇怪”。遇到難題，他也會讓師父幫著拿主意。于謙有時候心疼這個徒弟，就會對他說：“你爸要是對你太嚴厲了，就來我家住兩天，咱不怕他。”

郭德綱說：“你看看這怎么能行？現(xiàn)在的孩子，得到的寵愛太多了，生活中都被愛他、順著他的人包圍著，將來遇到挫折，遇到不順著自己的人，就會崩潰。讓孩子適當經(jīng)歷一些挫折、逆境，其實更有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長，我愿意現(xiàn)在就給他制造一點挫折和逆境，讓他有點兒免疫力。”

盡管父親這么嚴厲，但麒麟知道，父親是愛他的。麒麟正式入行之后的第一場賣票演出獲得成功，謝幕的時候，郭德綱親自帶著他上臺，抱拳對臺下的觀眾說：“這是我兒子，拜托大家了！謝謝大家了！”麒麟說：“那一瞬間我眼淚都快下來了，我爸還從來沒對誰說過拜托呢，這都是為了我啊！”

麒麟又說：“我常幻想著，若干年之后我很成功了，比我爸現(xiàn)在還成功，然后我在臺上說相聲，他坐在臺下看我說相聲，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這是我的一個夢想。”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