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槍之困

“在過去60天里，他在當?shù)貥尩曩I了4把槍，又在網上買了6000發(fā)子彈，一把AR-15半自動步槍，1把雷明頓霰彈槍，1把手槍。穿戴防暴頭盔、防毒面具、防彈背心、防彈綁腿、戰(zhàn)術手套。我們發(fā)現(xiàn)在他的住所里，布滿爆炸物、化學物品、引線，現(xiàn)場情況復雜，我們在積極處理。”科羅拉多州槍擊案之后，影院所在地的奧羅拉市市長在新聞發(fā)布會上公布了兇手詹姆斯?霍姆斯的裝備，同時也發(fā)布了霍姆斯案潛在的威脅。

在《蝙蝠俠》的首映式上，全副武裝的霍姆斯背對著《蝙蝠俠》，向觀眾開槍。他還在步槍上裝上了彈箍，一分鐘可打出60發(fā)子彈。在他停在電影院門口的白色轎車里，警察發(fā)現(xiàn)了更多的子彈和第4把槍。但霍姆斯承認，更大的威脅在5英里外，他的住所里。

而這個“更大的威脅”，也就是警方所說的“現(xiàn)場情況復雜”，指可能存在的陷阱。凱瑟琳，住在霍姆斯樓下，她說槍擊案發(fā)生當晚，霍姆斯家音樂震天。她上樓敲門，發(fā)現(xiàn)房門沒鎖。由于平日里和霍姆斯接觸不多，她沒有貿然推門進入。凱瑟琳后來說：“我現(xiàn)在想，假如當時推開門，是不是會引爆一屋子的炸藥？”

而就在科羅拉多州影院槍擊案剛剛過去兩周時間，北京時間8月5日晚上，美國再度發(fā)生一起槍擊慘案。這一次的地點位于威斯康星州的一座錫克教廟。根據(jù)《密爾沃哨兵報》報道，有20至30人在此次事件中中槍，至少有7人被槍殺。槍械殺戮的陰霾再度籠罩在美國社會上空。

殺人者合法持槍

翻開霍姆斯的履歷，沒有任何犯罪記錄；他所有的槍支彈藥都是合法持有。這不禁讓人想起13年前同樣發(fā)生在科羅拉多州的科倫拜恩槍擊案的兩名兇手同樣也是合法持槍。

1999年4月20日，兩名手持自動武器的高中生闖進科倫拜恩高中大開殺戒，13人在這場殺戮中死亡，23人受傷。兇手埃里克?哈里斯18歲，迪倫?克萊伯德17歲。科倫拜恩槍擊案后，科羅拉多州加強了槍支管理力度。但在全美范圍內，地處山區(qū)的科羅拉多州仍有槍支管理相對松散的地區(qū)。根據(jù)丹佛警察局網站上的信息，想攜帶隱蔽武器的人需要申請許可，申請人只要符合沒有重罪記錄，精神正常等條件，再付上152.5美元，有關部門就不得予以拒絕。網站上唯一一句紅色的警句寫著：在前來填寫申請表的時候，請不要攜帶武器。

美國憲法修正案第二條：管理良好的民兵是保障自由州的安全所必需的，因此人民持有和攜帶武器的權利不得侵犯。兩百多年前，公民合法持槍的權利被寫進美國憲法。但如今，美國社會越來越強烈地感受到這條法令給美國社會帶來的潛在威脅。一位科倫拜恩槍擊案死者父親曾說：“這個國家有問題，一個孩子那么容易就能拿到槍，將一發(fā)子彈射進別人的臉，就像射我兒子那樣。”時隔13年，同樣罪惡的子彈又射向無辜的人們，將科羅拉多的傷口再次撕裂。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聞訊后在電視講話中動情地說道：“我相信很多父母和我感受相同，如果坐在影院里的是我的女兒，將會是什么樣的場景。米歇爾和我在這個周末更緊地擁抱了我們的孩子，我相信你們也會這么做的。”但在這個驚心動魄的周末過后，還有更多周末一樣看似平凡，一樣暗藏殺機。因為現(xiàn)實中充斥著泛濫的槍支和暴力文化，卻沒有拯救世界的蝙蝠俠。

如果說9?11恐怖襲擊事件引發(fā)了一場關于應對恐怖襲擊的廣泛討論，那么大規(guī)模槍擊案又引出了一系列問題：槍擊案犯出于何種動機？該如何有效防范槍擊事件再次發(fā)生？話題過于沉重，不予置評？政客們是怎么想的？事實上，凡是涉及槍械控制的嚴肅話題，負責武器管控的全美步槍協(xié)會便絕口不談。或許，這不過是冰山一角，可想而知，卻又讓人失望至極。

針對此次槍擊事件，總統(tǒng)奧巴馬呼吁：“我們需要深刻反思，如何能夠阻止這種對國家造成巨大損害、愚蠢暴力的行徑。”此話何解？白宮新聞發(fā)言人杰伊卡爾尼自圓其說：“總統(tǒng)認為我們需要采取一定措施，讓那些在現(xiàn)行法律下不具備持槍條件的人遠離槍支。”但是，沒有任何跡象表明現(xiàn)行美國法律可以阻止此次科羅拉多槍擊案罪犯霍姆斯持槍施暴。

無獨有偶，羅姆尼對此事的論調與奧巴馬大同小異，不過他更偏向于整件事的細節(jié)。他說：“今天，除了感動悲痛，我們還感受到了空前的無助。但是，我們可以采取一些行動。給予我們身邊那些遭遇該事件的人們安慰，跟他們一同哀悼，為逝者祈禱。”

對于兩位總統(tǒng)候選人在此次槍擊事件上隔靴搔癢式的表態(tài)，紐約市市長布隆伯格的批評無疑是一針見血：“冠冕堂皇的話誰都會說，但對于兩位志在競選美國總統(tǒng)的人來說，是時候表明立場，告訴我們他們上任后對于槍擊事件如何防范于未然了。”

沒有槍支管理法案，甚至沒有限制性措施來有效阻止類似的槍擊事件。但是，在奧羅拉、圖森、弗吉尼亞理工學院槍擊事件后，政客們不該逃避嚴肅討論授權槍支管理附加限制措施。2004年攻擊性武器禁令期滿失效，盡管漏洞百出，但至少限制使用AR-15型半自動步槍；2008年總統(tǒng)競選期間，奧巴馬表示支持出臺新禁令，但自其當選后便將此事拋之腦后；羅姆尼也曾一度支持槍支禁令，卻最終拋棄這一立場。這不禁讓人想問：明知槍支之害，卻為何難以禁槍？

持槍權，美國根本

理查德?羅蒂、丹尼爾?卡內曼和德西德里烏斯?伊拉斯謨都告訴我們，在你企圖把很多人的思想同時放到自己的腦袋中時，他們的思想根本就沒有意義。一個人們傾向于抱有無意義的想法的領域是有關權利的。比如，許多美國人相信他們有的是來自上帝或者是生而為人的天然權利。正如保羅?萊恩在對奧巴馬醫(yī)改法案討論中所說的，美國人不相信人有力量創(chuàng)造新的權利；權利是來自上帝或者與生俱來的。而這些權利早在幾百年前就由《獨立宣言》和憲法劃定好了，這其中就包括了不可輕忽的擁有武器的權利。

眾所周知，作為英國移民北美的后裔，美國人在定居美洲大陸之初，就鐫刻下不列顛的文化氣息。狩獵法案，可以視作美國人持槍權的法理根源。最初作為英國貴族保護狩獵運動的一項法案，隨著英國移民被一起帶到了如今的美國，在獨立戰(zhàn)爭和美國內戰(zhàn)的演化和催生下，形成了美國人獨有的一套槍支價值觀。從萊克星頓的槍聲開始，美國人就以自發(fā)組織的民兵隊伍來維系自我社會秩序、與強權政治抗衡。當英國政府不斷增加印花稅、打壓北美的出口貿易時，北美13個殖民地的民兵果斷地拿起火槍，與宗主國進行了英勇的抗爭，并取得了民族和國家的獨立；當南方的大種植園奴隸主不滿林肯政府的廢奴運動時，他們再一次拿起了武器，與聯(lián)邦政府對抗。而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是北方政府取得了最后的勝利，也依舊沒有為難南方“叛亂”的始作俑者，更沒有發(fā)布像豐臣秀吉在統(tǒng)一日本后施行的“狩刀令”，收繳民眾槍支。

其實早在麥迪遜起草《權利法案》之前，13個獨立州中就有一些已經制定了自己的權利法案，其中就包括有關武器和民兵的條款，如賓夕法利亞州的法案規(guī)定：“人民有權擁有和攜帶武器，以保護自身和州的安全，常備軍在和平時期對自由有害，不應維持。應保持民兵組織。” 當時一些著名人物對此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美國的開國元勛、《獨立宣言》的起草者杰斐遜在為弗吉尼亞州起草憲法時曾強調：“不能禁止任何自由人在其土地及房屋內使用武器，只有一個國家的統(tǒng)治者被隨時提醒，人民保留有反抗的精神，這個國家才能保持自由。”從北美拓荒時代抵御法國人和印第安人的侵擾，到擺脫英國宗主國的統(tǒng)治。這一系列歷史事件讓美國人認識到“一槍在手，權利無憂”。作為一個崇尚自由、民主、共和思想的民族，在槍支的問題上，大多數(shù)美國人認為，槍不僅是一種工具，而且是權利的象征。即使在當代美國，槍已經失去其歷史含義，但它作為一種權利的象征是絕對不能被禁止的，因為人民持有武器是防止政府走向專制、腐敗的最佳辦法。

利益集團的糾葛

應該肯定，美國憲法第二修正案的制定，對于美國人防止犯罪，保護自身生命財產安全，以及防止政府權力無限擴張與有可能發(fā)生的異化曾起了積極的作用。就像最近熱播的《新聞編輯室》中一位女性所說：“如果我晚上在曼哈頓的街上走著，有人膽敢騷擾我，我就會用手槍打爆他。”但是如今，槍支在美國已經泛濫成災。科羅拉多州科倫拜恩槍擊案的兇手曾對同學說：“買槍和雷管就像買激光唱片一樣容易。”個人持槍權也已經超出了它應有的歷史含義，達到“濫用”的地步，美國人的安全受到嚴重的挑戰(zhàn)。這就促使越來越多的人重新審視憲法第二修正案。這些人聚集起來形成了一個新的派別，他們主張修憲，徹底禁槍。

然而在美國目前的憲政體系下，通過修改憲法以達到禁槍的目的是很難實現(xiàn)的。根據(jù)美國憲法第五條對修改憲法的種種規(guī)定：應由參眾兩院2/3的議員或2/3州議會提出，必須經3/4州議會或3/4州制憲會議通過。國會還規(guī)定批準修正案的時限為7年。據(jù)統(tǒng)計，美國立國200多年來，國會提出的修正案超過萬件，通過的僅有34條。就第二修正案提出的修正案都不下100多個，均未獲通過，修改憲法的難度可想而知。

再有，經濟利益也是禁槍難以實現(xiàn)的一個至關重要的原因。在美國現(xiàn)實政治中，除了政府之外，還有一種非政府的利益集團對政府的法律政策制定有著很大的影響。美國存在為數(shù)眾多、名目繁雜的利益集團。這些利益集團在首都華盛頓設有專門的機構，通過游說參眾兩院的議員來施加影響。其中最為著名的一例就是“美國步槍協(xié)會”。這個成立于1871年的協(xié)會，控制著美國50個州內的許多下屬組織以及1000多個地方性武裝俱樂部，擁有300萬會員，人多勢眾，財大氣粗。這一組織一貫反對槍支管制。一方面，他們通過政治獻金，不斷拉攏國會議員，以推動有關法令的制定與通過；另一方面，對禁槍的聲音，他們則通過黑名單記錄予以報復，畢竟300萬名會員的選票不是任何政治家可以掉以輕心的。

此外，美國的軍工企業(yè)與軍火商集團也是一股不可小視的勢力。他們?yōu)榱舜_保龐大的國內市場，不惜一切代價去操控國會的立法進程，以阻止槍支管控法案的通過。而在兩黨政治中，代表著大財團（尤其是軍火商）利益的共和黨竭力反對管控槍支，無論執(zhí)政與否，都會自覺屏蔽槍支管控的呼聲。科倫拜恩槍擊案發(fā)生之后，在全國上下嚴管槍支的呼聲四起的大好形勢下，共和黨人依然以一票的優(yōu)勢成功地阻擊了民主黨人提出的槍支管制法。而在正常情形下，這樣的法案根本就沒有勝算。

盡管如此，隨著時代的變遷和社會的進步，美國社會對槍支管控的聲音會愈發(fā)高漲，美國國會還是有可能制訂并通過更為嚴厲的槍支管制法案。但我們必須看到，槍支的危害并非一種孤立的現(xiàn)象。在高度發(fā)達的社會文明之下，美國社會隱藏著各種社會不穩(wěn)因素。此次的《蝙蝠俠》槍擊案中就有暴力美學的影子。這些弊端與槍支犯罪結合在一起，使得槍支管制日趨艱難。殺人者終非兵也，要想真正遏制這樣的隱患，恐怕還得從美國整個社會體系的道德和精神世界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