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間可以按下暫停鍵(1)

如果時間可以按下暫停鍵，我一定會在那些時候按下——

在你抽出第一枝新芽時，我會按下。那樣，我就可以好好看看你那嬌小的姿態。

我會看看你那剛剛出土的芽尖是否帶來了大地深處的問候，或許是閃著銀光的露水，或許是那帶著土腥的氣息。我會看看你那蜷縮著的葉片上繡了怎樣錯綜而又神秘的紋理，像那遠古的圖騰還是像那斑駁的壁畫。我還要耐心地找找，是不是還有哪只賴床的小蟲躲在你的臂下，是不是已經有幸運的蟻兒在你的身旁安家……

我實在是要按下暫停鍵，不然你的身軀快快地長，那新生的稚氣一點點退去，叫我去哪兒再尋這生命的初生之美呢？

到了盛夏，你綠得發歡之時，我會按下。那樣，我就可以好好看看你瀟灑的姿態。

我要輕撫你的片片綠葉，將這些葉子與三月里的比比，看它們究竟又厚實了多少，強健了多少。我要小心撥弄你的腰桿，看看這一季的風雨將你磨礪出多少韌性。我要看你，在那烈日之下，不斷噴出綠色的火焰，然后得意地把窗子遮住，只留下遍地碎金。我還要看你，努力地在夏日的驟風暴雨里揮舞不屈的枝條，向那狂暴的雷電挑戰，用錯落的葉片互相敲擊，奏出屬于你的青春之歌。

我實在是要按下暫停鍵，不然秋的蕭瑟襲來，你漸漸蒼老，再也打不起精神，叫我去哪兒再尋這生命的青春之美呢？

當你的葉片邊緣微黃時，我會按下。那樣，我就可以最后看看你絢爛的姿態。

我要小心撥開你茂密的葉叢，找找是不是有果實已經忍不住在窺探外面的世界。更重要的，我要為你數數已落下的黃葉，為你輕撫大大小小的蟲洞和深深淺淺的風痕。

我實在是要按下暫停鍵，不然，冬天的風一來，你便走了，留下這么一堆蕭瑟的枯枝敗葉，叫我去哪兒再尋這生命的暮色之美呢？

真的只需按下三次暫停鍵？何止。我還沒有定格你第一次偶遇一只迷途的小鳥的瞬間，第一次其他樹兒用花粉向你表示敬慕的瞬間，第一次你在蕭瑟的秋風里發抖著熬過一夜的瞬間……實在有太多太多的暫停鍵要按下，實在有太多太多的生命瞬間要定格。

可是生命是一條小河，穿過峽谷，越過深澗，終要匯入不變的盡頭——海洋。生命，也終歸于平靜。

但是，如果時間可以按下暫停鍵，我還是一定會按下，在有限的生命里品味那無限的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