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回不到從前

或許是時間沖淡了這一切，改變了我們。裝得再好，也回不到過去；留得再美，也會過期；我和英子笑得再大聲，也笑不回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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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過的，那里有我所有的歡聲和笑語，貯存了我最美好的純真。還有一個從娘胎里生出來就要和我做冤家的英子。“英子！不準再找我講話了！聽見沒有！”我勇敢地站在艷陽高照下的田野小路氣勢洶洶地指著英子說。“沒聽見！哼，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英子也不甘示弱地大吼，吼完便屁顛屁顛地大步跑回家了。這是我們每次吵架必說的對白。

但第二天，我們仍會手牽著手，一起上學，一起放學。這就是兩個小屁孩兒，對于昨天的事兒，她們怎么會認真地去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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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外婆是很兇的，一丁點兒小錯會把你抽得哭爹喊娘的，但我的爹娘都在外地做生意，他們怎么會聽得到？外婆簡直就像童話故事中吃人的老巫婆！每次英子來找我玩，都得在后門輕輕地喊我：“麗子！麗子！”我聽了便會從竹床上起身，輕輕跨過外婆的腳，然后不發出任何聲音地穿上我的小花布鞋，踮起腳尖走到后門。“吱嘎”我打開門栓，推開木門，看見英子站在毫無遮蔽的火辣辣的太陽底下，大汗淋漓地等我。頭發被汗浸濕了，濕嗒嗒地搭在被曬得通紅的臉上，洗得褪色的襯衫也緊貼著身子。我趕緊沖出去：“英子！這么大太陽，你怎么站在這兒等我？趕緊去棗子樹那兒乘會兒涼吧！”

我拉著英子，跑到棗子樹下瞪大眼睛問她：“英子，你還好吧！想不想吐？”因為我經常聽爸爸媽媽對我說：“麗子，不準站在太陽底下，聽見了沒，站久了會吐還會暈呢！那樣就要吃很苦的藥了。”那時，我茫然地聽著，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只記得在太陽底下站久了要吃很苦的藥，我害怕吃藥，所以一直銘記著這句話。

“沒事兒，麗子，不用擔心。我怕你找不到我，所以就站在門口等你，哪里知道你那么晚才出來。”英子笑嘻嘻地抹了抹頭上的汗。“我才沒擔心你呢！你要暈了，你昨天欠我的一顆大白兔奶糖就白白賴掉了。”我大言不慚地說。“麗子！”英子的臉便紅了，把我肉肉的胳膊使勁一掐，“哇”我痛得一下子便哭了。英子無奈地看著我哭，她忘了我是個愛哭鬼。沒辦法，只好從口袋里掏出一直舍不得吃的太妃糖給我：“算了，別哭了，給你！愛哭鬼！”我看見糖，立刻從陰轉晴，一下搶過糖，一邊吃一邊說：“有點化了。”吃完后直咂嘴，太好吃了！然后拍拍屁股：“英子，我不跟你計較了，我們還是好朋友，我們去玩吧！”說著手牽手又和好了。

我想，也只有英子才會容納這個任性、愛耍賴又愛哭的麗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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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對我來說，是唯一一個可以依賴的玩伴。因為外婆很兇，所以都不找我玩兒。誰把我惹哭了，外婆就打誰。當然，這是聽他們說的，我沒看見外婆打過別人。也只有英子不怕，我總是童言無忌地對英子說：“英子，你真好！你要把我惹哭了，我不會跟外婆說的。外婆要是打你，我也打外婆！”說完我拍拍胸脯，保證我的絕對誠信。

有一次，我不小心從田野的小路上抓蝴蝶時摔進了田里，滿身都沾滿了泥巴。我害怕地一下哭了，因為外婆會打我的，我印象中外婆會的。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英子，我一路哭著到了她家。英子見了我，嚇了一跳：“麗子，怎么了？你怎么會全身是泥巴？”“怎么辦？英子，我不小心跌田里去了，外婆要打我了……哇……”我一想到外婆又大哭起來。“別哭別哭，我先把我的衣服給你換上。”英子走出房間，拿出一套干凈的衣服給我換上。那可是她最喜歡的衣服！粉紅色的連衣裙繡著蕾絲邊，還有許多小蝴蝶結在上面，她總是舍不得穿，怕弄舊了。有一次她穿了，在我面前轉了好幾圈說：“麗子，我像不像公主！呵呵……”現在，她居然把衣服給我穿。“英子，你真好！”我感動地抱著英子說。“別把你滿臉泥巴往我身上蹭。”英子把我推開，拿出毛巾給我擦臉，擦完臉，毛巾變黑了。“麗子，你就穿這身衣服回家吧！你外婆問起來，就說是英子干的，不礙事的。你的衣服我讓我媽洗干凈了給你送過去。”英子拉著我的手說：“走！咱們摘野菜去！”我眼睛紅腫著，可憐地望著她：“英子，你不跟外婆說？”“我是誰！我怎么會說？你不信啊？”英子伸出小拇指，我也伸出小拇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哈哈……”我迎著夕陽，余暉把影子拉得長長的，世界仿佛只有我們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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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一切，上帝注定要成為過去。我和英子之間的一切也將化為泡沫，升得很高，被陽光折射成五彩繽紛，卻注定會破碎。

和英子瘋完回家，看見外婆在拿著電話，說著什么：“啊？好好好，這樣也好，明天我送她上車，就這樣啊，掛了啊！”外婆掛了電話，輕嘆了一聲，轉身看到我：“麗子，你爸來電話了，他說讓我明天送你上車去福建讀書，你說好不好？”我頓時蒙了，但我明白了，我要離開了。我什么話也沒說，轉身朝英子家跑去，任憑外婆在后面喊我，也不回頭。

我一口氣跑到英子家，英子正在燒火煮飯，看到我，抹了抹臉上的灰：“麗子，你怎么來了？”我沒像以前嘻哈地回答她，只是呆呆地望著她。英子很奇怪，摸了摸我的額頭：“怎么了？麗子？怎么不說話？是不是外婆打……”她話還沒說完，我一把抱住她：“英子，假如說有一天我離開了，你會想我嗎？”英子推開我：“不會的，怎么會？”“我爸要讓我去福建讀書，明天就走……”我低下頭，不敢去看英子。英子也低下頭，緩緩地說：“你……還會回來嗎？”“不知道。”地下傳來嘀咕的聲音，我知道，英子哭了，我也哭了。“一定要回來！聽見了沒！你不回來，我永遠也不原諒你！”英子猛地抬起頭，眼眶里盛滿了不舍的淚。“嗯，我一定回來！”我許下了少年的諾言。“諾！”她伸出小拇指，我也伸出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哈哈……”我們依然笑著，只是那么牽強。

后來，外婆來了，把我帶回家。那一別，拆散了我所有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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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整整七年，我又回到了這里，但完全沒了兒時的模樣。我走在柏油路上，曾經這里是一條塵土飛揚的泥巴路，我和英子最喜歡在這里攔截敲著鈴鐺挑著扁擔一路喊的老爺爺，然后沖上去在扁擔兩頭的筐子里頭看個半天，卻什么也不買。走到一家商店門前，曾經這里是我和英子常釣龍蝦的池塘，我的手被龍蝦夾了，英子還在旁邊笑我。這里的太多太多，都牽動著我的記憶。“麗子！”一聲熟悉的呼喚，使這里的景物都倒退，仿佛回到了七年前似的。我又看見了英子執著地站在毒辣的太陽下等我的模樣。“英子！”我試探地喚出了這句塵封已久的名字。那確實是英子，依舊扎著兩條麻花辮，她跑過來抱住我：“你回來了！”“但我明天又要回自己家了。”我輕輕地說了一句，怕傷害了她，她放開我：“麗子，怎么變漂亮了啊！哈哈……”她似乎沒聽到我要回家似的。

那天我們聊了很多，但之間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擋著，穿不透。或許是時間沖淡了這一切，改變了我們。裝得再好，也回不到過去；留得再美，也會過期；我和英子笑得再大聲，也笑不回曾經……

[編輯：孟廣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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