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開不見

數學作業給我。薄霧未消的清早兒，尚未坐定，左手邊的PP頭也不甩地扔給我一句話，手則不停地在作業本上鍛煉著她任何人都無法企及的運筆速度。

PP是我悲催四年初中生涯中霸占了我兩年青春的悲催同桌，要說她是人們印象中好事不做，壞事做盡的壞女生，那是略微的，她還不壞……起碼心眼不壞。只是：都初三了，你要是安分點能死啊。

PP果真開始安分了。她知道我喜歡她最好的朋友身為班花的M，而我也知道她暗戀我最好的哥們Z兩年了，這是我們深藏的秘密。

我幫你追M，你幫我追Z怎么樣？一張折得方方正正的紙條落在我的課本上，突如而至，讓在欣賞落進教室的陽光中飛舞的小塵埃的我，心突的一下。明黃色作業紙上赫然寫著這句。我仔細地想了想，費了數百個腦細胞后：好。

就這樣沒頭沒腦地答應了她。課后大多數時間，PP要不安然坐著，要不趴著埋頭睡覺，不再如從前一般吵鬧了，她說她最大的理想是做一個淑女，撫著齊肩長發，嗲聲嗲聲地說：討厭。呵，想想罷了。權把她做淑女的話當成追Z開的國際玩笑，于我她至多用她尖細的指甲狠掐著我的細皮嫩肉，一副怨婦尖酸刻薄的樣，然后發恨地瞪著我：滾。我習以為常地經受著身心的摧殘打擊，極其淡然：你說滾就滾呀，多沒面子哦。

鉆進人心肺的上課鈴掩蓋了夏蟬的嘶吼。物理課上，我翻著白眼聽于我這個中等偏差生天書般的物理。PP湊過她的蘑菇頭：你怎么幫我？

我瞥了她一眼，順眼看向明晃晃的窗外：我怎么知道？

隔著一個走廊距離的窗外，麻雀在大樹頂端枝椏上喳喳叫了兩聲，它尖尖的喙啄出了枝頭青綠冒尖的新芽。

PP抿抿嘴：中午來……

伴著急促的下課鈴末音收尾，洽哥和Z隨著我涌入了校門口的人海，憋著氣好不容易從中脫離出來，我張大口呼吸著混著煙塵不新鮮的空氣。一起回家是我們的習慣，但總感覺今天會有什么事，作為男生的我有時第六感也可信，即使不是什么關乎蕓蕓眾生的大事，也是某個常二之人所做的二事。

走過了樹影斑駁熟悉的兩條街道，肚子空空迫使我與他們分道，我走略近些的路回家，他們則拐進了巷中。這時耳邊幽幽飄來如同招魂般的呼喚聲，果不其然，是如上所描述的常二之人現正鬼鬼祟祟的PP。我沒趣地朝她招招手，太陽這樣毒辣怎么沒把她毒蔫呢。

PP沒發現我頂著烈日在咒她，笑嘻嘻地靠過來，避開身邊的自行車，精力旺盛的她雀躍著告訴我今天她要向Z表白，叫我拉住他別那么快回家。PP身后還有另兩個花枝招展的女生，是她拉來助陣的吧，我一向對這類女生無好感的，除了傻不拉嘰的PP。

我暗自發笑，這么大陣容，到底是搶親還是告白呢？作為好同桌的我本著利人利己的原則從了她的要求，重新拐入巷中追上了未走多遠的Z。

小巷右側灰石磚墻后面是一片廢墟的灌木叢，叢中蔓延出的綠色藤蔓及巨大樹枝遮住了巷道的半數陽光。我不時瞥向身后，PP在不遠處緊隨著。

突然同情起PP來了，這個可愛的同桌，找個表白的時機還要親自制造機會，人家要是拒絕了還指不定抱個枕頭傷心地哭上幾天。倒追的，我還真只見過她，雖然Z告訴過我并不喜歡我的同桌，但我真心希望Z別殘忍地拒絕PP，起碼PP除了缺點還都是優點嘛。

而后的而后，還是沒有了結果。不知Z有沒有拒絕PP，若是拒絕了，不知她有沒有哭；若是哭了，不知道她哭了幾天。這些我不會知道。

我穿過了薄霧，幾顆微小的晨星安之若素地掛在清晨的空中。穿過了街道，到達學校，一切如常，所有人依舊過活自己的過活，涼白開的日子天天如同復制一般，惟一不同的是，今天周一，例行的升旗。所謂升旗，千篇一律就是數千知識分子干巴巴地站在偌大的操場，看著校長主任憤青一樣在升旗臺上手舞足蹈。在霧氣靄靄，晨露未消的早晨，聽著廣播里大大小小的消息，有人成長了，有人感冒了。

PP捏著個熱氣升騰的雞蛋煎餅吃的正歡。看來作業她已經早早地抄完了，我胡亂把書包塞進了抽屜。

升旗在操場，M就在我旁側和我比肩而立，眼角余光望見M的側臉，逆著光，幾縷鬢發輕盈地在我耳邊揚起。M是我惟一見過穿校服都好看的人。樓頂遮住天空的一角太陽露出了頭，水泥地上漸漸顯出了陽光邊緣的輪廓。老師曾說，我們是初升的太陽。

日光傾城。遲暮時分，傾灑一地的陽光變成了一地金黃。在某個里巷中遇見了M，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可陽光好像只眷顧她一個人，為她鍍上了一層微漠的光芒。我并沒跟她打招呼，她靜靜地走過，淺笑的梨渦極是好看。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PP替我把M的資料信息全收羅來了，這也算是她盡自己的力了。我感嘆PP強大的同時，看到M的家鄉是省城。記得M跟我聊天時說過，她會轉學。

果然，夏花開得正盛時，她轉學了。回到了省城，我們本來就不近的距離徹底扯遠了。于她，我只不過是生命里一個可有可無的過客，過客始終是過客，過了便不再為客。是不是陌生人，誰又會知。

而后的而后，也再沒了結果。在回憶陽光中那一抹淺淺的梨渦時，會想，是不是真有這么一個人出現在我的生命里，像夏花緩緩地開放，卻又倏忽消失不見。想要抓住什么，卻連回憶也丟失。

后記：PP和我，對Z和M，沒有結果的結果，都是無疾而終。我還是PP壓迫中的同桌，PP繼續霸占著我的青春，Z伏在桌上奮筆，M安居于省城，生活則還是不緊不慢地朝生活碾進。這既是結局也是開始。

[編輯：孟廣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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