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點處擦肩

我的路，是由南向北的那一條；你的路，是從東往西的那一道。我們的交點，僅有十字路口的那個瞬間。你快一點兒，我慢一點兒，便可就此擦肩。

可是……黃燈亮了。我鬼使神差地收住了腳步，你神差鬼使地握緊了車閘。于是時間靜止，世界靜默，你車子微傾，單腳點地，就這么目光直率地看著腦袋低垂、做鴕鳥狀的我。

吶，我該說什么呢？是真巧啊，還是好久不見？千萬句問候都化做黏稠的液體堵在嗓子里，只剩一句不知是誰曾經說過的話，在我耳邊不輕不重地環繞，“喂，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去一邊去，什么知道不知道，你知道個頭哇知道？”我記得，那年散伙飯上，你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好像就是這樣嬉笑著用手堵住你旁邊那位的嘴，阻止他爆你的料。只可惜你不是傳說里的哪吒，更沒長三頭六臂，于是乎你防得了左邊也擋不住右邊，下一秒，你的秘聞便在所有人的鬼哭狼嚎下千呼萬喚始出來：“他喜歡的人，是常夏！”

“啥？”伴隨著一片拍桌敲碗的叫好聲，全場八卦的目光唰的一聲轉移到了我身上。猛地這么一嚇，我也倍兒爭氣，很瓊瑤很狗血地把筷子掉到了桌子底下。于是乎一個既和諧又詭異的畫面出現了，你和大家一起奇怪地看著我，我和我自己蛋疼地看著地面。你一臉驚愕地等著我的下一句話，我滿臉慶幸地想著還好剛才夾的是土豆而不是雞肉。

也不知過了多久，坐我旁邊的妞突然掐了我一把，說：“喂，女豬腳，給個反應??？！”給個P呀！我狠狠地掐回去，然后慢騰騰地拿了雙新筷子，慢騰騰地兒夾了塊雞肉放進嘴里，含糊不清地答道：“他開玩笑的你們也信？他要是能喜歡我，估計哈雷彗星都能撞地球了！”人太多，嘴太雜，場面太混亂，玩笑太無聊，這我可是待不下去了。已經吃飽喝足的我借勢站起來，笑瞇瞇地打道回府。

故事本應到此為止，但老天偏不讓我結束，于是在很久很久以后，在一次閑聊中，一個同學為我補上了故事的后半段。她說，那天我走了以后，你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她說，飯后你們去KTV，不管誰邀請你唱一曲你都是置若未聞；她說，沒人知道你是什么時候一聲不響地離開了群體，之后打你的電話都是關機……她像個老太婆一樣，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很多，說得聲音越來越小，說得眉眼中滿是同情與憐憫。我聽著感覺怪怪的，然后恍然大悟，猛拍她的肩膀，“妞，你不是看上那小子了吧？看上了我去幫你說！”沒想到她的反應比我還激烈，竟然使勁一扭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常夏，你到底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那天我們玩那個游戲就是為了讓他向你表白的。咱班誰看不出來，他喜歡你！”

“去，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省得你閑著無聊凈造謠?！蔽倚ξ卣敕瘩g，她卻一本正經地把話接了下去?！澳銊e說我是扯淡，你自己想想，要不是喜歡你，為什么他明明成績那么好，卻主動要求坐你前桌；要不是喜歡你，為什么他每次收你作業時都雞蛋里挑骨頭，全班女生他就找你一個人的茬兒；要不是喜歡你，為什么他放學偷偷躲在教室里練演講，還不是為了爭個能和你一起主持節目的機會；要不是喜歡你，為什么他每天任你打任你掐都不還手；要不是喜歡你，為什么你說他穿格子襯衫好看后，他就一直穿；要不是喜歡你，為什么他在散伙飯上，眼看我們開玩笑都不反駁……你傻呀你呀！”……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對我好，所以我也一直都想當然地認為你對其他人也是這么好……反正一切都過去了，不是么？

也許是一分鐘，也許只有一秒鐘。我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你背后傳來，“誒，怎么不走了？”心頭好像有什么東西輕輕擦過，我依舊盯著腳尖，不想抬頭。那個聲音繼續響起，“喂，你傻了，她是誰呀？”空氣中隱隱流動著酸澀的味道，我深吸一口氣，再抬頭，對上你的眼睛，我的臉上已滿是調侃，“對啊，哥，她是誰呀，我要不要喊嫂子呀～～”

你一怔，眼中似乎有明明暗暗的燈光在閃爍，僅是一瞬，隨即了然。你轉過頭去，口氣中洋溢著寵溺，“這是我妹子，怎么樣，比你漂亮吧？”于是你車子后座的女孩也開始睜眼說瞎話，“嗯，是挺漂亮的。”

綠燈亮，你我相視一笑，互道再見，在這個交點擦肩，然后，向著自己的方向，越走越遠。

[編輯：付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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