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據報道,2011年10月5日上午,“華平號”和“玉興8號”兩艘商船在湄公河金三角水域遭遇襲擊。經證實,“華平號”上的6名中國船員和“玉興8號”上的7名中國船員,共13人,已全部遇難。2011年10月10日,緬甸政府否認佤邦毒梟劫殺中國船員,并稱泰國警方槍擊中國船員。10月28日下午,泰國警察總監飄潘表示,在湄公河殺害中國船員的嫌犯是隸屬于泰國第三軍區“帕莽”軍營的9名士兵。
遇難船員家屬痛不欲生,始終不愿相信他們的親人已經不再沐浴這個光怪陸離世界的陽光。
——題記
東南亞島國的夏季并不十分討喜,海風帶來陣陣腥臭,混雜著香料濃郁到有些嗆鼻的芳香,讓人幾乎難以呼吸。即便是常年生活在海邊的人們,也不禁微微蹙起眉頭。
也許,人們的焦慮并不僅僅是這來自嗅覺的不適。
小島盛產水果和香料的同時,也保留著彪悍野蠻的民風,中國商人的屢屢前來,勾起了太多雙貪婪的眼睛的欲望。這一個月以內就已經有好幾只貨船被劫,許多水手寧愿放棄高額報酬,也不愿靠近這塊隨時可能丟了性命的地方。
看著波濤洶涌的海面,碼頭上等著中國貨船卸貨的船工們,或是懶散地三三兩兩扎堆閑聊,或是默不作聲地凝視著遠方。老船工眼里露出幾分擔憂,今天的海似乎與以往有些不同……遠遠望去,一望無垠的海面與烏黑低矮的云層交織纏綿,一排排白色的海浪如同野獸般吼叫著追逐海岸,齜牙咧嘴地恐嚇著試圖靠近它的人們。這樣的天氣在這片本就不太平靜的海面,仿佛是不祥的預兆。
“怎么還沒到?云南來的這船貨可都是些金貴玩意兒,不會遇上什么了吧?”
“這你就放一百個心吧,這一船的船員個個都是在瀾滄江上闖蕩出來的,從小就在船上長大,啥世面沒見過!”
“這可說不準!湄公河跟上面的瀾滄江不同,漂在湄公河,要面對的是大山急水,殺人不眨眼的毒梟,難說是兵是匪的警察,還有那些抽大麻的緬兵,沒日沒夜地都是恐怖?!?/p>
“是啊,還有那些金三角地區的綁匪厲害得很,你不記得那一只云南的貨船,船員個個賽得過浪里白條,可最后不還是栽了,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唉,說來說去還不就是為了生活。政府也不管管那些為非作歹的強盜!”
“政府管得著嗎?連是誰干的都扯不清!這種事情可復雜了,關系說不清,你推我我推你,要想真的解決,只怕還是得國際上出面!”
……
一個船員開始抱怨,另外的船員馬上接口,一個一個,仿佛是為了驅散碼頭上蔓延的沉悶與恐懼。然而,誰都感覺得到,碼頭上的氣氛更加壓抑了,海鳥一聲高過一聲的鳴叫讓人覺得更加不安。
突然,遠處沙灘上出現了一個人影,所有人都以為可以松一口氣了。然而,走近了,船工們才發現那只是一個老婦人。
老婦人穿著一件艷粉色的衣服,佝僂著身子,像一朵即將凋謝的夾竹桃,在沙灘上不知尋找些什么。海浪一次次呼嘯著沖上沙灘,像是要將她帶走一般,可她依舊繼續沿著海岸走著,偶爾彎下腰拾起點東西,拿布小心擦拭一下,又塞進了掛在胸前的大口袋。
有些年輕的船工好奇地詢問老船工關于這位老婦人的事情,可是老船工們也只知道她似乎是很多年前隨著船來這里找什么人,然后就一直留在了這里,每到這種陰沉的天氣,她就會一個人來沙灘上找東西。但她始終像個謎,島上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她為什么會留在這里,又為什么總在沙灘上尋找著東西。
終于,一聲興奮的吆喝打破了碼頭凝固的氣氛,“船到了!”所有人的目光立即從沙灘上謎一樣的老婦人回到了那深黑色的海面。只見海平面上隱隱約約露出了一艘船的影子,碼頭上等候多時的船工們懸著的心終于落下,立刻忙活起來,各就各位地準備卸貨。
船緩緩地靠岸,巨大的船身逼近,帶來一陣微風,碼頭上的人不禁吸了吸鼻子。這風里的味道不似當地那般濃烈,而是淡淡的,讓人想起離開了很久的家的味道。
船員們一邊謾罵著這該死的天氣,一邊推推搡搡地走下船來。
那位老婦人也來到了船邊,她抬頭看著這些船員:黝黑健碩,像云南山區里的山鷹一般,而現在,這些山鷹卻在海上,在不屬于他們的地盤上艱難地飛翔。在強壯的剽悍下,老婦人很容易地找到了一絲脆弱。
突然,一抹白色吸引了老婦人的目光。下船的人群最后,竟是一個女孩,十八九歲的年齡,一條白色的麻質紗裙更是襯得她與眾不同。女孩正與船長交談著,一雙濕潤得如同山霧般的眼睛卻始終落在船長身后的海上。女孩像是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對著老婦人微微地笑了一下,而老婦人卻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女孩的到來,成了島上的人們茶余飯后新的話資,人們紛紛談論著這么個漂亮的姑娘干嗎要來這么個地方。知道一點內情的人這時候便擺出一副故弄玄虛的姿態,洋洋得意地說起女孩的事情。老婦人有時路過酒館的時候也零散地聽到了一些,知道女孩是從云南來的,來這里只是為了尋找她當船員的愛人。女孩來到島上之后,每日都在島上行走著,向每一個當地人描述少年的模樣,但卻沒有人能回答她,她的愛人到底在哪里。
離船只返航的時間越來越近,女孩也變得越來越失落,她不再像剛來時那樣充滿希望地奔走,更多的時候她只是默默注視著大海,眼里那濕潤的山霧也愈發濃得散不開。然而,海還是海,只會是海,默不作聲地注視著一切,卻不會給任何人一個想要的答案。女孩幻想著有一天,自己變成一條魚,融進大海。因為,只有魚能靠近大海的心臟,也只有魚才知道大海的秘密。
女孩在沙灘上漫無目的地走著,泛著泡沫的海浪不時親吻著她的腳底,對少年愛人的思念愈益濃烈。他們倆都出生在瀾滄江邊上的一個小鎮,小鎮雖然不富裕,但是人民生活安定,人與人之間也沒有那么多猜忌與沖突。她經常坐著他駕著的小船去對面的鎮上買些東西,每次他劃船的時候,她就會坐在船邊偷偷地欣賞著他的側臉——英挺的鼻子和溫柔的眉眼,如同一首山歌般美好??墒?,這首山歌卻在他離開后的無數個夜晚,成了夢魘,讓她一夜夜失眠。她沒有辦法再等下去,她已經將離別的渡口望穿卻依舊盼不回歸人,再這樣下去她會瘋掉的,于是她才決定來愛人可能在的地方尋找。這次出來是背著家里人偷偷跑出來的,這在那個封閉的小鎮里無疑是個大膽的舉動,回去以后父母一定饒不了她。本想著若能找到他便一起遠走高飛,然而現在的她卻形單影只,淚水已然澆沒了希望。
想著想著,女孩雙腳試探著向海里走去,海水漫上來,她整個人就像一朵開在海上的蒼白的花朵,仿佛隨時都會隨著海水一起淪陷。海水越來越深,女孩覺得自己真的要變成一條魚,游向海水深處了??上﹃栍痴赵诤I戏瓷涞慕鸸鈪s一下將她從幻境中拉回,她別過頭,想要避開這刺眼的陽光。突然,沙灘上一個彎著腰尋找著什么的人影吸引了女孩的目光,仔細一看,那人似乎就是自己下船那天看到的奇怪的老婦人。
女孩收攝心神,好奇地看著。老婦人正從沙灘上撿起一個不知是什么的東西,這時一個大浪拍打過來,老婦人剛撿起的東西又被浪花卷走了,她蹣跚著向海里追去,想要從浪花的手里將東西搶回來,可緊接著又是一個大浪將老婦人也拍倒在沙灘上。
女孩急忙跑過去攙扶她。老婦人掛在胸前的包里的東西全部散落在了沙灘上。女孩仔細一看,原來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海螺。 女孩一邊手忙腳亂地幫老婦人撿著海螺,一面暗暗犯嘀咕,為什么她要這么寶貝這些海螺?
等到把最后一個海螺重新裝回袋子里,女孩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老婆婆,你為什么要收集這么多的海螺?”
老婦人微笑著看著女孩,用她褶皺蒼老的手捧起一個海螺放在女孩耳邊,柔聲問道:“你聽到什么了嗎?”女孩仔細地聆聽著,海螺里似乎隱隱約約傳來了一股微弱的聲音,聲音在腦海里一遍一遍旋轉著,越來越大,女孩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云南老家,遠處山里貴貴楊的鳴叫和山下村子中的鑼鼓聲連成一片,像一張密密的網,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突然,這些聲音又都消失了,只有老婦人還在眼前。
“孩子,你聽到了什么?”
“我好像回到了家鄉,聽到了無數熟悉的聲音……”
“在東南亞這邊有一個傳說,在海上死去的人的靈魂碎片會散落在海螺里,大海自私地想把這些人的記憶留在自己這里,而潮汐是個小偷,它總會從大海的深處帶走這些藏有靈魂的海螺,將它們帶到思念著歸人的人的身邊?!?/p>
老人的聲音如同魔法一般回蕩在女孩的耳邊,剛剛在海螺里聽到的聲音讓她有點相信老婦人口中的這個傳說,難道他……
“我一直在等待著一個人。”老婦人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述說著她的故事,“我的父親是在東南亞這一代販賣茶葉的商人,而我的那個他只是我父親商船上的一名年輕水手。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碼頭上,他正在碼頭上幫著我父親卸貨。我永遠記得那天他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汗水幾乎浸濕了他的衣服,可以透過襯衣看見他身上那美好的線條。他朝我笑了一下,我們就在那一刻一見鐘情。他給我講了很多在東南亞的見聞,他告訴我東南亞有各種奇形怪狀卻美味可口的水果,有色彩瑰麗香味馥郁的花朵,有著一望無際的蔚藍的大海,但卻沒有像我一樣美麗的姑娘。我們很相愛,哪怕有時候一別之后要幾個月才能見面,但我從不曾感覺我們的心遠離過彼此。在我18歲那年,他告訴我說他會娶我,但是他還是決定跟著我父親的商船進行最后一次航行,因為他說他想從東南亞的海里為我尋找兩顆黑珍珠作為我結婚時的耳墜,并且答應我會早早回來。但是我一直在家里等了半年也等不到他的消息,我毅然地踏上了去東南亞的商船??墒钱斘业竭_這里,我才發現這里并不像他描繪的那般美好,這里只有暴躁不安的海和完全不熟悉的風情。我瘋狂地想要見到他,最終卻只見到了他的尸體。在某個漲潮的日子,他就那樣安靜地躺在沙灘上,身子已被海水泡得腫脹了起來,全身布滿了傷口。但他的右手一直緊緊地攥著,任憑別人如何用力也無法掰開,可當我輕輕地觸摸時,他的手卻突然松開了,一對黑珍珠的耳墜掉落在我面前?!?/p>
說到這,老婦人將手伸進了貼身的口袋,掏出一個繡包,從里面拿出了一對黑珍珠耳墜。珍珠泛著柔和的光澤,女孩卻覺得它們像兩滴眼淚一般躺在老人的手心。她有些不明白,為什么老婦人在經歷了這些以后還能夠獨自支撐到現在,還能夠堅信她的他靈魂還在?
老婦人像是讀懂了女孩眼里的疑惑,“我當時對著他的尸體哭了兩天兩夜,在第三天的時候,我決定永遠地和他在一起了。當我向海里走去的時候,被人發現攔了下來。是和他一條船上的一個水手,整條船只有他一個人幸存了下來。他告訴我,他們是怎么在海上遭遇了海盜,海盜把他們每個人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擄走了。當搜到他的時候,無論海盜怎樣殘忍地折磨他,他始終緊緊地握著拳頭不肯撒手,最后被海盜捆起來,活生生地扔進了海里。那個水手還告訴我,他每天睡前都會把這對耳墜拿出來看看,還說如果回了家一定要親手給我戴上,然后讓船上所有人都看看他娶了個多么漂亮的老婆。我聽完突然覺得很幸福,我覺得我不能就這樣讓他留在異國他鄉,我一定要帶他回家。于是我想起了小時候父親給我講的這個傳說。從此以后就住在這里了,每天尋找被潮汐帶到岸上的海螺,認真地分辨著他的靈魂?!?/p>
“那些海螺到哪里去了呢?”女孩連忙問道?!拔野阉鼈兌际詹卦谖壹依锪?,你跟我來吧?!崩蠇D人示意女孩跟著她。
走到一間小木屋前,她們停了下來,老婦人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滿滿一屋的海螺。女孩順手拿起了一個朱紅色的海螺放在耳邊,她聽到了一陣陣鋼琴的聲音。老婦人告訴她說,這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女孩的靈魂碎片,她與爸媽賭氣想要去另一個島上,卻不幸遭遇了海嘯,在最后一刻她才后悔自己從來都沒有對父母說過一句我愛你。“那這些呢?”女孩指著一排乳白色的小小的海螺,老婦人回答道:“這些都是水手們的靈魂碎片,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經歷了很多不同的故事,他們都已經離家很久了,卻再也沒能回到他們日思夜想的祖國?!迸⒌难劬駶櫫?,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是什么能讓你一直堅持下來,這么久都在這個地方?”老婦人的嘴角露出一絲少女般的微笑,她說:“只要你不忘記愛,時間就不算什么?!?/p>
女孩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返航的日子終于到了,女孩站在船下,表情有些猶豫。這時老婦人穿著她第一次看到時的那件艷粉色的衣服,胸前掛著她那個用來裝海螺的大口袋。
“您打算離開這兒嗎?”女孩連忙詢問道。
老人帶著一如既往的微笑看著她點了點頭。女孩注意到她的耳朵上已經戴上了那對黑珍珠耳墜。“我已經找到了他的最后一片靈魂,我等了他這么多年終于還是把他給等到了。他說過最愛看我穿這種顏色的衣服,所以我要穿著這身衣服和他一起回家了?!?/p>
女孩沉默了。
“嗚……”
號角吹響了,船也要起航了,然而女孩此刻卻沒有了絲毫離開的意思。
老婦人看著她,認真地說:“你想好要留下來了嗎?”
女孩看了看海面,海已不似她來的那天那樣深得發黑,而是泛著淺藍,平靜得像一面鏡子。女孩說:“是的,我要留下來,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感覺他就在這里,或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寂寞,或許還有更大的失望,但是我想這是最幸福的,也是我最想要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能夠把他的靈魂都拼湊完整,我就帶著他一起回家,他已經在外面呆得太久,也該回去看看了。”
船只漸漸消失在了海平面上。
海浪不厭其煩地沖刷著沙灘,也將一個小小的海螺帶到了女孩的腳旁,女孩蹲下身子輕輕地拾起海螺,緩緩地將海螺放在耳邊,里面竟然傳來了一個溫柔而又熟悉的聲音。淚水從女孩的臉上滑落,消逝在了海風里。
女孩兩眼噙淚,雙手摩挲著海螺的紋路呢喃道:“我也愛你,永遠愛你。”
“聽,??薜穆曇?,這片海未免也太多情,悲泣到天明;寫封信給我就當最后約定,說你在離開我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
海風隱約帶來了一陣陣凄美的歌聲,仿佛不再有濃烈的腥臭,而是夾雜著一份份對愛的執著,對生命的珍重。
作者簡介:
陳雅佳,女,漢族,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1993年5月20日出生于長沙,就讀于長沙市長郡中學高中二年級。自小酷愛閱讀,熱愛寫作,作品曾在《小溪流》《青年文學》《高中生》《高考指導》《初中生》等雜志發表,《星空下的旋轉木馬》《90后新概念獲獎者新作范本散文卷》作文集,《湖南日報》《三湘都市報》《科教新報》《瀟湘晨報》等十余種平面媒體登載。曾獲中國中學生作文大賽(2008~2009)高中組一等獎;中國中學生作文大賽(2009~2010)高中組“特等獎——文學之星”;“文心雕龍杯”第四屆全國新課標寫作才藝大賽一等獎;2009年長沙市“愛爾杯”第七屆中小學生創新作文大賽初賽一等獎和復賽特等獎;全國中學生“葉圣陶杯”作文大賽高中組二等獎等二十余次獎項。
責任編輯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