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詩歌已背離了中國的文化和價值取向,從而被大眾所摒棄。而并非像某些先鋒派的主張:走在了時代的前列,正處于天才不被認可的發展期。
中國詩詞曾一度是中國的象征,是中國文化的驕傲,是中國大眾言談話語的品位,是中國科舉考試的出彩部分。而如今卻成為個別小眾的自娛自樂和孤芳自賞,甚至成為不務實業、性格缺陷乃至另類的代名詞。這個翻天覆地的變化究竟何來?
對于古典詩詞,古今中外都普遍認可中國古典詩詞的美學價值和文學價值乃至其文化價值。當前,詬病最多的便是現代詩歌。現代詩歌的確立應該始于“五四”新文化運動。新文化運動之后,開啟文化乃至文學的西化之路,最典型的標志便是白話文。
殊不知,機械原理長于模仿,心靈情感怎好勾畫?從理論上說,科學可以沒有民族性,但哲學和文學定有民族性。講哲學不能離開哲學史,講科學則可以離開科學史。
當然,一個事物的存在常有一定的客觀性。白話文運動之所以蓬勃發展,還有一個內在的根本需求,便是言文合一。中國古時的八股文在不斷地演變和發展中越來越成為為文而文的一種方式,離大眾的生活和言語越來越遠,從而造成思想精神與生活的兩相背離。
新文化運動時期的中國,雖然西學剛剛大規模開啟,但當時的社會結構普遍具有中國傳統文化的根基,尤其是知識分子更是經過嚴格而系統的私塾訓練,具有廣泛而深入的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以知識分子為代表的新文化運動,其首選成功的應該是小說,其次是散文。
其實,小說的白話進程自古有之,并非始于新文化運動,中國四大名著就是白話小說的演變和成功范例。嚴格意義上說,散文和詩歌也不是始于新文化運動,只是這場運動把白話從輔一下提升到主的地位。
20世紀30年代,學貫中西的馮友蘭在其《理想人生》中指出:“在新文學作品中,新詩的成績最不佳。因為詩與語言的關系最為重要。作新詩者,將其‘歐化’后,令人看著,似乎是一首翻譯過來底詩。翻譯過來底詩,是最沒有意味底。”
馮友蘭先生進一步強調:“只有從中國人的歷史、中國人的生活中,生出來的文藝,才是中國底,亦唯有這種文藝,對于中國人,才可以是活底,中國人的生活現代化了,所以中國底文藝亦要現代化。現代化并不是歐化,現代化可,歐化不可。”
筆者以為,當代詩歌正走在一條隔斷歷史并必將被歷史所隔斷的路上。這源于當代新詩的根在國外。當下的新詩人幾乎無一例外地遵從西方的詩歌流派并以此為先鋒。由此而來,中國新詩的發展很大程度取決于翻譯體,而翻譯的文本則以意譯為主,這無形中丟失了其翻譯的文字特色和行文技巧。形成音譯則看不懂,意譯則韻味空。管仲有言:“無翼而飛者,聲也;無根而固者,情也。”而當今詩歌無異于折翼掘根。
翻譯對于原創來說脫離了創作的土壤和環境,也缺乏創作時的狀態,充其量是形似終究難以神似。有一個形象的比喻:翻譯工作恰如嚼飯喂人,一個人若不能自己嚼飯,就只好吃別人嚼過的飯,不過經過這么一嚼,飯的滋味和香味肯定比原來乏味多了。試問:當今中國改革開放才三十多年,術業有專攻,時下有幾位詩人是學貫中西且無障礙行走在中西文字和文化中人? 更何況常言道:詩不可譯。
以筆者粗淺的知識而知,世界上除了法文的字聲韻味不足外,其余文字均有韻律,且西文古典詩歌是押韻的,近代詩歌也講究韻味。
令人憂慮的是:當前的普通民眾在經過“文化大革命”之后,中國傳統文化意識相對薄弱。如若在此基礎上,過分強調西學,一來對西學沒有比較,難以取舍;再者容易形成照搬照抄,甚至斷章取義,缺乏個性和鮮明、系統的主張。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是:西方與中國從遠古開始延續至今的意識形態的不同。即使西方的上帝認為自己的目光籠罩了整個世界,但《圣經》的世界里并沒有東方中國,更沒有漢語和漢字。君不見,西方從繪畫到文學到音樂,可以不假借任何自然之物而獨立書寫,比如純人體繪畫;而同樣的繪畫,中國則必有山川樹花等自然。西方的詩歌可以通篇以我為始以我為終,而中國詩歌則會將自然作為情感的背景乃至突破口,寓情于景,且有一切景語皆情語之說。中國人講究“才情者,人心之山水;山水者,天地之才情”。
中西詩歌最根本的分歧在于三點:文字的不同源、哲學的不同根和文化的不同脈。
從文字上說,世界上唯有中國文字是衍形字,而西方文字則是衍聲字,所以用西方文字寫詩充其量相當于中國用漢語拼音寫詩。但所有的當代新詩作者卻用漢字書寫漢語拼音的內容。一個明顯的弊端是丟失了中國文字的韻味和美學符號乃至字里行間的象征意義。
據歷史學家研究表明,世界四大文明古國天生是獨立的,融合和交往是他們誕生以后很久的景象。世界文字的起源由西向東依次為:古埃及象形文字、古巴比倫楔形文字、古印度哈拉本文字和古代中國甲骨文。其中三種都被掩埋和泯滅,唯有漢字在人類史上從未間斷地書寫了五千年。
而當今席卷世界的字母文字(衍聲字)的源頭則是22個腓尼基字母(即象形字的發音符號),并由羅馬帝國的進一步改良和統一而成拉丁文和希臘字(腓尼基字母的進一步演變),這就是西方文字和語言的起源。
世界漢學家衛三畏在其《中國總論》中提醒世人:“一旦廢止漢字,改用字母去拼寫方言,中國將不復存在。”
漢字的聲音效果天然蘊涵一定的情感傾向。比如:陰平調的特色是高亢;陽平調的特色是輕揚;上聲調的特色是柔軟含蓄;去聲調的特色是剛硬。中國古代的詩人巧妙地將聲高與節奏組合起來,形成詩的旋律。
五四運動之前,中國哲學與中國詩詞合二為一。從《詩經》一路走來的中國詩詞,一直帶有鮮明的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佛教是哲學之一,早在鳩摩羅什翻譯梵文時就將教義翻譯成偈語,其實,偈語就是詩詞。細究其因,西方的哲學連著科學,東方的哲學導入詩歌。
從文化上來說,中國文化的有文字記載大約是倉頡造字之后,但中國文化的始源集成乃是《易經》。中國文化講究含蓄、靜思等內容,在于中國文化強調人與自然的和諧合一。不像西方的二元論,精神一元,物質一元。從西方文化得出的生存觀是對的哲學,從中國文化得出的生存觀是好的哲學。
前賢相望,史不絕書。曾將“進化論”引入中國的嚴復強調:“他日中國果存,必恃數千年舊有之教化。”
基于以上突出的三點,筆者認為,中國當代詩歌已背離了中國的文化和價值取向,從而被大眾所摒棄。而并非像某些先鋒派的主張:走在了時代的前列,正處于天才不被認可的發展期。
中國的詩歌一定是中國文化的一脈相承,中國詩歌不僅古代乃至未來都將是中國人鮮明的文化標志,我們期待著。
責任編輯 師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