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讀文學巨著一樣看電視劇

有關《廣告狂人》的神奇仍延續。連續四奪艾美獎劇情類最佳電視劇集，三獲金球獎最佳電視劇，第五季的首播輕松創造劇集開播以來的收視紀錄，一貫苛刻無比的紐約評論界出乎意料地一致好口碑，甚至于遠在大洋彼岸的中國觀眾，通過網絡觀摩掀起了一股追捧熱潮……有的美劇迷甚至以此劇為標桿來下判斷：喜歡的才是真正的美劇迷，不喜歡的則是名副其實的半吊子。

自從《越獄》、《迷失》、《24小時》等劇情驚險刺激的偵破美劇在中國大陸爆紅之后，很大一部分人對美劇的認識皆局限于此。“快節奏”之于美劇的標簽作用，如同車禍癌癥之于韓劇、虐戀之于日劇、哭吼之于臺劇、拖沓之于印劇那么深入人心。換句話說，大家能理解像《廣告狂人》這樣慢熱沉穩的劇集獲得大獎，但絕不會相信自己能懷著五季如一的心情去追逐到底。看這樣的劇是需要極大耐心的，尤其是在信息轉換如此迅速的當下，因此它的成功實在讓人刮目相看。在劇中，我們看不到《斯巴達克斯》的大幅裸露，看不到《羅馬》的血肉橫飛，看不到《生活大爆炸》的戲謔惡搞，也看不到《冰與火之歌》的幻想宏大……我們所能看到的是距離網絡時代猶如上古之遠的上世紀六十年代的美國紐約，商業爆炸式發展所引發的廣告業迸發，在這個背景下，一群游走在麥迪遜大街的廣告人日常又精心的現實故事。

主人公唐·德雷柏一方面在行業中如日中天，另一方面在生活上危機四伏。表面幸福實則焦慮無比的妻子，靈與肉糾纏不清的藝術家情人，貌似能真正理解他的商界女強人，再加上現實而油滑的老板，急于上位的后生，來自鄉下且充滿心機的女秘書，以及形態各異的客戶和一個個極富挑戰性的創意案例。這一切的一切，構成了整體故事的框架與核心，并通過平穩而綿延的敘述方式娓娓道來，那感覺如同閱讀一部類似《靜靜的頓河》這樣上百萬字的長篇小說，無時不被一種藝術的力量所吸引打動，繼而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許多人在談論本劇的時候喜歡用到“懷舊”二字，的確，無論從服裝設計和場景設置，還有整個故事的氛圍以及所敘述的內容，無不透著一股美式復古腔。在香煙彌漫的環境中，昏黃的燈光，輕快的爵士樂，三粒扣式的西裝，橢圓形禮帽，細腰蓬蓬裙，大波浪金發……整個畫面散發著一種迷人的做舊色。忘記以前聽誰說過，所謂的時尚其實就是輪回，看著如今滿大街熱衷古裝風格的年輕男女，劇中人物精致而優雅的穿著打扮難免不讓大家所艷羨。反觀國內的一些民國戲或懷舊戲，同樣的西裝加禮帽，中山裝或長衫，無論如何都提不起當代青年對它們的興趣。而即便是國人引以為豪的旗袍，號稱最能凸顯東方女性之美，也因為過于泛濫，其外在價值逐步喪失，或許在洋人的眼里仍然時尚依舊？不得而知。

不管我把本劇描繪得多么精彩，有個問題始終不得不談，那就是，本劇雖然名噪天下，但對于一部大眾性質的電視劇，其受眾范圍仍過于狹窄。當然這并非什么致命問題。如前所述，本劇超乎尋常的深度，欣賞時的沉浸狀態，都給人感覺是在讀一本文學巨著。在這部“文學劇”中，作者以典型而特殊的年代為故事發生背景，通過近乎白描的手法塑造了一個具有職業特性以及時代特性的典型人物，并將自己對人生的思考和對政治人物的嘲諷摻雜其中，在思想層面極具高度。

令人驚奇的發現是，美國文學的現代主義與英國文學的古典主義，恰恰與當下流行的美劇與英劇有著極為相似的對應風格。?？思{似的精致冗長語言和人物復雜的心理變化在《廣告狂人》中得到了明顯體現，而傳統的莎式戲劇模式那一套，也用精妙的故事結構和獨特的舊式英倫范造?！短祁D莊園》這樣的劇集。無論是以上哪一類，在獲得更多觀眾的認同與關注的情況下，都或多或少說明了一個問題：作為文藝產品的電視劇目前正處于有史以來的巔峰，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