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國寶”博弈

流失文物，指的是近代以來因戰爭搶掠、盜鑿、盜掘等不道德和非法手段而流失到海外的中國文物。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統計顯示：在47個國家的200多家博物館中，記錄在案的中國文物有167萬件，而民間所藏的中國文物約是館藏數量的10倍。根據中國文物學會的統計，在流失文物中精品達幾十萬件。

流失文物今何在

這些文物主要分布在歐美和日本。英國的大英博物館就藏有2.3萬件中國文物，堪稱收藏中國流失文物最多的博物館。博物館特辟中國館，陳列著許多珍品、孤品。其中青銅器包括商雙羊尊、西周康侯簋、邢侯簋等，書畫以東晉畫家顧愷之的《女史箴圖》最為引人注目，此外還有蘇軾《墨竹圖》。而上世紀由斯坦因帶往英國的大批敦煌文物，也是極其重要的珍品。

法國是歐洲僅次于英國的中國文物收藏中心。盧浮宮博物館所藏中國文物以原始社會的彩陶器、商周青銅器、瓷器為主，達6000多件。除盧浮宮外，國家圖書館、楓丹白露宮和池努奇博物館均收藏有大量中國文物。

美國收藏最多的是中國古代的繪畫作品。美國史密森機構有16座博物館、美術館和國家動物園，是全世界最大的博物館系統。僅就中國繪畫而言，美國收藏最多的史密森華盛頓弗利爾博物館就有1200余幅。

日本1000多座公私博物館幾乎都收藏有中國文物，數量有數十萬件。其中以東京國立博物館的收藏最為豐富，該館設有東洋館，共有五大陳列室，專門用來陳列展覽中國古代文物。

從秘密收購到公開追索

著名文物專家、中國文物學會名譽會長謝辰生在國家文物界工作了一輩子，對于改革開放之前的文物保護工作，他認為現在的人們有些曲解。“我們國家最珍貴的一批文物，都是解放初期由周總理批準成立的‘香港秘密收購小組’收購回來的?！?/p>

謝辰生介紹，當時收購小組促成了《韓熙載夜宴圖》、《瀟湘圖》、《萬壑松風圖》、《中秋帖》和《伯遠帖》等書畫精品的贖回。“應該說，無論從數量上還是質量上，都遠遠超過了這幾年的文物收購”， 謝辰生說。

解放以來，文物機構對海外流失文物的發現和追蹤主要依靠一些老專家查詢拍賣行、展覽目錄完成，偶然性極大。而且文物的所有人、收藏過程都很難知曉。

從2001年起，財政部與國家文物局聯合開展“文物調查及數據庫管理系統建設”，針對國內現存文物進行登記，才實現了文物信息化。

2002年是流失海外文物回歸的一個重要節點：額度達5000萬元人民幣的“國家重點珍貴文物征集專項經費”正式啟動。第一年，國家文物局的下屬單位就用其中的2999萬元拍得了米芾的《研山銘》。

同樣在2003年，上海博物館從美國收藏家安思遠手中以450萬美元購得被稱為“中國書帖祖宗”的宋拓本《淳化閣帖》。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主任委員、著名書法家啟功表示，這“是解放以來最重要的文物回歸”。

運用外交和法律手段是目前中國政府追索流失文物的指導思想，也是其他被掠奪國家的通行做法。國家文物局博物館司司長宋新潮介紹，中國已經陸續加入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等國際組織的相關公約，與秘魯、印度、意大利、菲律賓、希臘等國簽署了防止盜竊、盜掘和非法進出境文物的雙邊協定。2009年1月，又和美國簽署了備忘錄，美方將對部分中國考古材料和藝術品實施進口限制。

中國政府曾通過國際合作多次成功追索了非法流失境外的中國文物。比如，1998年從英國追索回從香港走私出境的中國文物3000余件；2001年從美國佳士得索回走私出境的河北曲陽五代王處直墓彩色石雕像；2008年又從丹麥追索回156件非法出境的文物。

與此同時，民間追索的力量也在興起。中華社會文化發展基金會搶救流失海外文物專項基金會主任張永年對媒體表示，文物一旦進入了國外博物館，就很難再追回來。只有流散在海外民間的文物才有可能回流，它們通常由收藏家擁有以及在藝術品拍賣市場流通。

1992年，中國開放文物藝術品拍賣市場，2002年，新修訂的《文物保護法》明文規定允許私人收藏藝術品。中國經濟的飛速發展帶動了大陸藝術品收藏市場的興旺，吸引流落異鄉的海外遺珍千里迢迢踏上返鄉路。收藏家鄧仕勛說，目前趨勢是許多海外遺珍紛紛回流中國，像他以前參加拍賣會都是在海外，現在珍品回流大陸，有時一場拍賣會，幾乎三分之一的拍品來自海外，他經常風塵仆仆從紐約飛回大陸競標。

以圓明園獸首為例，2000年，虎首、牛首和猴首三件銅像亮相拍賣會，終被保利藝術博物館競購回國。其中，牛首和猴首共拍得1593萬港幣，虎首耗資1544萬港元，其代價相當于前兩件的總和。2007年，澳門賭王何鴻燊斥資6910萬港元將馬首銅像購回、捐給國家。同為圓明園海晏堂御制十二生肖銅像里的獸首，其價格總體呈現不斷上揚的趨勢。

令文物專家們憂慮的是，流失文物交易價格節節攀升的現狀，使得中國收回海外文物所付出的代價變得更大。市場行為所導致的惡性循環，最終導致文物成功回收的可能性變得更小?！巴ㄟ^拍賣的方式讓文物回流，會導致價格越來越貴?！眻A明園有關負責人也表達了相同看法。

國家文物局局長單霽翔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明確表示，國家文物局不贊成境內機構和個人參與競拍、購買任何被掠奪、被盜或非法出口的中國文物。而為了防止借拍賣之機炒作、哄抬被劫掠文物價格的行為，國家文物局在2008年11月發布了《關于被盜或非法出口文物有關問題的通知》，要求各級文物行政部門采取切實措施，勸阻我境內的博物館及其相關機構和個人參與競拍、購買任何被盜或非法出口的中國文物。

追索國寶第一案

2008年10月，佳士得再接再厲，宣布將拍賣圓明園鼠首和兔首銅像。消息傳出，引起了中國民眾的熱議，近百人組成了律師團追索。2009年2月24日，法國法院批準拍賣。

“這場訴訟，是逼出來的。想想看，人家把你的東西搶走了，還要拿在你的門口高聲叫賣！這個事輪到我們了，我們是當律師的。我們不干誰干？于是我們起訴了?！甭蓭焾F首席律師劉洋回憶起當時的“沖冠一怒為獸首”，心情依然十分激動。

“起訴之前，由于這樣那樣的原因，最后一刻，都沒有人充當原告。逼得我們不得不選擇‘以夷制夷’方針。倉促出征，勉強為戰，然后悲壯地死去?！?/p>

劉洋所說的“以夷制夷”的方針，是指律師團邀請歐洲保護中華藝術協會作為申請人，向法國巴黎大審法院申請禁拍令，要求在拍賣前對拍賣品進行財產保護。然而，經過緊急審理，巴黎大審法院認為，歐洲保護中華藝術協會只能代表該協會，既不能代表中國也不能代表公眾利益，故此法院駁回對禁拍令的申請。

這就涉及到了跨國民事訴訟中訴權歸屬的問題。根據法國新民事訴訟法典的規定，只有與案件有直接利害關系的主體才能享有訴權，也就是只有我國外交部、國家文物局、圓明園管理處這樣能夠代表國家相關利益的國家機構及其委托單位才能夠在法國享有訴權?！翱紤]到中法兩國已經共同進入有關的國際條約，而這些國際條約又并不支持此類訴求，因此我國的相關國家機構除了發表聲明，宣示立場之外（如外交部的聲明），很難采取直接的法律行動?！蔽錆h大學國際法研究所副教授羅國強撰文分析道。

除了訴權歸屬的問題，本案還牽涉到善意取得問題。雖然任何購買圓明園文物的人都應該意識到只有中國才是這些文物的真正所有人，因而都是非善意的，但是這一常識的了解并不足以否認善意占有的存在。最后是消滅時效的問題，法國民法典規定，一切訴訟，無論是對物還是對人訴訟，時效期間均為30年。30年的時效期間帶有一刀切的特點，這對150多年前就已流失海外的文物追索是一個難以逾越的障礙。

通過跨國民事訴訟的途徑來追索流失海外文物，面臨太多外國法律上的障礙，很難達到預期的法律目的。

2009年2月26日，拍賣會在法國巴黎大皇宮如期舉行，鼠首和兔首銅像分別以1400萬歐元的高價成交，總價約合人民幣2.8億元。

有國外受訪者坦言，圓明園獸首的價格，與其說是決定于文物，不如說是取決于中國人的態度?！叭绻袊藢@些獸首都沒有興趣，那就沒有人有興趣了。因此中國人決定了哪個才是最后的價格?！?/p>

這些年來，國際文物市場上的古董商們在對待中國文物時的態度相當一致，即進入市場的中國文物與藝術品都是為中國人準備的，不管原來為何人所有、現在為何人所得，未來都會以天價轉讓給中國人、尤其是中國大陸的人士與機構。從這些年境外舉行的中國文物拍賣中，就可以嗅到這種博弈的氣息。

“除了參與拍賣，我們其實有更多事情要做”，中國文物學會會長彭卿云表示，“其實國內的問題比國外嚴重得多，最亟須解決的，是現在日益猖獗的文物犯罪。非法流出去的，比我們每年斥巨資往回買的多得多。”

《歷代帝王圖》

“波士頓美術館藏有閻立本的《歷代帝王圖》。該圖作于唐朝初年，是表現古代帝王生活的人物畫，代表了初唐時期人物畫的最高水準。

《洛神賦圖》

顧愷之的《洛神賦圖》宋摹本現存于美國弗利爾藝術博物館。顧愷之“傳神寫照”的繪畫理論在這里得到了集中體現，被譽為“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