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野食

所有在鄉下長大的孩子，大概都吃過野食。

榆樹錢發黏含淀粉可充當碳水化合物，但也是正餐的材料，和在各種麥粉、玉米面中蒸熟，是農家調劑口味的佳品。刺槐的白花如雪，一串串嘟嚕著，生吃微甜可以補充糖分，也可與糧食混合制作主食。玉米秸很甜，撕開皮嚼里面的穰，會擠出甜水。初秋小陽春的天氣，正是旱莊稼成熟的季節，走遠路的人，口渴氣短，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在路邊的青紗帳里隨手撅兩棵玉米秸解渴，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放牛羊、割草、打兔菜的孩子，嚼青秫秸更是家常便飯。下鄉學農，或從家里跑出來和小伙伴瘋鬧，嚼玉米稈是樂事，不僅是口腔的需要，也是對于野趣的本能喜好。

童年最高級的野食當為小活蝦。夏日泡在河塘里戲水，纏來纏去的濃密水草中，經常會跳起小蝦。大雨之后，大量的魚蝦被水庫放出的水沖到小水溝里，天晴水退，小蝦便停在水草叢中，無意中用手一擄，有細微刺痛的感覺，張開手指便會有幾只透明的小蝦跳蹦。一開始只是覺得好玩，后來看見別人順手塞進嘴里，便效法之，果然鮮嫩脆滑，還有點兒甜。于是，便開始有意為之，每當涉水的時候，就擄水草，捉到的幾率反而很小。

麻雀大概是野食中的上品，北京80年代的熟食店中，還有成串的炸麻雀出售。我記事的時候，張網捕雀的就很少了，抓麻雀主要靠掏鳥窩。這是男孩兒的游戲，爬樹或者蹬著梯子，伸手在房檐的屋瓦下摸索，把整個鳥巢都端出來，會有鳥蛋、沒長毛的幼鳥，如果手快捂得緊，也會捉住大麻雀。把麻雀的毛拔了，搭起干樹枝點著，燒得半生不熟。我只吃過一次，罪孽不算深重，只是忘了贈與者為誰。

最好吃的是桑葚，有紫、白兩種，白的大，多汁且甜嫩，可以上市；紫紅的小且酸，籽多水少，多為野桑或蠶桑所生。我們小時候吃的多是紫紅色桑葚，大伙兒爬在樹上，一根一根的樹杈吃過去，嘴巴被染成了紫色。善攀援者還會劈下果實多的枝條，扔給樹下的同伴，皆大歡喜，其樂融融。大人發現淘氣孩子所為，不免斥責，于是樹上的孩子趕緊溜下樹干，一伙人笑著跑開……口腔的快感擴展到身心的愉悅，讓“獵食”的經歷成為一種野趣。兒童時代覓野食，是我們與自然親近的方式。

（關一飛薦自《文匯報》）

責編：我不是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