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音樂家

貝多芬說:我情愿寫10000個音符，也不愿寫一個字母。

而我，情愿用10000個字，去換貝多芬的一個音符。但我知道，他根本不稀罕。

有什么辦法?在偉大的藝術與它謙卑的粉絲之間，就存在著這種不平等。

但我依舊虔誠地朝拜著，并且相信:每寫下10000個字，就與音樂圣殿的距離又近了一個音符……

“沒電了!”我無奈地將手機遞給他看，他皺著眉說:“一路上凈拍那些天啊草啊牛啊的，到了景點手機還能有電，那才是怪事!”

去過歐洲的人都知道:三分之二的旅行時間都被高速公路消磨掉了，不過我從未感到厭煩，很享受那些在路上的時光:好像坐在汽車影院里，窗外的風光移步換景，精彩紛呈，引得我的手機“咔嚓”個不停——為美景配上贊美的聲效。

然而，等抵達景點時，不僅手機的電用盡了，我游玩的興致也所剩無幾:到處都是摩肩接踵的游客，修舊如新的建筑，此起彼落的按快門聲……如果沒有遇到那位黑人音樂家，我真不知該如何游覽名勝。

科隆大教堂，世界上最美的哥特式教堂建筑，據說當年舒曼一邁入這里，即震懾于它恢宏的氣勢，從而萌生了創作《萊茵交響曲》的意念，不過那是幾百年前的傳奇，今天的科隆大教堂，雖然仍保留著德國最大的中世紀晚期風格的唱詩臺，可不見唱詩班的蹤影，更沒有圣歌，哪里還有交響曲的存身之處?!只有從各個角落傳來的游客各種語言的私語，它們交織成喧鬧的祈禱文。匆匆瀏覽了一番，我便離開。

剛一踏出科隆大教堂，便聽到一陣歌聲，“有人在廣場上開音樂會嗎?”我循著歌聲尋找，果然，在廣場西北角方向，有一位黑人樂手，正抱著一把吉他，坐在話筒后，自彈自唱，他的身前放著一個打開的背囊，上面擺著一摞CD，估計是他自己灌錄的作品。他在唱一首圣歌，他唱歌的風格近似鮑勃·馬雷，抱琴的樣子又像吉米·亨德里克斯(我認識的黑人樂手實在有限)，他神情虔誠，歌聲肅然，仿佛用歌聲為科隆大教堂撰寫旁白。

同我一樣入迷傾聽的，有坐在歌手身旁的背包客，他托著腮一動不動地，仿佛已老僧入定，還有坐在大教堂前臺階上的游客們，他們屏息聆聽這位教堂外的流浪“神甫”，用音樂傳教……

自從與那位黑人音樂家邂逅之后，我對接下來的旅程躍躍欲試，會不會有流浪的音樂家正在我們即將要去的廣場演出呢?我盼望著能繼續收到景點為游客準備的特別“紀念品”。

黃昏時分，抵達巴黎圣母院，導游揮動著小旗:“先拍兩張照片吧，巴黎圣母院的側面要比正面好看，然后我領大家去正面，有個最佳的拍攝點，我的私藏哦……”正當我對著眼前一片舉起相機的后腦勺不知所措時，“忽聞岸上踏歌聲”，我“噌”地竄到幾米外，那里，人群圍擁之中，有兩位吉他手正與一眾年輕的女游客，合唱《哈利路亞》。

我興奮極了，老leonard cohen的《哈利路亞》，我的最愛!曾聽過無數歌手翻唱它，Blake樂隊用完美的和聲詮釋過它，法國民謠才女凱倫安用唯美的歌喉撫摸過它——“她的純潔使長刺前的玫瑰無法長存”，rufus wainwright也用無可挑剔的深情，將它演繹成《怪物史萊克》原聲大碟中最受歡迎的歌曲之一，此外，邁克爾·波頓、杰夫·巴克利、邦喬維、蘇珊大媽……都翻唱過它。

聽過太多的版本了，就沒聽過游客版的《哈利路亞》，那群女孩邊唱邊朝游人招手，希望更多的游客加入她們的“合唱團”，我忽然想到，那么多版本的《哈利路亞》，多是一把好聲音在獨自吟唱，可是leonard cohen的原版，“哈利路亞”這句是無數人的合唱，有的虔誠，有的寧靜，有的歡愉，“字句之間皆有靈光閃現”，眾多的聲音烘托著，將榮耀供奉給蒼穹……所以，這首《哈利路亞》，最適合游客站在教堂外，齊聲合唱。

一曲終了，我意猶未盡地轉過身去，糟了，旅行團已不見蹤影!我連忙慌張地跑向巴黎圣母院的正面廣場，天啊!人山人海的游客遍布四周，我頓時蒙了，手機沒開通國際長途，上哪兒去尋找組織?!無頭蒼蠅般亂找了一番之后，我決定往回走去找大巴車!謝天謝地，我們的車很好找，當我用磕磕巴巴的英文同那位希臘司機講:“我迷路了，請您告訴我們導游一聲”，他居然聽懂了。看到遠處急沖沖趕回來的導游時，我在心底默念一句:哈利路亞!

家里那位嚴厲地批評了我，說我的任性而為，影響到團里其他人的行程，我斂眉低首，表示在其后的旅程中，再不擅自行動。說到做到，當一行人來到慕尼黑的城標瑪利亞廣場時，我的表現可圈可點。

話說瑪利亞廣場聚集著許多廣場藝術家，有手風琴三組合，有小提琴四重奏，還有用阿爾卑斯山傳統樂器木琴敲擊出優美樂曲的演奏家們，他們在不同區域表演著，互不打擾，互不干涉，你方唱罷我登場，遠望去，仿佛是瑪利亞廣場“樂團”各司其職的音樂家們在做專場演出……雖然熱鬧非凡，可我是有記性的人，再不亂跑，也沒拍照，緊跟旅行團的大部隊，匆匆瞥一眼之后，按時回到大巴車上。

可他卻掉隊了，大巴車都要開動了，才氣喘吁吁地跑回來，這次輪到我來教訓他了:“你怎么這么沒有集體觀念，亂跑什么?”，話音未落，他將相機遞給我:“給，你的廣場音樂家們，都在這里，帶回家去吧!”

原來、原來他是為我去拍照了?!我感激地接過相機，一張張仔細地瀏覽，嘿，拉手風琴的德國老人帶著股日耳曼人的神氣勁兒，為拉小提琴的女孩所拍的特寫，很多嘛……

如果出外旅行的你，想展開一段難忘的旅程，那就不要完全聽從導游手冊的引導，按自己的心意去走，用自己的目光去找，你可以試試從那些流動的景點入手，比如廣場音樂家們。相信我，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