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養駿馬:只為飛揚荷爾蒙
夏陽的生活是二元的世界:工作日的五天,他是作為一名知名設計師而存在,開著寶馬車出席商務談判,每天都有那么幾十分鐘,被堵在高架橋里,吸著PM2.5超標的汽車尾氣;一到周末,車頭就開始西北偏北,朝著燕山山脈方向狂飆,當透過落日的余暉看到萬里長城的身影時,他就讓車速慢下來,搖下車窗,讓夾雜著漠北氣息的空氣包裹著自己。
車開進了燕山山腳下的一片草場,在一個木質結構的車棚中停下。他把手指放在鼻尖,一片靜謐聲中有馬兒在嘶鳴。一時間,我感覺有點神經錯亂,以為夢回漢唐,這馬蹄聲是長城以北匈奴和蒙古人的鐵騎。身邊的夏陽則有意無意的加強了這種“穿越”感:不知何時,他已經頭盔、護膝、手套武裝到牙齒,坐騎已經從寶馬車換成了貨真價實的馬匹。
翻身上馬,揚長而去,勢如出征的騎士,一去不復回。
夏陽和馬接觸是一種機緣巧合,與激情、優雅、高貴都不相干,他只為揮散飛揚的荷爾蒙。
時間得回溯到十幾年前。那時的夏陽已經是一名成功的設計師,憑借自己的設計才華已經闖出了一番天地。但他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而立之年體重已飆升到210多斤。為了讓自己擺脫“重量級”,他嘗試了十幾種方法,但是一直沒有效果。
一次商務活動中,他應邀參加了一次騎馬活動,艱苦的商務談判在騎行過程中輕描淡寫就完成,這給他很大沖擊。但是給他沖擊更大的,卻是那些騎行者矯健的身姿。“原來騎馬可以減肥?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弊詮暮婉R親密接觸后,夏陽開始對馬情有獨鐘,迅速成為一家馬術俱樂部的會員。三個月時間,每個星期騎馬幾小時,這讓他的體重迅速下降到160斤,從此夏陽對馬兒開始心懷“感恩之心”。購買自己的馬匹,忽悠朋友們騎馬,組建自己的馬隊,聘請專業教練努力提高騎馬技巧……短短幾年時間,夏陽和他的速度賽馬隊已在國內嶄露頭角,獲得過好幾次國內賽馬冠軍,甚至在十運會上獲得了速度賽馬項目第四名的好成績。
打馬球:不為貴族紳士名
正當夏陽準備在速度賽馬事業上大干一場時,因為種種原因,國內暫停了速度賽馬項目。這時,夏陽正在興頭上,已經購買了十幾匹上好的賽馬。一想到要和這些馬匹分離,讓自己回到胡吃海喝飆體重的日子,他就嚇出一身冷嚇。為了讓馬生存下去,就必須讓馬在汽車時代找到用武之地;為了不讓自己的愛好影響工作,就必須讓自己的愛好和事業有機結合。用夏陽的話說:如果一直對馬兒輸血,那它們就會變成吸血鬼;要想發揮它們的戰斗力,就必須想辦法把它們變成造血干細胞。
但是,如何把馬兒變成造血干細胞呢?夏陽死了大批腦細胞也沒想出門路。
直到有一天,夏陽閑來無事讀《中國馬術史》,“擊鞠”二字蹦入眼球。他高興得跳了起來,高呼“天無絕人之路,天無絕馬之路”。
“連騎擊鞠壤,巧捷惟萬端”,曹植在他的名作《名都篇》中這樣描述過它———它是一項在漢時就流行的運動,那時它的名字叫擊鞠;“這是世界上最棒的運動,任何一個像我一樣有野心的人都不應停止去玩好它”———丘吉爾如此形容它,它是西方上流社會通行證,現在的名字叫馬球。
在車輪滾滾的當代,讓馬兒和車輛競爭,那不切實際。要運用田忌賽馬的方式,要揚長避短,讓馬兒把自己的優勢充分發揮出來。而馬球,作為一種高端的生活方式,必定大有可為。
于是夏陽把他的全部興趣和全部賽馬都投入到馬球之中。2004年,對馬球“高燒”不止的夏陽成立了國內第一家馬球俱樂部———“北京時代陽光馬球俱樂部”,拉開了馬球回歸中國的序幕。
馬球雖然起源于中國,但是現代馬球早已在中國絕跡。對于馬球,絕大部分玩馬術的人都第一次聽說。要在中國開展馬球運動,難度可想而知。夏陽一邊借鑒國外同行的經驗,一邊分析國內市場,試圖找到一條中國特色的馬球之路。
自己建馬場,自己為馬兒設計馬舍,從國外高薪聘請馬球教練訓練賽馬,自己出訪阿根廷、英國等馬球強國偷師……七年的經營煞費苦心。如今,夏陽成為了中國馬球的標桿人物,而他一手打造的北京時代陽光馬球俱樂部,也成為了有國際影響力的機構。
夏陽難忘那一天的場景:草場上騎士們一字排開,在號角聲中作出整齊劃一的動作。頗有“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的豪情。一架直升機在圍繞球場盤旋一周后,在球場中央徐徐降下。一位頭頂花環,身著白紗,手持卷軸的女子緩緩走下,她是世界旅游小姐李丹,她手上的卷軸是世界馬球協會主席Javier Herrera帶給夏陽的賀信。2011年9月17日,世界馬球巡回賽———2011北京國際馬球公開賽暨北京英國馬球日,這對中國馬球來說,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以此為標志,中國現代馬球終于重新回到世界馬球舞臺。
在主持人讀完Javier Herrera先生的賀信后,各國代表隊旗手出場。著一襲褐色POLO衫,腳踏棕色飛馬,扛著鮮明的五星紅旗,夏陽和所有旗手一起滿場飛奔,向觀眾致意。接下來,隨著一聲號令,隊員上場。“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一場馬球賽,就是一曲辛棄疾的《破陣子》。
從開始全憑自己的公司創造的利潤為馬球俱樂部“供血”,到后來,以馬球為黏合劑,把一大批企業家聚集在自己周圍,夏陽的馬球俱樂部成為了一個高端的社交聚會。企業家們馬背上是對手,下馬后成為商業盟友。以商養馬,馬球促商的規劃已經慢慢夢想照進現實。
Q:你一直強調,“馬球運動回故鄉”,那中國古代的馬球運動是怎么樣的?
A:中國是馬球的發源地,在漢代已經開始流行,到盛唐之時達到頂峰。古代的馬球運動,地位就等同于現代的足球。和你講個典故吧:吐蕃和大唐邊境沖突不斷,為了和解,雙方決定和親。唐中宗景龍三年,吐蕃人到長安迎娶金城公主,雖然是和親,但卻彌漫著硝煙:吐蕃人帶來了最精銳的擊鞠手,要和大唐打一場友誼賽,以示化干戈為玉帛的誠心。吐蕃人是馬背上的民族,對他們來說,打馬球只不過是把趕羊的長桿,殺敵的長刀變成球桿一樣簡單。一來二去,大唐球門危在旦夕。這時,一個被王公稱為三郎的少年披掛上陣,挽狂瀾于既倒。吐蕃王娶金城公主回吐蕃,從此大唐邊境再無戰事?!叭缮倌暌虏徽潙亳R球不回宮”,這是唐時民謠,而少年三郎,則是大名鼎鼎的唐明皇李隆基。不僅僅是李隆基,唐時打馬球是上至皇帝,下至平民最喜愛的活動,在唐朝一代,僅打馬球落馬而駕崩的皇帝就有兩位,馬球在唐時的興盛可見一斑。

Q:既然馬球的地位等同于現代足球,那為什么馬球最終會在中國衰落?
A:我仔細研究過中國馬球史,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如果把中國馬球的發展軌跡和中國歷史對比,你就會發現,中國的馬球的興衰其實是與中國歷史同步調的:中國最昌盛時期,最血氣方剛的年代,也是馬球興盛的時期;宋朝開始,程朱理學興起,中國變成了文人社會,馬球成為了不務正業的象征,開始為上流社會所不恥,馬球開始走下坡路;元朝,蒙古人的騎兵雖然冠絕天下,卻只知道殺伐,沒有了運動的閑情逸致;明代則是市民文化的天下,馬球這種高強度的運動顯得不合時宜;至清代,滿族人禁止漢人養馬,馬球在中國徹底失去存在的根基……
馬球在中國的失落,其實反映的是中國血性、雅興、韌性、包容性的缺失。因此,我們現在努力倡導的中國馬球復興,并不是馬球復興這么簡單的問題。復興馬球既是引進一種時尚運動,更是涵養文化軟實力。讓越來越多人參與到馬球,這種“王者運動”中來,在戰馬嘶鳴聲中,球桿揮舞之間展現中國人的王者、紳士風范,這是我最希望見到的事情。
Q:你一直強調“馬球中西碰撞”,那么西方馬球的一些理念對你具體的影響表現在哪些方面?
A:自明清之后,馬球運動在中國沒落了。但是卻經西藏傳入印度。英國人對印度殖民統治時,把這種古老的運動帶回歐洲,馬球慢慢成為西方皇家貴族和上層名流所鐘愛的運動。如今世界上打馬球的有三萬人,其中職業選手幾千,商賈名流者上萬,剩下的都是世界各國的王公貴族。中國是一個沒有貴族的國家。在國外,貴族的頭銜是世襲的,而中國則一直強調“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都說“經濟決定上層建筑”,為什么西歐古代的文明保存得那么好,這與這些養尊處優的貴族分不開。“倉稟實而知禮節”嘛,中國雖然號稱是禮儀之邦,但是其實國民修養和他們差得太多。而這些修養,正是在喝下午茶、打馬球、參加舞會等生活中學來的。
Q:馬球一直被稱為“貴族運動”,你怎么看待這個問題?
A:馬球運動因為耗資巨大,因而有貴族運動之稱。在國外,有“年薪2萬打高爾夫,年薪2千萬打馬球”之說。但是我不認同這種觀念。馬球的高貴,不是在物質層面,而是在精神境界。過分強調馬球的奢華,不利于馬球運動的發展。我認為,馬球更多的是一種文化:馬球起源于古代戰爭,揮桿的動作是從砍伐動作轉化,列隊沖鋒來源于騎兵陣法———馬球是王者運動,能讓人熱血沸騰;同時,馬球運動屬于激烈的對抗運動,具有很大的危險性,揮桿、沖撞隨時都可能造成人身危機,因此每一位馬球運動員都需要嚴格遵守運動規則,“心懷他人”是必備素養,就如同古代騎士,即使在戰場上時也“有所為,有所不為”,時刻恪守騎士精神。所以,馬球的高貴和優雅,更多的是體現在精神層面上的。
Q:中國目前的馬球運動發展狀況如何?
A:目前在中國開展馬球運動的,只有北京時代陽光馬球俱樂部、唐人馬球馬術俱樂部、環亞國際馬球會、九龍山馬球會俱樂部幾家,真正的馬球選手二十人不到。但是這些人,每一個都是太極大師,不斷地為馬球做太極推手。隨著越來越多高規格比賽的舉辦,媒體關注越來越多,馬球已成為時尚與優雅的代名詞,中國馬球運動目前正有星火燎原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