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妖精老媽

···1···

年過四十的老媽依舊是美麗和妖嬈的，她略施粉黛，穿戴時尚，一頭栗色的卷發(fā)很隨意地披在肩上。如果不說出真實年紀，誰都會以為她才年近三十，怎能想到，她唯一的兒子也已經(jīng)上高一了。老媽長有一張清秀的娃娃臉，除了保養(yǎng)有方，更是因為她有一顆年輕的心，樂觀、從容的生活態(tài)度。

老媽最不喜歡我當著許多人的面叫她“老媽”了，她說，聽來就像叫“老老的媽媽”，讓她傷心，她只允許我叫她“媽咪”，說這洋氣；她也不允許老爸叫她“老婆”，說是感覺在叫“老老的婆婆”，她喜歡老爸叫她“愛人”或是“琳妹”。“妻子”一詞老媽從來不用，她向別人介紹她自己時，她會指著老爸柔聲說：“他是我的另一半。”望著她嬌羞的臉，我和老爸常會作暈倒狀，氣得她大叫：“大寶小寶！”我明白，回家后，我們肯定要洗上幾天的碗筷了。老媽有過指示：出門在外，一切要以她為中心，要與她配合默契。

老媽最喜歡我和老爸叫她“美女”了，她曾一本正經(jīng)地對我說：“小寶，你要知道，作為母親，十月懷胎是很辛苦的，生孩子更像死了一回。母親很偉大。因為偉大，所以美麗。全天下所有母親都是美麗的女人，簡稱‘美女’。”我明白，我是母親的親密聯(lián)盟，她的心事我知道。她喜歡去逛街，讓導購小姐猜她的年紀，只要別人說小了，她就會一臉笑容；她還曾濃妝艷抹，呼朋引伴去K歌，去酒吧，去迪廳，像個妖嬈的小姑娘。

“琳妹，我們的兒子都那么大了，你怎么整天還像個小姑娘似的沒長大呀？”老爸常常語重心長地提醒她。老媽聽后，總是黯然神傷，她默默無語地坐在沙發(fā)上，一句話也不肯說。老爸坐在她旁邊，勸慰、開導，直到她破泣為笑。我也抓好時機靠在老媽身邊輕聲說：“媽，你雖然青春不在了，但依舊美麗，是個資深美女。”她望著我，認真地看著，突然緊緊地把我抱在懷里說：“小寶，媽有你這個寶貝兒子，就算老了也沒關(guān)系。”“是嗎？那你就不要這樣茫然，我會心疼的。”我說。看著我的搞怪樣，老媽捏著我的鼻子說：“我知道，乖兒子，你媽就是老了也還是美女。”說著，笑逐顏開。我和老爸偷偷對視一眼，作出無奈狀，臉上卻是笑容燦爛。

我喜歡這樣的老媽，愛自己，愛生活，對人生總是充滿激情。

···2···

我聽外婆說，其實最初，外公是不愿意老媽嫁給老爸的。

“那時你老爸剛大學畢業(yè)，一窮二白，家里的負擔很重，幾個弟妹都要靠他才能繼續(xù)上學。而你媽媽中專畢業(yè)后，又有份好工作，年輕漂亮，來提親的人絡(luò)繹不絕，但她誰也不愛，就愛你老爸，拼著命要嫁給他。你外公氣得沒轍，只好找到你老爸，兩個人討論了一晚上，也不知他怎么感動了你外公，再加上你媽的倔脾氣，只好成全他們……你媽的幸福是他們自己爭取來的，也是她好福氣，你老爸這人確實不錯，只是他們結(jié)婚最初，也過了一段苦日子……”外婆說著話，聲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她是后悔自己當年阻攔老媽嫁給老爸的事，還是傷心老媽當年吃過的苦。

“外婆，這些都是緣分，對么？”我安慰她，我不想看見外婆濡濕的眼角，我會心疼。外婆繼續(xù)說：“在你出生的時候，你爸的工資很低，家里入不敷出，而那時，你外公也生病住院，我們根本沒有能力支持他們。你媽就一邊在家?guī)悖€接了兩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家?guī)еＫ彀蜕险f是讓孩子有個伴，其實只是想多掙一點家用。她那么愛漂亮的一個人，因為生活所迫，幾年里都沒有添過一件新衣服。結(jié)婚前，她沒吃過苦，連家務(wù)事也不會做，但婚后，她什么都學會了，不僅將一個家整理得井然有序，還煮得一手好菜……”外婆絮絮叨叨，說起自己的女兒總有說不完的話。我知道我的母親是最讓外婆疼愛的女兒。

在我的記憶里，老媽特別堅強。小時候，我得過一種怪病，連醫(yī)生都說沒辦法了，要她帶我回去，作好后事準備。可是倔強的她并沒有放棄對我的希望，她一直守候著我，用從別人口中知道的種種土方法為我治病。當時父親遠在山西太原工作，相隔遙遙，沒辦法及時趕回來，老媽就一個人沒白天沒黑夜地守候著我。也許是老媽的真誠、艱辛感動了上帝，也許是農(nóng)村的土方法奏效，我的病漸漸地好起來了。回到醫(yī)院做全身檢查時，連醫(yī)生都驚訝不已。他們說不可能的，這不可能的，他的病怎么會奇跡般地好起來呢？然而，我的病確實是好起來了，只是老媽卻瘦了整整十幾斤，原來豐腴的面龐瘦得眼窠深陷。外婆來看她時，摸著她消瘦的面頰淚流不止，老媽卻笑著說：“別人想減肥都減不下來，我這是一舉兩得，孩子病好了，一切都好。”

在家里，老爸什么都聽老媽的，我常笑他“妻管嚴”，老爸不語，臉上卻是得意的笑。只是有一次，他對我說：“你老媽這人就是愛漂亮，但這是錯么？她人很好的，家里的事她都會處理得很好，當初，她吃了不少苦。”我知道老爸是指當初剛結(jié)婚時，老媽不僅支持他將每個月的工資大部分寄回老家給爺爺奶奶，撫養(yǎng)幾個弟弟妹妹讀書，有時還把自己的工資讓老爸一起寄回去。對比別人的媳婦總是伸手向家里的老人要錢，老爸感覺遇見漂亮的老媽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福分。

我也問過老媽，當初為什么不嫁個有錢人？老媽捏著我的鼻子說：“你老爸有什么不好？他就沒錢么？呵呵，你老爸人帥又有實力，他可是潛力股，我看人很準的。”突然，她又拍拍我的腦袋說：“臭兒子，如果我不和你老爸結(jié)婚，哪有你呀？”說著就哈哈大笑起來。對自己的生活，老媽一直是滿意的，無論是過去貧窮的時候，還是現(xiàn)在富裕的光景。

···3···

在我讀小學的時候，我們家的日子就越過越好了。那時候老爸因為工作出色得到了重用，老媽也當上了部門經(jīng)理，最主要的是，叔叔和兩個姑姑都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并且找到了不錯的工作。用外婆的話說是：我們家的日子是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了。

老媽本來就是愛漂亮的女子，日子好過后，她就開始她的“永葆青春”大行動。

每天的飯菜都是老媽按食譜嚴格執(zhí)行的，早上吃什么，吃多少，得補充什么營養(yǎng)，她都搭配得好好的。她不僅在吃上特別講究，穿衣打扮更是不在話下。她對衣服的質(zhì)地、款式、做工很講究，還特別在意針腳的疏密度。她說，質(zhì)地好，做工精細的衣服穿在身上才舒服。還別說，老媽每次精挑細選回來的衣服穿在身上看起來就是不一樣，整個氣質(zhì)都變得高雅起來。她的那些女同事都特別愿意讓老媽當她們的顧問。

別以為老媽口袋有錢，時尚、得體的衣服一定是名牌，錯了，她擇衣有自己的標準：不追求名牌，不買特別貴的，但一定要手感好、做工精、款式新，最重要的一點是適合自己穿。老媽愛美，愛購物，但不亂花錢。從我和老爸身上穿的衣服，別人就能知道，我老媽是個會持家的女人。有時老媽放學來接我，學校里的女老師都會圍著她，問長問短，全是打聽怎么樣淘到物美價廉的好東西。老媽也樂于交流，一說起來就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她告訴那些女老師怎么淘衣服，怎么保持身材，等等等等。那些女老師從老媽這里取得了真經(jīng)，對我也特別好。也因為她們都和老媽熟悉，在學校里，我根本不敢放肆，每天都乖乖地學習，是老師眼中最乖的學生。

“王小寶，這是你姐姐么？”一個新來的男老師指著老媽這樣詢問我時，老媽樂得喜笑顏開，連嘴都半天合不攏。我卻是認真地對男老師說：“老師，你的眼光太差了，她是我媽。”老媽一手拉著我，一手摸摸我的臉說：“小寶，你怎么能對老師沒禮貌？”說著，又笑不可抑地對老師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很多人都這樣說的。”老媽就是這樣，只要有人說她是我姐，她就會樂上半天，還會低聲和我商量：“要不，在人多的時候叫我姐？”“去！老媽，你當我小孩子呀，現(xiàn)在都是獨生子女，我怎么會有這么大的姐姐，說出來也沒人相信的。”我不快地說，一臉固執(zhí)。“你和你老爸一樣，就怕媽年輕。好啦好啦，有你這寶貝兒子，也挺好的。”老媽蹲下身摟著我一陣猛親。“好啦，老媽，我一臉都是你的口水。”我逗樂她。老媽故意氣呼呼地說：“不給面子，下次不來接你啦！”

一路上，我們兩個唇槍舌戰(zhàn)，笑語盈盈，任歡快的笑聲灑滿整條悠長的街巷。

···4···

老媽一直是個快樂的人，臉上總漾著笑，她時常哼唱：“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我是女生，快樂的女生……”驚得我和老爸牙齒發(fā)酸，就連外婆都說她是沒長大的孩子。

她還常常和來家里找我玩的女生交流，最近流行什么歌，流行誰的書，流行什么樣式的服裝，談得興高采烈。那些女同學特別羨慕我，說：“你媽真好，像個好朋友一樣。”我故作痛苦狀說：“是嗎？其實有個不成熟的老媽也不那么好玩的。”說著，自己先樂了。

其實我是老媽的親密聯(lián)盟，她的心事我都知道。她就是愛扮靚，希望年華停止流動，讓她永遠年輕。老媽愛趕潮流，前些年，社會上流行跳舞機時，她二話不說，買。回家后整天跳個不停，吵得鄰居都來告狀，她倒好，把責任全推到我身上，還說會好好教育一下。我啞口無言，但為了維護老媽的面子，只好替她擔當了。后來流行練瑜伽時，老媽更是不聽老爸的勸，天天風雨無阻地去健身房，練了好久，把我和老爸都忘得一干二凈，每天讓我們自己煮飯吃。老爸一提意見，她就大言不慚地說：“很快了，等我練成了就帶你們出去吃好的。”老爸的脾氣一遇見老媽就沒轍了，只好閉嘴。

有一段時間，老媽還迷上了余秋雨老師的散文，她自己也經(jīng)常寫。后來漸漸地也發(fā)表了一些。去年，我還看了一篇老媽寫的《我把我的明媚獻給你》，是寫給老爸的，寫得情深意重，連我都感動了，依我想，老爸看過后更會感慨萬端，可能連眼淚和鼻涕都會恣意橫流。

春節(jié)時，為了慶賀老媽的文章獲獎和發(fā)表，老爸請上我和老媽一起去“歡唱”K歌。在搖曳的燈光下，老媽深情款款地吟唱：“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女人花隨風輕輕舞動……”

我和老爸靜靜地聆聽著老媽純美的歌聲。我突然想到，老媽不正是一朵女人花嗎？

（編輯·陳忠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