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樓歪歪”與世紀“提醒函”

自從聞所未聞的“樓倒倒”成為爆炸性新聞，震驚國人之后，“樓脆脆”、“樓歪歪”、“樓裂裂”之類的奇觀接二連三，屢創紀錄。最近一例被吹噓為“臺州地區最大純海景住宅小區” 的渝匯藍灣國際小區17號樓——交付使用才十個月的高層住宅，一戶業主入住不到一天，竟發現高樓歪了！經檢測，這是因樁基承載力不足突現沉降，樓體向西傾斜，地下室一根框架柱被壓碎約二十厘米。隨即，17號樓及周邊14－16號、18號和五幢排屋二百多住戶被緊急疏散，17號樓開始拆除。孰料“危樓”還沒拆完，同小區的21號樓也發現嚴重開裂。

幾乎同時，廣州白云區和太原也分別出現了“樓歪歪”！

而這僅僅是諸多新建危樓的冰山一角。房屋建造中的“豆腐渣”、“筋（鋼筋）瘦瘦”、“漿（水泥砂漿）假假”、“板（樓板）薄薄”、“墻殼殼”……在各地都時有所聞。同樣駭人聽聞的是，“橋垮垮”、“橋癱癱”、“橋塌塌”的新聞也不斷爆出，坍塌的竟多是新建的橋梁！

房倒橋塌，從根本上說倒塌的是建筑的質量以及人們對質量的信心。

兒時在語文課本上讀到“趙州橋”，只知道這座建于隋朝，歷經一千四百多年風霜的古橋，領先世界同類橋梁一千二百多年，見證了我們祖先的聰明才智。那時壓根兒就不會想到，遭遇十次水災、八次戰亂和多次地震的趙州橋，還會以其穿越千年的雄姿，親眼見證它的某些后人同行把房造裂了，把橋建塌了，把建筑物搞得如此短命！當今建設的技術含量無疑與老祖宗時代不可同日而語，但祖宗們凝聚在趙州橋里一絲不茍的認真態度和兢兢業業的精神，穿越了沒有、傳承了沒有？這才是最要緊的問題！

另一方面，理當記載于中國建筑史上的“穿越故事”，近年來不時泛起漣漪，令人慨嘆不已。

北京京西永定河上有座“洋灰橋”，已超期服役近三十年了，至今安然無恙。1982年，也就是“洋灰橋”服役六十年時，門頭溝公路部門收到一封來自法國的書信，寄信人善意提醒：橋的設計使用壽命是六十年，如今時間已到，應立即停止使用。寄信人是“洋灰橋”設計者的后人。

而類似的“提醒函”——這種履行了近百年的工程質量誠信追蹤，同樣發生在武漢景明大樓、上海外白渡橋。

1999年武漢景明大樓的業主收到一份來自英國建筑公司的來函，告知“景明大樓的設計年限為八十年，現已超期服役了兩年”，聲明此后出現任何安全事故都與該公司無關。這座由英國人設計的、位于武漢鄱陽街53號的景明大樓建于1917年，共有六層，被武漢市政府列為歷史優秀建筑保留，目前狀況良好。

2007年歲末，上海市政工程管理局收到英國霍華思·厄斯金公司——上海外白渡橋一百年前的設計與建造單位的信函，信中說，外白渡橋的“橋梁設計使用年限為一百年，現在已到期，請對該橋注意維修”，同時還重點強調“建議檢修水下木樁基礎混凝土橋臺和混凝土空心薄板橋墩。”

誠信，是一個比建筑工程更為碩大而持久的系統工程。據說，工程質量“提醒函”在西方發達國家早已是企業誠信的一部分，是一種行業共識和規矩。如此跨越世紀的質量保證，穿越時光隧道的誠信，讓人除了震撼、嘆服，還能說什么呢？當下諸多“穿越劇”在銀幕、熒屏上爭先恐后蜂擁而至，被網友戲稱“當今社會十個人里，九個半人都穿越”，現實版的“穿越劇”則一再在中國上演。這種“穿越”，絕無子虛烏有胡編亂造的“噱頭”情節，也并非庸俗無聊時光倒錯的煽情故事，而是穿越時間和空間的信譽，無利可圖惟有誠信的承諾。

“樓歪歪”、“橋癱癱”與穿越世紀的“提醒函”，兩廂觀照，足以令人沉思。在光可鑒人的“洋鏡”面前，我們的一些同胞假如還有一點榮辱意識廉恥之心，是不是會自慚形穢？

【原載2011年12月19日《新民晚報·世象雜談》】

插圖∕交易∕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