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我初入紙媒時曾承擔過雜文和文學評論的編輯工作。當時,副刊講究拼盤,理想的格局是每期里小說、詩歌、散文、雜文和文學評論、作家專訪皆有,以楷體字排印的雜文則是這大拼盤中重要的一道菜,凸顯著副刊的思想高度和認知鋒芒。
因為追求高度和鋒芒,有時火候不好拿捏,說深了怕犯忌,說淺了又嫌不過癮。記得有一次牧惠先生寄來《何妨復辟》一文,主張恢復傳統文化中一些優秀的做法。部門領導有點含糊,讓我去請示報社老總。老總當時不在辦公室,我就把稿子放在他桌子上,留了張條兒。曾為推出鐵人王進喜優秀事跡立下汗馬功勞的老總后來在稿子上批了四個字:何妨發排。
那時候,想刊登高品質的雜文主要靠約,牧惠、曾彥修、邵燕祥等前輩都曾惠賜大作,朱鐵志、侯軍(白春)等年輕一輩亦有佳作時常出現。牧惠先生算得上高產作家,文風潑辣,喜開門見山,咫尺千里,運斤成風,絕少虛招。好像是1988年,一位大學同學帶我到牧惠先生家,專門討教雜文何以火熱,后來還寫了篇《民主盛,雜文興》的文章,登在了報上。記得當時陳小川的雜文風頭正勁,報社一些同事在賞讀之余,常常要說一句:這是咱院里(報社)長大的。這話竟打消了我向他約稿的念頭,現在想起來,真是大可不必如此。
后來,社會轉型,文學逐漸邊緣化,副刊中小說、詩歌式微,隨筆反彈并走俏。2000年前后,時評勃興,在一些副刊中,“針砭時弊”的雜文似乎不再是必不可少的了。從本報副刊版面的具體內容看,毛志成、符號等雜文家寫的文字多“書寫所見所感、評說世事”,具有典型的雜文特征;像葉延濱、周養俊等詩人、作家的隨筆散文多隨感寫物,抒情述志,但也直露鋒芒,指陳世事,曲曲折折說些讓人深思的話,屬于有意味、有深度的雜文了。
如本期所選周養俊先生的《說說話》,開篇鋪陳得溫潤隨意,一如其過往的抒情散文,但展開之后節奏加快,結尾處更是文思陡轉,凝重而剴切。本期所選的《父親為何一聲嘆息》及《被侵權很“榮幸”?》皆出自本報的社評版,作者徐迅雷、鄧海建皆屬知名的雜文作家。時評追求的是新聞性,關注的多為新近發生的事件。本報的時評編輯不喜歡那些硬梆梆講道理的文章,主張多一點自己的格調和才情,《父親為何一聲嘆息》及《被侵權很“榮幸”?》無不飽含著真情實感,洋溢著真知灼見,且在表達方式上自由跳脫有靈性,算得上“和現在切貼,而且生動、潑辣、有益,也能怡人”的好文章。(《魯迅雜文選集》出版說明)
好的雜文是強化人精神的骨骼;沒有奴顏和媚骨的思想者和作家,才能在筆下流淌出正直率性的好雜文;論時事、砭痼弊的雜文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太少。
(作者系《工人日報》文化周刊編輯室主任、高級編輯)
插圖∕知識的階梯∕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