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毛驢與文人之關系

一盤磨上拴不住兩頭叫驢，一間辦公室里容不下兩個文人。

蓋毛驢者也，一般都有兩種德性：其一，喜歡大鳴大放吹喇叭；其二，聽不得別的驢的叫聲。

余生也晚，但還是親眼見識過兩頭毛驢的劍拔弩張：在磨房里，每當一頭毛驢尖厲的叫聲響起，另外一頭毛驢的搖滾演唱會也就馬上宣告開始。當一頭毛驢為自己的表演興奮得直搖尾巴的時候，另外一頭毛驢則憤怒得直撂蹶子。那場景，無外乎一桌大餐上，一名主管領導遇到了另外一名同樣的幸運星。

知趣的人說：“它們在磨房里爭奪話語權呢！”

毛驢不高興的時候，拉車就要往后退。后退的目的，自然是要踢人。所以，有經驗的趕車者，在這個時候就揚起鞭子抽打毛驢。挨打后的毛驢一般會立刻清醒過來，為自己尋找新的定位，從而駕起膠輪車，承擔起歷史車輪滾滾向前的重任。至于那些沒有經驗的趕車人，則極可能被鬧情緒的毛驢一下子踢中，命喪黃泉。

我的好友俞凌會先生，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農村生活經歷。他告訴我說，毛驢興奮了，喜歡在地上打滾，打滾有益于毛驢的身心健康。不打滾的驢子，據說可能身心都有毛病，一般命不長久。老俞還說，當領導的要理解下屬的驢脾氣，他們發泄發泄，確實有益于整個團隊的和諧與事業的健康發展。某種意義上講，不支持下屬發驢脾氣的領導心胸還是開闊些好，而沒有驢脾氣的下屬也不一定都好。一頭優秀的毛驢，總是患有間歇性驢脾氣綜合癥的，它們偶爾發作，提提意見、鬧鬧性子，領導要因勢利導……老俞知道得真多。

我寫毛驢，并不意味著我對毛驢知道得有多少。實際上，在我有限的農村經歷中，對毛驢的理解并不比對文人的了解更多。

一間辦公室容不下兩個文人，論原因，不外乎文人多數無能，且自命清高。在競爭的壓力之下，文人們口誅筆伐、明槍暗箭，往往能成就一臺好戲。但，如果真的讓文人去干一點實際的事情，那就比要他們的命還難。我是半個文人，自以為沒有什么能力，在現實生活里多次碰壁，在口水四濺的日子里消磨時光。

有人寫文章大聲呼吁，稱只有文人不相輕了，我們這個民族的文化才有希望。但，我不以為然。你想，讓兩頭毛驢在一個槽頭吃草，究竟是毛驢的責任還是趕車人的責任？讓兩頭毛驢抱作一團，合唱一闋《友誼地久天長》，不也是違背毛驢本性的事情嗎？

讓文人互相嫉妒，讓毛驢偶爾打打滾兒，嘶叫幾聲，也是人性化管理模式的一種吧？

噫！

【原載2011年12月25日《羊城晚報·亂彈》本刊有刪節】

插圖∕同類相爭∕劉 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