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東林,專欄作者,文化評論人,圖書策劃人,作品散見于《南方都市報》《新京報》《新民周刊》《南方人物周刊》等。曾任職于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等,現居北京。
如果說有哪本雜志能同時吊起全世界媒體人、知識界和文化圈的胃口,那么環顧一下從歐洲到東亞再到北美,它一定非《紐約客》莫屬。1925年至今,它的主編們開創文學和新聞聯姻的江山,收獲了無數精神子民。
威廉·肖恩要命地喜歡《紐約客》,所以當這位26歲的年輕人從歐洲歸來后,就加入了它,哈羅德·羅斯讓他當了編輯。1945年,肖恩說服羅斯用一整期《紐約客》刊登了約翰·赫賽長達三萬多字的《廣島》,不僅成了新聞史與文學史上的一篇標志性作品,也成了《紐約客》的轉折點,將《紐約客》由一本純粹的幽默文藝雜志轉向更寬廣的領域。
1951年12月羅斯去世后,傳位給肖恩。肖恩與羅斯太不相同,雖然肖恩也喜歡幽默,但是幽默在肖恩時代卻已不再是《紐約客》的標簽。肖恩從不把名字刊登在雜志上,也盡量避免談論自己,除了最親近的朋友沒人知道他的出身狀況。肖恩看起來似乎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人物,盡管他編輯著一本或許是英語世界中最杰出的雜志。在肖恩時代,《紐約客》倡導這樣一種精神:“絕對不為任何隱藏的目的而刊登任何東西,或者寫東西吹捧任何人、任何事,誘某人為惡,幫某人擢升,扯某人下臺,縱容遷就私人朋友,或者徇私要挾,或者借機宣傳?!边@也許是人類新聞學里極美好的倫理精髓,同時也是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結合的典范。得益于此,1966年《紐約客》成功達到巔峰。
1985年,億萬富翁紐豪斯買下了《紐約客》。兩年之后,已經擔任了主編長達35年的肖恩被很草率地開除了。紐豪斯認為該下猛藥,于是在1992年聘請了英國編輯蒂娜·布朗,希望這個曾在《名利場》上演了一番奇跡的女人能讓《紐約客》煥發生機和商機。
蒂娜·布朗入主之后,根據20世紀90年代中產階級受眾的特點,把雜志的精英文化與大眾趣味結合在一起。改刊后的雜志更加犀利、熱情,有噱頭,也迎來了更年輕、更富裕的消費階層。蒂娜·布朗愛采用拍馬屁的明星報道、昂貴的攝影圖片;還愛出風頭,要求給自己專門配備一個負責媒體宣傳的人員;她愛與名人攀關系,不知是否是為了炒作,她聘請了羅斯·安娜巴爾這個喜劇明星擔任“客座編輯”;她要求文章要有時效性,這就違反了肖恩定下的無時效性規矩。
蒂娜·布朗雖然使得《紐約客》的發行量上漲,從60多萬份到80多萬份,但是廣告量卻持續下滑。1998年夏季,她宣布離開《紐約客》,推薦大衛·雷姆尼克擔任下一任主編。
大衛·雷姆尼克沒懸念地上任了。在20世紀80年代末期、90年代初,他曾常駐莫斯科見證了蘇聯解體,隨后寫出了獲得1994年普利策獎的《列寧的墳墓》。大衛執掌《紐約客》后偏向長篇報道,加入了更多的政治報道,而且他尤其關注小說,這是蒂娜·布朗完全忽略的板塊。他的關注點似乎還迎合著“嬰兒潮”那一代人的興趣:錢、健康、搖滾。
兩個主編性格迥然不同。蒂娜·布朗更急性子,在最后一分鐘還要改動雜志內容。大衛就更加從容,他會穿著休閑衫走來走去,然后隨意走進大家的辦公室。大衛也許才更符合人們想象中的《紐約客》主編形象:紳士、有思想、有內涵,而且心懷天下。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光鮮的紐約變換的客。《紐約客》雖然主編換來換去,但是它的氣質也并非一成不變,它能時時抓住你的心。就像1975年約翰·列奧那德所說的那樣:“受過良好教育的美國人隨這本周刊一同成長。”這就是多年來《紐約客》的最成功之處。
倫敦出不了這樣的雜志,因為老牌貴族在消費主義時代放不下身段;上海也出不了這樣的雜志,因為那是一種品位上的小圈子,而不是一種人際上的小圈子。如說中國能培養出最有《紐約客》氣質雜志的話,應花落廣州的媒體,作為最先在新聞中注入文學的媒體陣營,像《紐約客》一樣,在它們攪動中國媒體生態的背后站著一群既堅守又開拓的身影。
今天環顧內外,看看《紐約客》走過的路,再看看我們要走的路,不但在雜志、傳媒和文化圈,在各行業也許我們都需要這樣的“紐約客”:有人堅持著,有人喧囂著;有人開創了傳統,有人奠定了基業;有人攪得天翻地覆,有人進來收拾殘局。江山就是這樣傳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