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BOR 丑聞方興未艾

在奧運城市倫敦，倫敦率（LIBOR)丑聞繼續在酷暑里發酵，甚至可能嚴重威脅到倫敦作為全球金融中心的地位。

倫敦率是全世界金融市場最重要的基礎利率，約價值10萬億美元的公司貸款、浮動按揭貸款經常是倫敦率加上若干基點，多種金融衍生品定價和交割也是盯著倫敦率。這個市場面值龐大到360萬億美元，甚至有估計高達800萬億，是全世界經濟總量的10倍。邁克·路易斯在他膾炙人口的華爾街回憶錄《騙子的撲克牌》中描寫投行入職培訓，要求所有新手都要熟記每天的倫敦率。

倫敦率是一種君子協定，完全在監管之外。當銀行盈利中心從信貸轉到大規模的金融產品交易時，操縱利率成為極大的誘惑，哪怕是一兩個基點（100個基點構成一個百分點）的差別在衍生品上，可以造成可觀的盈虧。早在2007年金融危機之前已有銀行動過這些手腳，但是金融危機加劇了利率上的作假。銀行借貸的利率是該行信用的標志，信譽愈好，融資成本愈低。于是巴克萊之類的銀行就故意把報出去的利率壓低，來掩飾借款困難，隱瞞了金融危機山雨欲來的真實情況。在金融危機期間，英國央行官員甚至“暗示”大銀行最好把倫敦率維持在低位，免得動搖市場信心。

其實市場早已對倫敦率有質疑，線索來自倫敦率和美國國債的利差。2000年到2006年三個月“歐洲美元”（Eurodollar），指的是二戰后外國政府和企業在境外銀行的美元存款，因不在聯邦政府存款保險范圍之內，風險略高，利息也略高，利差比美國國債平均高0.25個百分點，到了2007年增加到0.67個百分點，而且兩者浮動不再亦步亦趨。2008年的利差平均在1.3個百分點，波動基本與美國國債無關。金融時報和華爾街日報都曾報道這個現象，質疑銀行是否操縱倫敦率。此時大銀行面臨沒頂之災，紛紛向政府求助，監管部門救火要緊，顧不得調查操縱利率的事，同時也顧及到在市場脆弱之際投鼠忌器。

美國財長蓋特納在2008年就以備忘錄的方式，敦促英國央行改善倫敦率的透明度。英國央行回應倫敦率是英國銀行協會做的事，在央行職能范圍之外。到了今年初，由于大銀行內的一些舉報，美英監管部門不能再坐視。巴克萊銀行率先同意分別交付3.6億美元和將近6千萬英鎊罰款，董事長和首席執行官雙雙下臺。

金融市場基本是一個零和游戲，有一個贏家，就有一個輸家。如果倫敦率偏低，浮動利息按揭的貸款方省了幾個基點，經過按揭“證券化”流入市場后，投資方，也就是持有這些證券的對沖基金、退休基金和銀行等，就少了幾個基點。經過這金融衍生品，倫敦率一個基點的變化，就會導致上億美元的波動。主權國家如比利時和日本對倫敦率展開調查。中國作為一個資本輸出國，幾個點帶來的損失，仔細算下來，相當可觀。

美國州政府在管理利率風險上，經常使用的是購買浮動利率轉成固定利率的掉期合約，如果倫敦率上漲，不受影響，如果下跌，則是損失。倫敦率被操縱過低，地方政府財政損失影響到公立學校經費，道路基建的維修，兒童老年人的福利，甚至消防隊的經費，美國幾個州和市政府作為受害人，已經把涉嫌操縱倫敦利率的銀行告上法庭，美國銀行，摩根大通和花旗銀行這三家銀行可能要付出數十億的罰款。在歐洲的德意志銀行和瑞士銀行已在年中增加撥備，預備面臨罰款損失。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前首席經濟學家賽門·約翰遜 （Simon Johnson）認為倫敦率被曝光堪比當年煙草行業無奈的承認業界許多不規范的做法，而導致多年來大面積的訴訟和索賠。

信任是在市場交易行為中不可缺的一塊基石，被操縱的倫敦率是繼高盛、摩根大通一連串丑聞之后另一塊市場經濟基石在塌陷。英國人擔心這可能給予倫敦金融產業致命的打擊，金融服務業的稅收占英國稅收的12%，若是倫敦失去世界金融城市的地位，影響重大。目前世界經濟萎靡不振，各國政府只想怎樣從衰退中掙扎出來，制度改革可以等一等。還有一般人在一連串的丑聞之后，患上“審丑疲勞癥”，加上倫敦率影響的復雜性，也許還認為這是隔洋英國的問題，美國地方政府的訴訟會改變這個局面，增加一些關注度。然而英國也好，美國也好，做一個負責任的政府，處理信任危機是件極為辣手的事。

（作者為中山大學傳播與設計學院訪問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