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哉大饃
每天早上,我都要從早點林立的小吃街穿行而過,盡管從來沒買過一塊壯饃,但它的生命力還是讓我吃驚——雖然顧客寥若晨星。但每天早上,一個碩大(直徑50多厘米)的壯饃都會頑強地站在饃柜里,它的伙伴——另一個壯饃總是靜靜地躺在平底鐵鍋里,文火細焙,慢慢炕熟。
之所以驚呼“壯哉大饃”,其一是它個兒大。炕熟的壯饃一般重達三四公斤。直徑30-40厘米,最大者可達五六公斤,直徑可達50-60厘米,厚約3厘米,渾圓堅硬。其二是它外觀壯美,體形壯碩。這種饃正面焦黃,背面雪白,外酥里香,色澤金黃,皮面香脆,內部嫩軟,食之筋道。
壯饃真材實料,食后耐餓,最受體力勞動者的歡迎。由于個大,很少有人買上一個完整的壯饃。賣壯饃的師傅用利刃把壯饃劃開,切成一個個三角形,可以論塊買,也可以論斤稱。拿在手里,細嚼慢咽,可以體味純粹的小麥面香。
一角壯饃在手,再買上一大碗牛肉湯或胡辣湯,把壯饃一塊塊掰碎,放入湯中,一邊小口啜飲牛肉湯的鮮香,一邊等湯汁慢慢浸潤饃塊,直到壯饃吸透湯汁,變得酥香、軟爛。說時遲,那時快,大口吞咽,風卷殘云,氣吞萬里如虎。面香、肉香充盈滿口,一碗牛肉湯喝完,汗出如漿,酣暢淋漓,是中低收入者的美味佳肴。吃飽喝足后,無論是在工地上搬磚和泥,還是走街串巷蹬三輪,或者在菜市做個小買賣,直到太陽偏西,都覺不著饑餓。
別看壯饃外觀粗獷,制作工藝卻非常講究。首先要選用精細面粉,加水和面,再用一根長達1米、茶杯口粗細的壓面棍反復壓制,和制作高樁大卷費的工夫不相上下。待壯饃成型后,再撒上芝麻,在平底鐵鍋上用文火慢慢烘炕,正所謂慢工出細活,否則,急火猛攻,只能外焦內生,制成夾生饃。在鄰近的亳州市,筆者還吃過一種清真牛肉大饃,和敝地的壯饃有異曲同工之妙:經營者多為頭戴白帽的回族師傅,置大鐵爐于街口路旁,爐上放平底大鐵鍋,師傅將事先調配好的牛肉餡與面團疊成圓形大餅,放人煎鍋中,文火慢煎。等到香氣四溢,饃也煎熟了,趁熱端上案板,切開發賣。餡香肉嫩,濃香撲鼻,鮮美可口。制作牛肉大饃,面和牛肉的配制是關鍵。經過特殊的發酵和揉制,面皮既保持筋道,又能包住肉餡,透著一股濃郁的面香。牛肉要選一年左右的小牛肋條或里脊。牛肉鮮嫩易熟,細切粗斬。加上紅薯粉絲、蔥花、姜米、雞精等配料,味道才能如此鮮美。買上一角,饃菜俱全,濃郁醇香,鮮美可口,再喝上一碗清真牛肉湯,真是無上的享受。
壯饃碎而無屑,水泡不散,與北方漢子的氣質極為匹配。每當筆者從壯饃鐵爐前走過,都由衷贊嘆:壯哉,大饃!
面魚
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先。鄭板橋說過:“我想天地間第一等人,只有農夫。農夫苦其身,勤其力,耕種收獲,以養天下之人。使天下無農夫,舉世皆餓死也!”
農民是最辛苦的,一年到頭,面朝黃土背朝天,一絲一毫不敢懈怠,特別是雙搶時節,更是風一般忙碌。“鄉村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農忙的時候,吃飯成了最大的問題。所以《詩經·七月》云:“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馌彼南畝,食我農夫。”白居易《觀刈麥》也說:“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壟黃;婦姑荷簞食,童稚攜壺漿;相隨餉田去,丁壯在南畝。”
農忙季節,婦人、孩子提籃攜壺,到田頭送飯,是最為常見的風景。在黃淮平原,最簡單、實惠的飯菜,就是撥面魚。此物飯菜合一,簡單易學,是民間流傳數百年的“快餐”,深受家鄉人民的喜愛。
面魚做法很簡單:用大海碗盛上面粉,加適量的水、鹽,攪成糊狀,鐵鍋里加水燒開,用筷子將面糊貼碗口細心撥人開水中,一條條細長的面糊進入開水后凝固,形狀像大大小小的河魚,幾個起伏之后,快速成熟,切上一個西紅柿,撒人幾片菜葉,再用油、鹽、醋調和,即可食用。家庭殷實的,攪面時磕上兩個雞蛋,加入面糊中,吃起來會更加柔韌、筋道。當然,盛碗前,再打上兩個荷包蛋,營養更豐富,但一般情況下,只有坐月子的產婦才能享受這個待遇。
面魚在黃淮平原流傳數百年,一碗之中,飯菜俱全,主副食一體,味道鮮美,干濕搭配,香軟可口。童年時代,每逢家里做出這樣的美食,我總要稀里嘩啦扒上兩大碗,撐得小肚子滾瓜溜圓,兀自意猶未盡。因為一段傳說,使面魚近年來也沾上紅色旅游的光,成了“紅色食品”:1948年,淮海戰役總前委就設在蕭縣蔡洼,在陳官莊圍殲杜聿明時,因戰斗十分殘酷激烈,一排長與部隊失散,來到青龍集一戶人家,想討口飯吃,家中的男主人找了半天,找出半瓢白面,漢子將面粉攪成糊狀,一條一條夾到開水鍋中,再放幾片白菜葉和蔥姜油鹽之類的調料,就盛出請排長食用。排長饑腸轆轆,連吃兩大碗。飯畢,排長問:這是什么飯,這么好吃?漢子答:這就是撥面魚,又叫懶漢湯。
今天,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撥面魚早已一改過去素面朝天的窘迫,經過廚師的改進,變得內容豐富,可素可葷。素者,素湯,配料以青菜、菠菜之類的蔬菜為主,用油為小磨麻油,清新爽口。葷者,湯已不再是白開水,可以是老母雞湯、排骨湯,甚至野生甲魚湯、澳洲龍蝦湯,配以各類肉丁、肉末或肉絲。撥面魚裹上了這一襲華貴的外衣,便遠離平民之家,一登龍門,身價百倍。
日前,見一大款,攜一妖嬈嫵媚之“小三”,至一飯店,店主殷勤,問:“想吃點什么?”“小三”眉頭緊蹙,翻了半天菜譜,均不合口味,最后,想了半天,才輕啟玉唇:“燉個野老鱉,撥碗面魚!”酷酷的潮人,竟也有面魚情結,真真讓人搞不懂。
娃娃魚
這里講的娃娃魚不是國家瀕危野生動物,而是我家鄉的一種面食。許多蕭縣人,特別是女性、孩子,從外地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趕緊跑上街頭,找到一個賣娃娃魚的攤子,買上一碗娃娃魚。酸酸的,甜甜的,辣辣的,五味俱全,稀里嘩啦扒下去,直吃得滿頭大汗,頓感痛快淋漓,身心舒暢。在縣城的街頭巷尾,有不少經營這種面食的小攤兒,也有人走街串巷,挑擔持勺,早出晚歸,吆喝叫賣。娃娃魚的得名,一說是因其成品形狀大小宛如半寸長的小魚苗,一說是因為深得娃娃們喜愛。也有人在招牌上寫成蛙魚,可能是形狀酷似蝌蚪的緣故吧。
娃娃魚制作方法很簡單,選優質紅芋,洗剝干凈,打成碎糊。濾出淀粉。將淀粉加水,調成糊狀,倒入漏勺中(早年間,漏勺為葫蘆制,干葫蘆鋸開,即為葫蘆瓢,用火筷子烙穿,即為漏勺;現多為不銹鋼或鋁制品),漏勺鑿有均勻的細眼,淀粉糊就不斷地從漏勺的底部漏出,時斷時續,下面是一鍋滾開的沸水,過水煮熟,就成為一個個小小的面魚,然后用漏勺撈出來,放進涼開水中,娃娃魚最為重要的原材料就有了。
出售時,用勺子將娃娃魚舀進小碗中,加上蒜泥、生抽、香醋,淋上麻油,撒香菜、青蒜末,即可食用。味道酸甜可口,口感潤滑,開胃提神。娃娃魚可涼吃。夏日里。酷暑難耐。晶瑩剔透的娃娃魚加上紅辣椒、青蔥、花椒、酸辣等作料,色香味俱佳,既滑且軟,進口待咬時卻順喉而下,一碗下肚,通體舒泰,暑熱盡去,兩腋生風。熱吃多在冬日寒冷時節,平底鍋燒熱,淋少許色拉油,將蔥花炒香,倒入盛有娃娃魚的碗中,加入調料后,再用瓷碗從上一捂,數分鐘后揭開碗來,里面色澤金黃,噴香軟爛,一到口中,不嚼自化,一碗入腹,全身溫暖。攤主每見有婦女牽小孩路過,便大聲吆喝,小孩受誘惑便挪不動腳步。婦人只得買上一碗,邊喂孩子,邊斥責孩子嘴饞,得空里還會偷偷往自己嘴中倒幾勺。
(責編:馮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