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誰將閱讀認定成是認知世界的唯一方式,這注定著他已經迷戀上了閱讀后的種種快感,它們在每次試圖理解的陣痛過后都能將“閱讀者”帶入到一種永恒的狀態之中,充盈著無限解答與自我追問的循環世界,周而復始。無論是視覺閱讀還是聽覺閱讀抑或是從小到大的書本、教材“灌溉”,都不能否認“閱讀”是最忠實的老師,它甚至可以理解為是一種生理上的需求,冷了熱了,可以隨時變身成棉被或涼席。藝術家的“閱讀”亦是如此,在各種交織的閱讀中(圖像、文本、聲音)不斷創作出自己的語言,再創造出可供閱讀的新范本。
在張慧新近創作的繪畫作品中,直接的文本“閱讀”所帶來的影響被剝離開情景干擾的單獨物象所替換,“空洞”的背景讓觀看的焦點集中在那些懸浮的人或物體上,但在失去表面化的敘事線索之后,觀眾頭腦中的疑問卻只能通過作品標題的簡單提示來完成自我“解讀”中存在的、種種可能的排序方式—當對于畫面中“空地”的解讀欲望化作一種不可抑制的沖動時,一塊被放大的隱秘碎屑都可能成為確認整個空間意義的形式軸心,而從平淡的生活影像中竊取出的突兀形象也會因此而變成可以被反復“閱讀”的范本。如在背對著觀眾的《圍觀》中,消防員或普通人的衣著區別并未將畫中人物的身份特征凸顯為作品表達的全部,卻讓“圍觀”的姿態成為疑慮的核心所在。張慧將源于日常生活中的“非日常性”怪誕描述成超越具體事件的形象“凝視”和“閱讀”。對于他來說,作品中的“閱讀”并不僅限于對于文本意義的具體聯想,抽身而出的形象卻是曾經文本閱讀的累積和物化。
學習舞臺美術出身的張慧,其早年的藝術實踐主要集中在對于裝置和行為藝術的探索上。而舞臺設計的經驗和戲劇本身縝密的邏輯關系對他的深刻影響,也讓張慧的作品具有了一種更容易被“閱讀”的秩序性。這種秩序性在媒介中的拓展—行為、攝影、錄像和裝置等多樣化的實踐—之后又以多人合作的方式(藝術小組)完善著個體精神與群體實驗間的能量平衡。而對于日常物品的“閱讀”方式在深入的觸覺和質感體驗之后,最終又回歸到以平面表達作為基礎的繪畫之中。從戲劇性的情節表達—在2009年于長征空間舉辦的個展《二十一層半》中,結合裝置的形式而體現出的視覺張力、從繪畫的表象與排序間滲透出的戲劇性傾向等,都將觀眾的“閱讀”欲望引向了夢游般的變形現實之中。
張慧在繪畫中對于那些日常物體的固執關注,已將其原有的價值在抽絲剝繭的隱喻中,放大成關于陌生境遇的另一種“閱讀”方式。就像那些被冠以《救生圈》之名的圓形座椅形象,或許只是源于藝術家某次駐足街邊時的無聊觀看。但當這些日常的形象記憶在略過短暫的視覺殘像之后,被剝離掉實用性參照的突兀孤單—沒有周邊環境的鋪陳,沒有坐臥行走人群的介入—卻將它們確鑿無疑地固定在“虛空”的背景之前,并形成一種對于“物象”本身的專注“閱讀”。
在《樹》和《霓虹燈》等系列作品中,“閱讀”的網絡并未中斷在對于不同表象的塑造上。被塑料外衣所包裹的低矮植物在脫離開現實中相互依賴的生存關系時,成為了精神空地上的唯一標志,像是對于某種實在“物質”的確認,卻又在不同尺幅和視角的觀看中模糊了對于原始形象的認同之感;而與樹不同,那些被平鋪在畫布上的“霓虹燈”,或是彎曲地像一根漫無目的的線條,或者縱橫交錯地填滿了所有視覺的縫隙,這種阻斷了空間想象的強勢形態也在與文字標題的比對中增強了繪畫本身的可閱讀性。一如張慧在《浮雕》中用石膏的形象來假設的“聽覺”環境,在文本與形象的真空間,在盡量摒除掉具有迷惑性效果的表現方式之后,將眼前的可辨識之物置入到閱讀的情境之中。
而當觀眾在展廳中以“閱讀”的心態去面對張慧的智性觀看時,空地的形象“缺陷”就像展場本源的“空虛”一樣,并不需要用理智中慣常的關系構架來進行修補,從形象回饋給標題的疑問,在張慧所給出的文本答案中卻常常變成一個與形象幾乎完全無關的詞匯。就像那些被“晴轉多云”的文本所覆蓋的孤單形體,我們辨認不清停留在它們表面的明暗反差,究竟是源于光影的變化所造成的幻覺?還是被物體自身的質感所凝固的“真實”?只留下一個統一的稱謂在似是而非地引導著“被閱讀”的“閱讀”過程。
Q:在我們從小所接受的教育中,閱讀占據了其中的很大一部分空間,從被動的閱讀到主動的閱讀,您認為這兩種閱讀方式是否對您產生過不同的影響呢?
A:因為小時候我們所接受的教育模式都差不多,所以閱讀的范圍相對比較固定。而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考上大學之后,當時正值“新文學”熱潮,市面上各種書籍和文學雜志的種類也空前繁榮,在這種環境中我的閱讀范圍也變得更廣了。
另外,我是在戲劇學院讀的大學,所以讀劇本也成為我閱讀生活中的重要一部分。而劇本的閱讀與小說等文學形式是完全不同,它要靠對話來將情節、情境和人物的心理狀態等表現出來的,這種閱讀體驗對我以后的工作和思考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Q:在您的閱讀過程中,有哪些書和作者對您產生過比較重要的影響?
A:早期對我影響比較大的作家是卡夫卡。在上大學三四年級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我的枕邊書一直是卡夫卡,因為相對當時的主流文學作品來看,他的文字顯得很“怪異”。我很想多了解并理解卡夫卡的作品,就一本接一本地看他的書。
但我現在回想起來對我影響比較大的還是兩位劇作家,即布萊希特和契科夫。因為從讀大學到讀研究生、再到留校任教,我一直在研究戲劇和從事戲劇的教學工作。其間我不知道讀過多少遍契科夫和布萊希特的作品,但每次閱讀后的感覺都不一樣。
Q:您習慣于用什么樣的方式來進行閱讀?您是否會給自己的閱讀劃定一個具體的范圍呢?
A:上世紀80年代是讀書的熱潮時期,在那個時代人人都在讀書,好像沒有讀過尼采、薩特等人的著作就沒有辦法跟別人順暢地交流,當時的我會強迫自己去閱讀一些比較“流行”的思想和文學著作等,就像上課一樣。
Q:作為一位視覺藝術家您認為文本的閱讀會對您的視覺呈現產生哪些具體的影響?
A:我覺得閱讀對我來說有兩個層面的含義:一是文本的閱讀,二是視覺的閱讀。文本的閱讀很好理解,而視覺的閱讀則涵蓋了更多的層面。其中既包括對于視覺作品的閱讀,也包括對于現實生活的閱讀。它們直觀地呈獻給頭腦用來思考的材料,而之前的文本閱讀則能夠幫助我們做出判斷。對于視覺藝術家來說,這兩種閱讀方式始終是密不可分的,在視覺呈現的每一個細節中,都會有判斷在發生作用;而具體文本對我的影響可能不會單獨體現在某件作品中,作為一種總括的感覺,過去閱讀的累積會綜合地對我的創作發生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