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 吉安一直執著于語言本體問題的探究,盡管紙本礦物質顏料仍然是姜吉安創作的主要媒材,或者說他的創作立足點仍然是在傳統的語言系統內提出問題、解決問題,但媒介于他而言,應視為問題有效性的基點,在大量關注文化政治景觀作品涌現的環境下,姜吉安傾向于在純藝術探討的范疇內尋找思路。
例如他作品中涉及到了中國藝術史中這樣一個沒有定論的懸疑:在中國傳統的視覺藝術系統和相關的理論著作中,一直沒有涉及到光與影的探究,光與影也始終沒有納入到傳統繪畫探討的范疇之中。姜吉安在2006年以來的創作中一直潛心嘗試用傳統工筆畫的方法表現現實景物的光影效果。他的作品中,經常將素描基礎中常常用到的石膏幾何體作為表現對象,將油畫系統中尊重眼睛所見的理性主義繪畫方式應用于工筆畫的創作,始終在視覺領域內探索純藝術問題,這在今天的環境中,是向繪畫傳統回歸的另一種觀念主義思路。這種題材的選擇,針對了工筆畫領域的主題套路問題。在工筆畫領域,從傳統延續而來的,有一些約定俗成的題材和標準畫法,程式化嚴重,姜吉安試圖用新的主題觀念和觀看視角挑戰傳統工筆畫的視覺傳統,但仍舊對于絹本繪畫技術難度予以保留,絹本上渲染“光影”的難度比較大,經常40-100多遍的渲染、去色并保留絹本材料的紋路。換句話說姜吉安宣戰的是僵化的樣式和既定的審美規范,而非媒介屬性。如同姜吉安自己所言:“絹本繪畫背后的中國社會基礎比較有價值,從材料來講我把它比喻成漢語的狀態,這種材料的漢語狀態跟中國社會基礎的聯系更緊密,溝通也會更容易?!?/p>
執著于傳統工筆畫的探討,并非說姜吉安就完全放棄了空間范圍內的視覺觀看方式,它另一個重要作品《兩局室》,是他在北京望京一個名為北緯40度的社區內,一間兩局室空間中所作的空間裝置作品,他把外面的自然光全部杜絕,在一個無影的環境里,把室內物品全都噴成白的,并營造一種光影變化的奇異空間。奇異是因為光影并非來自任何光源,而是被藝術家主觀的賦予,光源的交錯感全部來自藝術家的臆造。這件作品本身并沒有宏大題材的襯托,僅在有限的日常生活空間中人為制造了一個視覺系統。而姜吉安對于這種視錯覺的物化呈現的興趣,源于更早的90年代,他從日常的生活經驗中發現與視覺相關的問題進行探討,他將自己在老美院工作室里的桌椅拆解,雕刻出花生、雞蛋、鏈條等大約6套作品,例如他雕刻的花生和真花生一樣大,真假花生混淆在一起招待朋友,假花生混在其中卻全然沒有被發現。在這個作品中,姜吉安涉及到了對慣常的視覺經驗的可靠性的探討,人的慣常視覺狀態總是相對粗糙和套路化的,日常視覺的真實性并非絕對可依賴。我們所謂的視覺的真實,是被以某種方式建構出來的,是一套被“合法化”的觀看方式。我們所看到的“現實”是被約定的標準訓練出來的,它可以造假,也就是說我們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實,眼見未必即所得。
姜吉安選擇紙本媒介和日常物品,一方面出于他的喜好和趣味,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這些選擇是呈現他所思考問題的最佳案例,引用批評家鮑棟的評價:他專注于視覺問題的思考,說明了藝術家工作的價值所在,在各種語境下以各種方式揭示著各種視覺話語。目前的藝術生態中,像姜吉安這般基于藝術本體問題進行創作的藝術家已鮮有,并且在這一領域進行了有效的實踐,或可稱為視覺藝術領域的技術派,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視覺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