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云縫里看見月亮快圓了,到底是十幾我也不曉得,天陰沉沉的,不時還下點小雨,連我也是整天昏頭昏腦的,只因連日來的夢鄉里都是盼望著趕快到竄姑娘房的日子。
記得上次阿秀送我到村口,她那晶瑩明亮的眼睛里傳出含情默默的笑容,嘴角時隱時現的小酒窩就象有千言萬語要對我講,在那云霧飄渺的晨風中,使我仿佛進入了仙境,一曲曲“阿老表,天亮了,阿老表,亮天了,小小公雞叫呀叫三遍,天亮不亮送你回家了……”的歌聲滋潤我心田。
但我最喜歡和最盼望得到的還是那“阿老表,阿老表你要來呢嘎,阿老表,阿老表你要來呢嘎,不來就說不來的話,莫給表妹白等著”的歌聲。
只有聽到這歌聲,二回才能再來會我的表妹小阿秀。
阿秀每次送我到村口時,總是把我最喜歡最盼望的那曲“阿老表你要來呢嘎”等到看不見我時才唱出來,使我聽起來既感受到無比的滿足,又感覺到無限的惆悵。
每一次,只要一聽到阿秀的歌聲,哪怕是北風刺骨的寒冬,還是秋雨連綿的夜晚,總是感覺到一股暖流直涌我心頭。
阿秀的歌聲總是那樣的深情,那樣的甜美,那樣的動人,那樣的使人心曠神怡,那樣的使人陶醉。她的歌聲在山谷田野里回蕩,在小河流水里徜徉,她的歌聲飛上彩云藍天,直達月亮太陽。
二
十五的月亮真是出得早,太陽還不有落山它就帶著甜蜜的笑臉掛上了路旁的樹梢,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到阿秀的村莊依格榔有20多里,要走3個多鐘頭的山路,我們早飯后就出發了。一路上除了上坡下坎就是過溝過河,彎彎曲曲的小路兩旁長滿了誘人的山茶花,我那心愛的阿秀就象一朵美麗的紅山茶,它在眾多的山茶花中是那樣的鮮艷奪目,那樣的絢麗多彩……。
想早點見到我的阿秀,心都飛到她身邊了,催著同路的柱子趕快走。柱子大我兩歲,個子比我高一個頭,走起路來象風吹著似的,不論是上坡下坎還是過溝過河,他總是走在我前頭,要不是去見我的阿秀,我咋過也追不上他。
不知今天他咋過了,總是一路低著頭,板著臉,大氣不出,小氣不吭,腳步也放得比我的還慢。
“柱子,你的臉色咋過這樣難瞧,走快當點嘛。”我催著他說。
“你不曉得,我不有心情去,初一那天她就不高興,對我不理不睬的,今晚上也可能不會睬我,我也不知道該咋過。”柱子說著說著又放慢了腳步。
“咋個會,阿珍很喜歡你的嘛,那天你們不也是出來玩了一個晚上嗎?”
“唉,那天晚上阿珍的話頭言語中好象是說叫我不要再去了,因為她爹不喜歡我,她也沒有辦法,今天晚上怕是見不著她了。”
“不會的,阿珍不是那種絕情寡意的人,我們還是走快點。”我急了,要是真的阿珍不跟柱子好了,那以后到阿秀家姑娘房只能我一個人去了,還是催著柱子趕快走。
“汪汪汪!”依格榔村的狗叫個不停,離阿秀家的姑娘房不遠處好象有人吸煙的火星在閃動。
在村外的溝埂上蹲到月上中天,吸煙的火星也不再閃動,狗也不再叫時,趁著一朵黑云遮住了月亮,我倆悄悄地向阿秀家的姑娘房摸過去。
“秀,秀,老表來了。”我小聲地喊著。
我們推門進去,屋里除了地火垅有點亮光外,到處都是黑咕隆咚的。我扒開火垅吹著了火,定眼看,幾張床上都只有疊得整齊的被子,沒有人。
我說“走,出去找她們。”
我們剛剛走出門外,只見有兩個黑影從房后過來。阿秀的身影我真是太熟悉了,我恨不得跑過去緊緊地拉住她的手。
“走,快進去。”阿秀輕輕地拉著我的手說。
阿珍點亮了燈,向柱子使了使眼色,柱子跟她出去了。我看著她們向青刺蓬箐走去的身影,真為柱子擰著一把汗呢,他們到底是去做什么?往那青刺蓬箐里去呢?
不見時總是想著要早點見,見了面又感覺到不好意思,剛才都還想緊緊地拉住阿秀的手,到面前了反到只會把頭夾在褲襠里。
阿秀對著燈光和火光在繡花枕套,我只顧將火扒得旺旺的,盡管我已被火烤得滿頭大汗,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在扒火。
我不時地抬起頭來看看阿秀,阿秀也時不時地看我一眼,但都不有說話,她只顧繡花,我只是在不停的扒火,阿秀見我烤不住了,微微笑著對我說:“退吧,退到鋪底下進去。”我趕忙往前挪了挪。她見我不但不后退,反而往前挪,就出去拿了幾根柴進來往火里添,火越燒越旺,我已被烤得汗流浹背,但我決不后退半步,更不會退到鋪底下。
到我們彝家竄姑娘房的小伙子如果支不住火烤,就要退到鋪底下,姑娘們的鋪一般都支得很高。我心里想,這也是秀在姑娘房里對我的考驗。心愛的秀,你盡管考驗吧,就是燒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三
二十三到了,柱子說他是再也不能去了,我知道上次他是含著眼淚回來的。回來的路上柱子走路的樣子就象是酒醉一樣,高一腳低一步的,他說阿珍叫他以后不要再去了,再去可能就要被她們村里的小伙子打了,那晚上吃煙的人就是她爹叫來打我們的小伙子,如果被他們發現了,后果不堪設想,還是阿珍把他叫到青刺蓬箐去才免遭她們村的小伙子打的。
后來柱子真的醉了好幾天的酒。
反正每逢初一、十五、二十三我的心就慌,頭天晚上就睡不著覺,不是夢見阿秀就是想著阿秀,特別是一聽到那“隔是隔山箐,箐呀箐隔山,隔山阿老表呀,你要來呢嘎,隔山隔水不隔心,做哥做妹要真心”的歌聲,就覺得一定是阿秀在唱。只要是一聽到這迷人的歌聲,我就會思緒萬千,浮想聯翩,仿佛阿秀就在眼前翩翩起舞,她那楚楚動人的舞姿頓時把我的心帶上九重天。
我還是按照前幾次的習慣,早飯過后就去叫柱子。
柱子搭拉著腦袋,任你咋個叫,他都不答應,去不去也不說。
我最后激將他說:“柱子哥,你不去也就算了,反正阿珍是個好姑娘,不愁找個好老表。但你不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是個膽小鬼。”說完我就走了。
太陽快落山了,我翻過一道嶺上了一個坡,回頭看時,柱子反背著手不遠不近地跟在我后面。這個膽小鬼還是來了,算得個男子漢。我站在坡頭等他一起走。
天黑了,我們照舊在村外的溝埂上蹲著等時機。
二十三的月亮真是不解人意,左盼右盼都不露面。月亮快出來了,我們借著東方的亮光朝著目標輕腳輕手地走過去。
我輕輕地推開門,姑娘房里死一般的寂靜,連地火垅里都沒有點火星星。
我拿出手電筒朝阿秀的鋪上照,不有人,再看其它的鋪,也不有人,她們到哪里去了呢?
我們剛要轉身,突然闖進兩個人,不問青紅皂白幾大砣就向我們打來,我的手電筒被打掉,鼻子被打后好象出了血,順著嘴從下巴淌到脖子上。柱子也“哎呀”的叫了一聲就沒有了聲氣。
我們被邊打邊拖出房門。
這時月亮出來了。我一看,他們好象有七八個人,就問為什么打我們,為首的一個頭發很長粗聲粗氣地說:“打死你這個狗柱子,看你還敢不敢來”!我看柱子時,他已經被打了躺在地上不能動了。
我抹了一下嘴角的血,順手從柴碼上抽出一股牛尾巴粗的柴朝那個長頭發打去。“老子跟你們拼了”!
長頭發剛舉起的手被我一柴棍子打了連人都蹲下去。
這時,阿秀不知從什么地方跑出來把我的腰緊緊抱住,哀求道:“不要打了,不要打,我求你們了”。
其他那幾個見長頭發被打了蹲下去,就跑了。
“銅鎖哥,他是我的老表呀,你們昨個會拿著他打?”阿秀對著還沒有站起來的長頭發說。
“我管他媽什么老表不老表,反正我舅舅叫我打我就打。”長頭發站起來,邊說邊過去又給還躺在地上的柱子一腳,柱子又悲慘地叫了一聲。
“龜兒子,有種的你過來!”我憤怒的對長頭發吼起來。
我邊吼邊掙扎著要上去打長頭發,但阿秀緊緊抱住我的腰不放,長頭發見我憤怒的樣子也跑了。
他們跑后,阿秀和我扶起柱子,想把他扶進屋里,但他死活不進去,他有氣無力地說:“不進去了,就是為了它才有今天晚上的結果呀。兄弟,我說不能來,你又刺激我來,我應該還是要聽阿珍的話呀,既然他爹不喜歡我,就算了,十五那天晚上就差點著他們堵住了,還是我們到青刺蓬箐去了呢。”
天快亮了,我扶著柱子往回走。一路上我們誰也不怨誰,仍然有說有笑的苦歡樂。柱子說:“實際上我不想來是假,心里想著阿珍才是真的,但是按照我們倮倮的規矩,不有叫你再來你就不要來了,強巴巴的來就要挨打,上回阿珍還跟我見了面,這回連面都不有見,我們被打成這個樣子她肯定也是曉得的”。
“娶不到阿秀我就誓不為人,就是被打死了也心甘情愿”。我向柱子也是向天地發誓,一定要把阿秀娶到手。
“兄弟的心愿肯定會實現的,因為阿秀一家子都喜歡你,這回你被打實際上也是為了我才被誤打的,他們真正要打的才是我”。
“只要我娶得到阿秀。就心滿意足了。阿秀是朵世界上最美麗的山茶花,哪怕就是被打死了,只要是死在她身邊,我就做個采花的風流鬼吧,這樣我也是值得的”,這就是我真正的心里話。
四
回來后的日子里,柱子整天就是喝酒,經常爛醉如泥。
有一天晚飯后太陽快落山時,我在村口遇見柱子,他滿嘴酒氣地把我拉著,唾沫口水噴給我一臉,硬要拉著我說請我吃早飯,我說太陽快落山了,天要黑了,晚飯都吃了還吃什么早飯,但他說是天剛剛才亮,太陽才出來的。
他醉得連早晚都分不清楚了。
一連幾天柱子都是醉得既分不清早晚,也分不清南北,整天地在村子里游蕩著說要請人吃早飯,喝早酒。
又到竄姑娘房的日子了,我又心煩意亂起來,白天坐立不安,晚上徹夜難眠,就象丟失了一樣什么寶貝東西,永遠都找不著似的。
看著柱子整天醉酒的樣子,他肯定是不會也不可能跟我一起去,只能我自己一個人去了。一個人去就一個人去吧,反正阿秀一家人都是喜歡我的,特別是我那心愛的秀,我想如果真的哪天我不去,他肯定也是會尋死尋活的。
太陽還沒落山我就到了那個蹲等的“老窩子”。我遠遠看著進攻的目標,心早就飛進去了。越是盼望著夜幕的來臨,越覺得它來得太慢了,我躺在草地上仰望著天空,期盼著天王星的出現。
遠處此起彼伏的歌聲伴隨著輕風隱約可聽出些情味,我情不自禁地摘了片樹葉跟著吹起來。
我在阿秀身旁,就心潮澎湃,熱血沸騰,真想好好地看看她那茶花般紅紅潤潤的笑臉,拉拉她那溫溫柔柔滑滑溜溜的小手。但只要與阿秀的目光相對,我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只要是碰到她的手,肉就會酥,簡直就象被觸了電一樣。
但只要是在阿秀身旁。心里總是好過的,總是感覺到無比的舒心和無限的滿足,就好象世間的一切都已經屬于了我。
我們的眼神沒有更多的相對,但彼此都已感覺到了純潔的感情無限。我們沒有更多的拉手,但雙方都已感覺到了心的跳動,體的溫暖。
“阿秀,阿珍呢?”我看著對面空蕩蕩的鋪問阿秀。
“她爹不準她再來了,說如果她再來,柱子還會再來找她,還要再叫人來打。阿珍也沒有辦法,只能搬回家去了。”
我看著空蕩蕩的鋪上鋪著一床新草簾子問:“哪是誰的?”
阿秀說:“小翠的,她今年14歲了,她爹她媽買了床氈子和被子給她,明天晚上就搬進來住了。”
“那有4床草簾子的鋪又是誰的,咋過這幾次晚上都不見有人在。”
“你裝什么憨,桂花姐的,她都好了4個小伙子了,都不合她的意,草簾子加了,但小伙子們也被她攆走了,她心里難受啊,好久不有來了。”
是的,我們彝家姑娘房里的鋪上墊的草簾子只要一增加,就說明姐妹們又換了一個新老表。
今晚,就只有我和阿秀了。
我們還是手拉著手來到山坡上的天然茶花園里。
天,黑沉沉的,只有云縫里天王星微弱的光芒照亮著那些誘人美麗的山茶花。我們彼此都看不清面孔,但我們互相愛慕的心卻是清晰的。
天,陰沉沉的,初冬的寒風輕輕拂面而來,吹得茶花林沙沙響,遠處村寨的狗叫聲隱約可現。我們相互都沒有說更多的話,但我們真誠的感情卻是純潔的。
臨別時,阿秀送給我一個繡花枕套,她說繡花枕套是一對的,待到春暖花開時,我們結為夫妻繡花枕套就成雙成對了。
我輕輕摸著繡花枕套上那朵綠葉陪襯下美麗的山茶花,心里暖烘烘的,我眼前仿佛就在春天鮮花爛漫的海洋里,兩個叭喇匠為我們的婚禮拉開了序幕,大炸頭吹出一串串的紅雙喜,聲聲響徹云霄,兩個繡花枕頭在我們的鋪上,兩朵美麗鮮艷的紅山茶交相輝映,頓時使我沉浸在無比的幸福之中。
過后的幾個晚上,我都在甜蜜的睡夢中笑醒,都怪美夢太短。
五
柱子通過那次被打后,就再也不有清醒過,整天不是醉酒就是睡覺。
太陽剛剛出山,柱子也不曉得是早上還是下午,又提著酒瓶從村頭到村尾地請人吃早飯,喝早酒。大家都習慣了,無人搭理他,各忙各的農事去了。
阿珠是阿珍的親姐姐,自從嫁到我們村來就與他的漢子阿黑相親相愛做一家。阿珠也象她妹妹阿珍一樣的漂亮,兩姐妹在一起難分出到底哪個是阿珠哪個是阿珍。
到她們村竄姑娘房和我認識阿秀、柱子,認識阿珍都是阿珠介紹的。我們都喜歡叫她阿珠姐。
一大早,勤勞的阿珠就背著一大籃糞往田里送。
在村口阿珠看見柱子瘋瘋癲癲的樣子,不愛搭理他,繼續背著糞往前走。她爹不喜歡柱子的事她是后來才知道的,雖然柱子與她妹妹阿珍的認識是她介紹的,當初她認為柱子與她妹妹還是般配的,現在這種情況她也沒有辦法,但她對柱子還是同情的。
柱子老遠就看見阿珠背著糞過來了,但深深映入他腦海的卻是阿珍的影子,他想阿珍簡直就是想瘋了。他看著阿珠,看著看著,越來越象阿珍。不,她就是阿珍,她就是我朝思暮想的阿珍。柱子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撲向她想象中的阿珍。
柱子雙手拉住阿珠的衣裳,哀求道:“嫁給我吧,嫁給我吧,阿珍,阿珍,求求你了!”阿珠對柱子的舉動是理解的,但又是感到很突然的,她雙手緊緊托住背著糞的籃子,雙腳踏踏實實的站穩,正要想對柱子說什么時,柱子突然有氣無力邊哭雙手邊往下滑,當他的雙手滑到阿珠褲腳上時,他又緊緊地把它拉住。
當阿珠意識到褲子不緊時,手都還沒有來得及從糞籃子上放下來提褲子,褲子就被柱子給拉脫了。柱子慌了,但也清醒了,他看著被拉下褲子的阿珠,頓時目瞪口呆。
而此時的阿珠卻不慌不忙地慢慢挪動著被褲子判住的雙腳,反正褲子也被拉脫了,村頭除了柱子也沒有別人,挪到能擺住背糞籃子的地方,放下背著的糞籃子,才慢慢地拉起褲子。
這時的柱子,簡直就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了。在他無地自容時他想到的就是趕快向阿珠姐認個錯。
“啪!啪!”不等柱子上前認錯,兩個嘴巴就被打了。
阿珠繼續背著糞走了。
晚上,月亮從云縫里露出了笑臉,遠處傳來了弦子琮琮的聲音,一曲曲恰耳動聽的左腳調此起彼伏,我的心又飛向了遠方。
“兄弟,不好了,阿珠姐被阿黑打了。”柱子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我家門前叫喊。
我二話不說,跟著柱子就往阿珠家跑去。
到了阿珠家門前,只聽見屋里不時傳出“啪,啪”的響聲,還聽見阿黑惡狠狠地罵“你這個爛婆娘,在村頭跟周柱子做什么,人家都看見了,你褲子也不穿,滑塌塌的!”
“那是他瘋了,拉脫我的褲子也不是故意的。”阿珠爭辯著。
“你喜歡滑,就給你滑!”接著又傳出“啪,啪”的響聲。
“你不要打了,我跟他做什么你去訪訪問問,我會是那種人呢咯。”
“哪個叫你給他介紹阿珍,他是個什么人你不曉得咯。”
“為我的娘家姑娘們介紹小伙子本來就是我們彝家的習慣和規矩,沒有蘭蘭姐的介紹,你就能認得我呢咯?你就會去竄我們姑娘房呢咯?”
“是咯,是咯,你沒有跟他有那個事,咋個會著他脫了滑塌塌的。”
“他是酒醉花了眼,把我看成妹妹阿珍了,當時他嘴里還阿珍阿珍的叫呢,肯定不是故意的。”
“我不信!”
接著又聽見“啪。啪”的打人聲。
我邊敲門邊勸說。
阿黑他爹披著衣裳,不慌不忙地在院子里對我們說:“不稍管,也不稍勸,不好進去勸,他們架是滑打著。”
既然他們架是滑打著,我們也無法進去勸,我們就走了。
從此以后,柱子更加糊里糊涂了,從早到晚不有清醒的時候。
六
十五的月亮不亮,是因為天陰下雨。
我在阿秀的鋪上剛剛進入甜蜜的夢鄉,被窩著人掀了。
還不等我站穩,鋪也被人推倒了。
對面鋪上的小翠他們還沒有起來,鋪就被推倒了,倒在地上時他們還緊緊拉住被窩,不管腳桿露多長,只顧用被窩裹著頭。
李支書用生硬的漢話說:“社會主義了,(咧)毛主席領導,共產黨說了,要打倒封建,姑娘房就是封建,要把它打倒。你們說戀愛就回家去說,不準來了,明天就要把這封建的姑娘房拆了。”
“小伙子,現如今是革命時期,不但要革了養子、稗子的命,還要革了這姑娘房的命,如果你們再來,還要革了你們的命。”趙文書也在旁邊說著些給我們聽不明白的話。
收拾了東西,送阿秀到她家門口時天也快亮了,我該走了。
沒有祝福的送行,沒有召喚的回音,更沒有那情深意長的歌聲,只有那甜蜜夢境的回味。
我無奈地踏上了回家的山路。
令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終于發生了。
還是阿珠姐給我帶來的口信,阿秀她媽聽人說我不是真正的彝族,是個假倮倮,是我媽從老李家抱養的,我的生母不是彝族。說我欺騙和勾引了她家阿秀,以后不準我再去找她家阿秀,說給他們村的人了,只要一見我就打,并且已經把她家阿秀許給她姨媽家的大老表了,年一過就結婚。
我聽到這一消息后,猶如晴天霹靂,仿佛被挨當頭一棒,使我兩眼直冒金星,頓感肝腸寸斷。
我一連幾天水米未粘,任憑爹媽、親戚朋友怎么的開導都無濟于事。我想,難道又要走柱子的老路了吧?
不,我決不走柱子的老路,我要親自找阿秀對證。
但從那以后就沒有再見到阿秀。
姑娘房被取消了,她家是不能去了,約會的場所就只有跳腳處,但由于沒有與阿秀預約過,任憑我彈爛幾抱弦子,跳爛多少鞋子,吹破多少葉子,唱完所有調子,就是不見我那朝思暮想的妹子。
我走過十里八寨的跳腳場,踏遍三縣四鄉的對歌山,聽了千曲萬調的“阿老表”,怎么也看不見她那熟悉的身影,聽不到她那動人的歌聲。
我只有再回到那昔日的姑娘房前,緊閉雙眼,用心去享受那難于忘懷的戀情,用夢去暢游那歌相會舞相依的青草地。
不知過了多久,遠方仿佛還傳來阿秀那既動人又凄涼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