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巖晚上回家的路上,竟然撿到一只從古代穿越而來的男人,更驚悚的是,這個男人為毛和大明星洛子商長得一模一樣!
【一】
凌晨五點,柯巖照常下班。
已是初秋,空中正淅淅瀝瀝下著小雨,這座不夜城的街頭此時幾乎沒什么行人。再往前拐入一條小巷,兩旁的霓虹像是被瞬間掐斷,頃刻暗淡下來。
氣溫有些低,柯巖裹緊身上的外套,只露出一抹纖細的下巴,有夜風料峭著吹進來,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她今天走得比平常要快上許多,甚至都要跑起來,但身后跟著的腳步聲卻始終未曾被甩掉,映著路上昏黃的燈光,讓人毛骨悚然。
拐彎,停步。
柯巖深吸了口氣,隨手便抄起地上一截棍子,聽得那步子一下下靠近,她半弓下身子開始蓄力,直到腳步聲將要走過拐角,連呼吸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打!
“啊——”
男人疼到骨子里的慘叫聲差點把路燈震碎。
柯巖吞了口吐沫,剛要再補上一棍,樓頂的探照燈恰掃到男人身上,待看清他一身打扮,柯巖嚇得差點丟了木棍。
“你——是人是鬼?”
男人抬起臉來,疼得滿頭是汗,長發和汗水混淆在一起,臉上蹭了些泥巴,再配上滿身杏色暗紋的華貴古裝,看起來頗為怪異。
“這位女……俠……”男人扶住墻半抬起頭,一看見柯巖的相貌臉上隨即露出巨大的歡喜來,“小桃,真的是你!”
小桃……柯巖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抽了抽。
“神經?。 笨聨r一把甩開他,順帶蹭了蹭自己的手,生怕被他傳染,“我警告你,不許再跟著我,要不然我不客氣了?!?/p>
說著轉身要走,卻被身后人拉住了衣角??聨r剛要發火便聽得男人委屈到極點的呢喃:“小桃,你不要我了嗎?”
一轉頭,燈下一雙濕漉漉的眸子像是某種被遺棄的小動物,里面盛滿了對柯巖始亂終棄的控訴。
柯巖覺得自己快被弄瘋了。
“進來吧?!笨聨r把門打開,將門外東張西望的男人拉進來,一邊不忘囑咐,“天一亮你就走,我這兒沒多余的錢去養閑人?!?/p>
男人眨眨眼環視眼前只有一室一廳的廉租房,客廳正中被一張巨大的綠桌子占滿,桌子上擺了許多各色的小球,用三角架子固定住。好看的臉上帶了十二分疑惑:“可是小桃,我們不回府嗎?”
回你個頭!
柯巖真不知道眼前這位到底哪兒受刺激了,穿得古怪不說還滿口莫名其妙的話,只得轉身泡了兩包面,這才在唯一的沙發上斜坐下來,并示意對方坐到自己對面的板凳上:“說吧,你是誰?”
男人雙眼立時睜了老大,滿眼不可置信:“小桃,你這是怎么了,我是三少爺??!還有,你的頭發呢?還有衣裳,這……這多有傷風化……”一邊忙轉過頭去,嘴里不住嘮叨著“非禮勿視”。
柯巖抬手摸摸自己的齊耳短發,再低頭看看自己的T恤,不由得嗤笑:“我說哥們你哪兒穿過來的?”
一說完自己就愣了,忙站起來圍著男人轉了兩圈,心頭的荒謬感越來越重,便試著問了一句:“你知道現在是什么年代?”
“萬歷十三年啊?!?/p>
哎喲我的乖乖,感情還是明朝過來的。
【二】
“小桃,這個是什么?”自稱叫嚴朔的男人扒拉了下柯巖給他買回來的衣服,從里面掏出一塊三角形的東西,滿眼疑惑。
“內褲!還有,你再敢叫我小桃,小心我把你丟出去?!?柯巖一邊說著一邊給男人開了熱水讓他洗澡,等他進去這才拿起立在桌邊的球桿,開始繼續訓練手感。
嚴朔出來的時候便看見這女人半弓著腰凝神瞄準案子上的小球,只聽得“啪”的一聲,一顆黑球應聲入網,不由得好奇:“這是什么?”
“臺球?!笨聨r擦擦球桿,略略看了男人一眼,忽而愣了下,不由得驚叫出聲,“洛子商?”
剛才他一臉泥自己沒看清,此時仔細一看,除去那一頭及腰長發,眼前的男人不是大明星洛子商還能是誰?
可是男人卻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眨眼,再眨眼。
柯巖干脆放下球桿,轉身打開電腦,進了洛子商的微博。
“終于拍完了今天的進度,能睡個好覺了,大家晚安?!?/p>
時間正是兩分鐘前,旁邊傳了在片場的劇照。
柯巖瞇了瞇眼,這么說來,眼前的男人只是和他長得相像罷了。
嚴朔表現出了對現代一切事物的極度白癡,什么都好奇,什么都不會。直到太陽升起柯巖才完全相信,這人真的不是在耍自己,卻也因此面臨了一個大問題——他無家可歸,并且只認識一個叫小桃,貌似和自己長得十分像的婢女。
柯巖看了一圈自己空無一物的房子,又看了眼嚴朔濕漉漉的雙眼,不由得挫敗:“那就住下來吧,你該慶幸我是洛子商的粉絲?!?/p>
嚴朔雙眼頓時又亮了幾分。
一覺睡到下午四點,柯巖匆匆收拾了下便趕去上班。
黑色長筒西裝褲,白襯衣,一件無袖馬甲,柯巖將鞋帶系好,拿了自己的球桿進入會所。
這就是她工作的地方,T市最大的臺球俱樂部,而柯巖的工作便是應邀為客人打球。一般打的都是英式臺球,就是斯諾克,一場下來,差不多能賺到幾千乃至近萬小費。
她自幼便在這方面表現出極大的天分來,父母也是花了許多錢栽培她,直到兩年前家里出事,便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柯巖輾轉來到了這個俱樂部,薪水一般,但來的都是有錢人,勝在小費豐厚,又能經常練手。柯巖把賺來的錢存起來,等到了一定的數目,便能去斯諾克之都——英國繼續深造,這是她迄今能堅持下來的唯一動力。
大概半夜剛過了一點,手機響了,掏出來一看,是家里的座機。臨睡前已經教過嚴朔電話的用法,不知道是什么事。
“小桃,我餓了……”男人可憐兮兮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出來,柯巖不由得扶額。
【三】
“小桃,這個好吃!”
嚴朔刺溜將最后一根面條吸進去,甚至連湯都不剩??聨r翻了個白眼,餓了一整天自然吃什么都是香的。
“洗澡,睡覺去,明天我帶你出去轉轉,看能不能給你找份工作?!?/p>
雖然收留了他但不代表自己就要養他,一分錢都要死摳的柯巖刷刷在紙上寫下一排數字,交給嚴朔:“房租水電費我們平攤,加上你吃的五包泡面和你身上的衣服,你現在一共欠我七百二十三塊五毛錢?!?/p>
嚴朔張大了嘴巴,被她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下午三點的時候,柯巖準備帶他出門,卻因為他一頭長發皺了眉頭。嚴朔一見她的眼神立馬捂住了自己的頭發,連連搖頭:“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剪!”
柯巖斜睨他:“那你就走吧,也不要在我這兒待著了。”說著便要關門。
嚴朔一張俊臉頓時變了三變,最終不得不妥協:“那要多留一點……”
經過一天柯巖的洗腦他已經逐漸明白過來,這并不是他所在的時代,而柯巖更不是小桃,他很可能再也回不去。現在,除了依靠她,他別無選擇。
嚴朔攥緊了拳頭,牙咬在下唇上,落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柯巖隨手替他綁了個辮子披在身后,想了想又拿了副太陽鏡給他戴上,再看看,和洛子商已經不大像,即便走到大街上也不會被圍觀,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將他拉出門。
放眼數十層的摩天大樓,滿街往來的車輛與路邊各式閃耀的LCD屏,嚴朔仰頭看著四周的新鮮事物,像個傻子一般,繃緊的嘴角掩飾著他此時的緊張與不安。
“走吧?!笨聨r想了想揪住他的衣袖,“你慢慢就熟悉了。”
指尖有溫度透過布料傳遞給他,嚴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竟奇跡般放松下來。
“那是咖啡廳,剪完頭發以后我們去問問要不要招應侍;那邊是游樂園,想你也沒錢進去;這個是書店……”
嚴朔忽而拉了拉她,指著書店的方向:“我想進去看看?!?/p>
柯巖猛地一拍腦門:“哦,我差點忘了你認字?!?/p>
嚴朔的眉頭突突跳了兩下。
柯巖一進去便拐進了碟片區,想要看看有沒有最新的比賽錄像,轉了一會兒忽而扭頭,卻發現自己身邊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忙把手上的東西放下去找人。
書店很大,上百排架子隔開了人的視線,柯巖幾乎滿頭大汗。最后在歷史區找到他,嚴朔拿了一本書站在角落里,垂著頭,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柯巖走過去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頗有些惱火:“你亂跑什么?萬一跑丟——你怎么了?”
男人的眼圈是紅的。
“你怎么了?”
“我真的……回不去了?”他強壓下自己情緒的波動,渾身都有些發抖,“大明,真的,滅亡了?”
柯巖抽過他手上的書,正是一本明史。
這一整天,嚴朔都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言不語,剪頭發自然也泡湯了。
柯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但想來這些都是心病,唯有自己想通,只得替他關了門,自己再次拿起球桿來。
過了一個多小時,才見嚴朔從里面出來,已經恢復了常態,再看到她反倒十分不好意思,話里也就多帶了些小心翼翼。
“啪!”清脆的撞擊聲,綠球入網。
“打得真好?!彼踔吝€學電視里給她鼓掌。
柯巖被弄得哭笑不得,但見他心情恢復,也不由得高興起來:“這是斯諾克,臺球中最難也是最專業的一種,我從八歲開始打球,等攢夠了錢我就能去最好的俱樂部學習,總有一天我會像他們一樣站在世界的最頂端?!彼龆恍?。
說起一直以來的夢想,柯巖一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仿佛被鋪滿了碎鉆般的星光,嚴朔心底咯噔一下,忙垂下眼瞼,掩住了自己些微小情緒。
“你一定能做到的?!?/p>
“行了,別拍馬屁了。今兒帶你看了那么多地方,有想去的嗎?”柯巖彎腰,垂目,出桿——又是一桿入洞,流暢而帥氣。
“我……”他看了她一眼,“我能不能去你工作的地方……我……我自己……怕是……”
他這么一提柯巖才想起來會所還缺些打下手的人,抬眼打量了他許久,才開口道:“有是有,但都不是什么好活,我看你是個大少爺,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p>
前臺自然不能讓他去露面,先不說這張酷似洛子商的臉,光是想想某些客人近乎變態的喜好,就絕不能讓這個生活小白落進那些有錢人眼里。
到不想嚴朔竟是立即答應下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干!”
柯巖的嘴角狠狠抽了兩下,暗想以后可不能再讓他多看那些腦殘的電視劇了。
【四】
嚴朔沒有身份證,但好在有柯巖給他做擔保,再加上長了一張足以以假亂真的明星臉,經理稍稍問了兩句便點頭答應下來。
俱樂部設有賓館房間,嚴朔被分配到中午去打掃客房,一般不會和客人遇上,柯巖見無疏漏,才離開。
今天的場子被人包了下來,有兩人相對坐在一張球桌對角的位子,都是三十上下的年紀,氣場卻是極強。場中所有出臺的球手站成兩排,經理在一邊小心陪著,其他人噤若寒蟬。
左手邊的男子是景勝得的總裁,來過兩次,每次包的都是Ador的場,此次也不例外。而另外一位卻是未曾見過,深灰色西裝,袖扣上低調地嵌了兩枚水頭極足的金絲紅翡,價值近千萬,只覺眉眼極為深邃,想必該是混血。
“里面排行第一的都讓你挑走了,那我只能隨便找一個了?!彼f著伸手指過來,“你替我打。”
正是柯巖的方向。
一邊懶洋洋仿佛漫不經心,出手卻是極為闊綽:“一分一萬,輸了沒有錢,贏了我給你翻倍?!?/p>
柯巖心下一驚,忙點頭走上前去,余下人無不羨慕得雙眼赤紅。
許是有金錢做動力,柯巖這一次打得極順,斯諾克單桿最高一百四十七分,柯巖一上場便鉚足了勁兒不給對方還手的機會,一桿比一桿利落,十五分鐘清臺,一百零八分勝出。
“好!”男人嘴角勾起來,懶懶拍了兩下掌心,身后有人拿了支票遞給柯巖,正是兩百一十六萬。
柯巖蒙了一下,扣除俱樂部的回扣,還能剩下八十多萬,相當于自己平常一年的收入了,忙彎下腰去雙手接過連連道謝。
剛要退回去,男人卻止住了她,興致不減:“接著打,贏了還是這個規矩,輸了我不扣你的錢?!?/p>
因為這句話,這一打,就是整整一夜,這下無論是誰都瞧出不對勁來了。
柯巖一口氣打了十六場,從下午七點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七點半,根本就沒有休息,其中十勝三負三平,男人始終興致頗濃,卻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只要他不喊停,柯巖就要不停地打。
斯諾克本就是對精神和身體要求都極高的一項運動,第十七場開始柯巖已覺出有些頭暈,忙立定站了閉眼穩了穩身形,再抬起眼時,恰好撞入男人一雙玩味十足的眸子里,不由得一愣。
充滿了上位者的憐憫與輕蔑,她在他眼里,就像是僅供取樂的小丑,比螻蟻還低賤。
見柯巖站定不動,男人忽然笑了,一邊轉向景勝得的總裁:“堅持了十二個小時,以冽,你輸了。”
柯巖死死咬住嘴角,垂下頭去,強迫自己忽略他話里的不屑與惡趣味。高度集中的精神一經放松,便再站不穩,眼見就要向后摔倒過去,一雙手從后面及時扶住了她。
“如果兩位沒別的事,我先帶她回去了?!?/p>
嚴朔彎腰抱起柯巖,也不管其他人是否答應,轉身便走。
他在樓上看著廳內,一站就是整整十二個小時,這該死的女人臉色由紅轉白,明明已經不行了卻還要死撐著,跟不要命似的,看得他幾乎要沖下去拉開她狠狠地訓斥她,只是為什么,心口卻有些疼了?
【五】
柯巖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剛想坐起來就被人狠狠推倒在床上,她頭暈著,還有種悶悶的疼。
嚴朔嘟著嘴撥開她的劉海,也再不去顧忌什么男女大防:“誰讓你起來了?都熱成這樣了,我又不知道該怎么給你請大夫,你說你,不就點銀子嗎,干嗎跟拼了命似的,萬一累出了什么病……”
柯巖撲哧笑了起來:“嚴朔,你們古代人都這么啰唆嗎?”
男人一張俊臉頓時就變成黑的了。
“好了,我說錯了還不行嗎?旁邊抽屜里有藥,你給我找找,再幫我倒杯水去。”
嚴朔狠狠瞪了她一眼,氣呼呼轉身去倒水,跟小孩兒似的,看得柯巖直想發笑。
等見到感冒膠囊,嚴朔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過去,不敢相信這么一粒小東西就能治好發熱癥。
見柯巖喝完了水,這才去廚房小心地把碗端過來,臉上帶了些紅暈,柯巖抬頭一看,是一碗粥。雖賣相不是很好,但看上去依舊十分誘人,米香一點點溢出來,柯巖的肚子不由得叫了一聲。
“趕緊吃,要涼了?!眹浪钒淹肴o她,似乎還在賭氣。
柯巖抿了抿嘴,眼圈有些紅了,忙放下碗別過頭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個樣子。
“你……我沒生氣……雖然開始挺氣的,可是現在……”
“嚴朔,謝謝你。”她哽咽了一下,“我爸媽死后,就再也沒人對我這么好過了?!?/p>
嚴朔一怔,繼而慢慢伸出手,把她壓入自己懷里??聨r身子僵了下,下意識就要推開他,卻在剛觸及他的胸膛時停了,一動不動。
有心跳一下連著一下,帶著生命的力度,只這樣聽著,就像是重新獲得活著的勇氣一般??聨r重新仰起頭,卻是再沒了方才的沮喪,只是眼神更為堅毅。
“我一定能成功,我相信總有一天,再沒人能把我的尊嚴踩在腳底下!”
“我信你?!?/p>
【六】
這之后那日打賭的男人像是來了興趣,每周都會來會所一次,然后點柯巖一個下午的場,兩人打上一盤。他的球技一如他所表現出的一般強勢,柯巖打了這么多年臺球,很少有被這樣虐到毫無還手之力的境地。
又是一連五局,男人依舊一局也沒讓她得勝,被叫進來觀場的嚴朔鼓著腮幫子狠狠地瞪著男人,與柯巖同仇敵愾。
見他這樣,男人不由得笑了起來,轉身看向柯巖:“知道你輸在哪兒嗎?”
柯巖抬起頭,雖不喜歡他,卻也輸得心服口服,搖搖頭,靜默聆聽。
“你的心還不夠靜。”男人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斯諾克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不能有任何偏差的計算,雖然你很有天分,但若是心靜不下來,一開場就輸了?!?/p>
他說著把自己的名片遞給她:“等你什么時候能從我這兒贏一局,Lavei的大門便向你敞開。”
Lavei,世界上最有名的臺球俱樂部!柯巖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地方。男人的名字叫莫冉,正是Lavei最大的股東。
“為什么是我?”仿佛天上掉餡餅那般不真實。
“我走了八個俱樂部,每一場都和以冽打一個賭,只有你讓我贏了。”他重新坐回去,嘴角勾起半寸,目光如鷹那般銳利,“打球靠的,不僅僅是天分,還有堅持。”
嚴朔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真能裝。”
柯巖偷偷掐了他一下子,示意他少說話,眼前的男人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莫冉不動聲色地在兩人間掃了幾眼,唇邊掛著的笑里,摻了三分曖昧,柯巖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之后柯巖的訓練更像是在拼命,除了工作,她每天只休息四個小時,其余的時間幾乎全用來打球。
嚴朔看了下墻上的表,已經上午十點,兩人五點下班,一回來柯巖就直奔球案,再加上在會所的練習,已經連續近十個小時沒有休息,想來精神和體力早就繃緊到了極點,他不由得急了。
柯巖瞄準剛要出桿,球桿便被一只手從斜里奪了過去,一抬頭便撞入嚴朔一雙隱含怒火的眸子里:“你做什么?”
“休息一會兒?!彼f著直接把球桿丟到一邊,不由分說地拉了柯巖將她摁在床上躺好,自己則在旁邊打好的地鋪上躺下來,“我監督著你,不睡夠八個小時你別想起床。”
柯巖瞪了他半晌,只是后者始終閉著眼,好像睡著了??聨r睡不著,只要一躺下,滿腦子都是各色小球行走的最佳路線,那種伴著興奮的不甘激得她愈發亢奮。
直到床下傳出均勻的呼吸聲,柯巖小心下床,再次回了客廳。
此時,嚴朔睜開眼,眸中充滿無奈。
“真的睡不著?”
柯巖被突然發出的聲音嚇了一跳,輕輕點了下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般手足無措:“我……我再打一會兒就睡……”
“算了,我陪你一起打吧。”
“你什么時候學會打球的?”
嚴朔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里滿是無奈:“我只是想知道它有什么魅力能讓你這么著迷。柯巖,我知道你把打球看得比什么都重,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生活里除了斯諾克,你還能擁有其他東西。”
“比如?”
“比如……我?!?/p>
柯巖撲哧笑了出來,也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插科打諢一般轉了話題:“斯諾克的引申含義是設局和陷阱,你有沒有騙過我,怎么就和斯諾克劃到一個等級上了?”
嚴朔的手指忽而一僵,張口欲言,最終卻沒有再說什么。
就這樣不要命般整整訓練了一個半月,柯巖以驚人的速度在成長著,直到又一局結束,莫冉的眼底終露出笑容。
“這一局你贏了,回去收拾東西,一周后跟我走。”
【七】
得到這句許諾,她多年的努力終于有了回報。
幾乎歡喜得要落下淚來,柯巖手足無措,轉身便向樓上跑去,想要第一時間與嚴朔分享這份喜悅。
一連找了幾層樓卻都找不到他,想想他的來處,柯巖不由得便有些慌了,剛要去大堂詢問,旁里應侍生慌慌張張地跑上來,兩人頓時撞作一團。
“柯……柯巖,嚴朔出事了!”
心下頓時咯噔一聲,隨即鋪面而來的是巨大的慌亂,只頃刻便將那喜悅全數沖散。
嚴朔最終在他這張臉上吃了虧,雖然俱樂部不比外面,過來的也多是頗有名望的人,自是不會發生追星般的圍堵,但這張酷似洛子商的臉卻讓許多有著特殊愛好的客人對他產生了興趣。
這次鬧事的是圣達的老總,王文華,在T市金融圈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只是大家都知道,他這企業主要是用來洗錢,因而帶了半個黑社會的性質。王文華最喜歡玩弄的便是身形高挑的男孩子,嚴朔收拾房間的時候不幸被他撞見,立即便糾纏了上去。
也由此引發了沖突。
柯巖趕過去的時候嚴朔正被幾個人壓在地上,面上青一塊紅一塊,應該是挨了打,卻始終仰著頭,眼神頗為兇狠,里面寫滿不服,看得柯巖心里一揪一揪地疼。
會所主要提供休閑娛樂,只是暗中也做些端不上臺面的買賣,但想他們這些卻是正正經經地營生,合同上也寫得明明白白,只要是自己不愿意,會所不會強迫。
出了問題一般會所都會給予解決,但這次由于嚴朔反應過激,打了王文華惹出麻煩,經理不愿意出面了。
“王總,他是我男朋友,撞壞了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我給您賠不是了,怎么解決您說了算,還請您能高抬貴手,饒他一次?!?/p>
近期柯巖因頗受莫冉賞識,王文華摸不準自然也不愿鬧大,但見她抱著嚴朔不住給自己道歉,臉上一時便也沒那么陰沉,于是哼哼了兩聲。
“那就讓他跪下給我道歉,看在我心情好就不再跟你們計較了?!?/p>
嚴朔幾乎瞠目欲裂,掙開周圍的人便要沖上去,柯巖忙一把抱住他,用了十二分的力氣。
“你再鬧就別指望我能收留你!”
嚴朔愣了下,轉過頭來看向她的眸子里溢出滿滿的失望,卻在下一秒全數轉為心疼與自責,因為柯巖代替他跪下了。
“王老板,還請您高抬貴手?!彼灶^磕地,“咚咚咚”在地板上碰了三下,額上很快就青了。
最終不了了之。
嚴朔攙著柯巖回家,一進門便死死抱住了她。
“是我沒用?!彼粑鼑娫谒念i根,帶著莫名的堅定,“相信我,以后我絕不會再讓你受苦了??聨r,相信我?!?/p>
她愣了,裝作不在意般扭過頭去:“你這是做什么,這是我自愿的,跟你沒什么關系,再說,不就跪一下嗎,又不會少塊肉——”
卻再說不下去,因為嚴朔,傾身吻住了她。
那層兩人間的微妙阻隔,只因這一個動作,瞬間崩塌。
【八】
柯巖從沒這么高興過。
她多年的夢想馬上就要實現,而現在生命中又多了一個可相伴一生的人,只緊緊抱著,就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因為已經得知她要去英國的消息,經理開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聨r愈發輕松了,也不再接大型的比賽,因此和嚴朔錯開了班,不再一起回家。
家里開始大面積地收拾行李,包括嚴朔的衣物。雖然沒有問過他,但柯巖已經下意識地認為要帶他一起過去,作為僅有的依靠,他們已經無法再分開。
抬手將桌布抖了重新鋪好,有枚硬幣滾落在了地上,柯巖蹲下去想要撿起來,忽然一抬頭,頓時愣在了原地……
嚴朔凌晨才回來,卻發現家里依舊亮著燈,柯巖坐在正中的沙發上,面色黑得嚇人,而她身前的桌子上,排開擺放了五枚針孔攝像頭。
嚴朔停下步子,眼中溢滿愧疚。
“嚴朔……或者我該叫你洛子商?”柯巖拿起攝像頭一把甩給他,語氣中滿是自嘲,“明朝穿越過來的古代人,還會用攝像頭嗎?”
“你聽我解釋……”他走上前穩住她的身形,面上隱隱呈現出慌亂來,“星洲娛樂推出了一期節目,要讓三個明星分別扮演穿越人然后和普通人一起生活,我本來……”
“所以我只是你們不小心選中的實驗品?”柯巖甩開他的手,幾乎要氣得渾身發抖,“所以你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你照顧我不過是為了演戲,甚至煮粥守夜你說什么心疼也不過是因為在扮演那個角色,是不是?真是可笑,我竟然會相信你真的是從千年前穿越過來的,會為了你去得罪王文華,為了你們一期節目,把我當傻子耍很開心是不是?”
洛子商被她質問得啞口無言,想要辯解卻始終說不出話來,只得不住搖頭,見柯巖的情緒有些失控,下意識想要抱住她,卻被后者躲開。
“洛子商,你給我滾出去!”
洛子商的眸子瞬間暗淡下去。
“也許一開始,我的確是在演戲,可是后來那些,包括我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p>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她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手機,“你出不出去?你再不出去我報警了!”
【九】
星洲娛樂的節目一經推出,便引起巨大反響,收視率節節飆升,立時便創下史上新高。
此期被選出的三個明星除了洛子商令還有歌星秦桑與影帝周舟,期間爆料無數,周舟甚至被當做神經病三次送進了警察局,下面的觀眾笑得前仰后合。
洛子商的視頻是最后一個被播放出來的,柯巖蜷在沙發上,看著看著,眼淚便落了下來。
他大半夜蹲在街角滿面迷茫,他捻著內褲問這是什么,他在書店得知大明滅亡時的絕望……一點一滴,明明都是真實存在過的,卻為何偏偏不是真的?
兩個月的片子被剪成半個小時,視頻隱去了他們那個吻,最終定格在她身前的五個攝像頭上,畫面由大屏幕上轉下,主持人重新拿起麥克采訪洛子商,柯巖手一抖,立刻關了電視。
柯巖把頭埋進雙膝,以一種最接近母體的姿態隱藏著自己。他是洛子商,不是嚴朔,再沒有人,能作為這個世上僅存的依靠去愛她。
電話響了起來,莫冉清冷的聲音平無波瀾:“該上飛機了,到了會有人接你?!?/p>
柯巖抬起頭,慢慢將臉上的淚痕擦干凈,這才拉了箱子出去。
“謝了。”左舟咖啡廳,洛子商拍了拍莫冉的肩膀站起來,“改天請你吃飯?!?/p>
后者懶散一笑:“她那個倔脾氣,你別又搞砸了才好?!?/p>
“放心,我自有辦法。”
當日洛子商和景勝得的總裁打賭,之所以能讓洛子商毫無禮貌地將柯巖抱走,并不是因為他大度能容忍任何一個人挑釁自己,而是因為他和洛子商,本來就是朋友。
這才有了柯巖通往Lavei的邀請函,否則憑她毫無根基的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
路上有些堵車,的士司機百無聊賴地打開廣播,有熟悉的聲音飄了出來。
“我的愿望啊,就是真希望我自己是穿越過來的。”聲音溫潤,一下下敲打在耳膜上,就像是泉水。
臺下立時一片笑聲。恰是先前因她關了電視而未曾聽下去的節目。
主持人甜膩的聲音隨即而出:“那洛天王有沒有想對視頻中的那個女孩子說幾句話?”
洛子商頓了片刻,聲音忽然認真起來:“柯巖,我一點都不后悔接下這個節目,因為是這個節目讓我遇到了你?!?/p>
【終】
檢票,登機,柯巖靠在窗邊,目光無焦距。窗外成排的房屋漸行漸遠,有藍天白云仿佛擦著臉頰飄過,只要十一個小時,她便能踏上另外一片土壤,想著想著,忽然不舍。
洛子商的那句話一直在心頭盤踞不下,斯諾克和他,她第一次如此搖擺不定。
飛機入云層,在幾萬米的高空中平穩飛行,機艙內的乘客亦是相繼睡下,呼吸聲此起彼伏。
忽而一片嘈雜。
數名身穿太空服看不清相貌的人沖入艙內,有機器的聲音自廣播處傳開:“地球人,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艙內一篇嘩然,到處吵鬧跌宕了一片。
有人分開隊伍從艙門處走過來,恰停在柯巖身前,忽而就摘下了自己的頭盔,洛子商熟悉的眉眼一寸寸暴露出來,笑得十分欠揍。
柯巖長大了嘴,卻是不知他到底在搞什么。
“你——”
“我來自4012年,這位小姐,你被俘虜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