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孽妃

引子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這里是哪里呢？

慘淡的月光下，一縷如泣如訴的笛聲在清淡薄如蟬翼的空氣里蜿蜒蔓延，那笛聲……是如此熟悉。

是，是在我夢里聽見的，隨即就將我引入一道長長的仿佛沒有盡頭的黑色甬道，黑色的白色蝴蝶在漫天飛舞，風(fēng)聲在耳旁掠過，那笛聲，引著我向不知名地方而去。

那是傳說里的招魂笛嗎？

“你來了？”

一個聲音乍然在耳邊響起，我抬頭，訝異地看著面前這個人……他是人，還是鬼？

他是男人還是女人？

我竟然根本無法辨別出來。

他戴著一張銅皮面具，穿著青色長衫，身材俊逸消瘦，可是他的嗓音冷冰冰的，聽不出男女聲，那聲音不像發(fā)自喉嚨，而像來自腹部，充滿莫名其妙的詭異感。

驀然地，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是……只穿了薄薄的裘衫，風(fēng)，寒冷刺骨……為什么會這樣？

我想了起來，被招魂笛引到這里來時，我正參加完音樂會表演，在后臺等候名次的宣布。如果我能獲獎，就有機(jī)會去拿到公派留學(xué)的資格。

可是，就是在那瞬間，忽然，詭異的笛聲響了起來，我聽得專注，四周忽然燈光全部熄滅，我就這么不知不覺走入了那甬道深處。

只是什么時候，我的現(xiàn)代衣裳不見了，只穿著單衣出現(xiàn)在這里？

那人走到我的面前，低頭俯視著我，目光冷然，如果那目光可以殺人，我已經(jīng)死了千百次。

我急忙環(huán)抱住自己，雖然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但我本能想要保護(hù)我自己。

“我這是在哪里？”我喃喃地問。

“你很快就會知道。”

“不，我要離開這里……”我的聲音怯怯的。

“我可以讓你來，也可以讓你離開這里，所以，你要聽我的話，從現(xiàn)在開始，你必須聽我的話?！?/p>

他的手撫摸著我柔軟清香的發(fā)絲，聲音依然平板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他的手指觸摸我的頭頂，冰冷冰冷，他究竟是人還是

1

鐵蹄聲聲，在我的耳朵邊掠過，我不停地奔跑著，人群在我身后左右不停地倒下去，血流成河。

我的眼前一片血紅。

血紅的殘陽，血紅的鮮血，血紅的泥土……

我越跑越?jīng)]有了力氣，可還是在機(jī)械地奔跑，因為我一旦停下來，生命就將終結(jié)。

忽然，黑色的繩索扔了過來，套在了我的脖子上，旋即一匹白馬疾馳而來，我被拖拽著在地上爬行，越掙扎，我的脖子被勒得越緊，漸漸無法呼吸。我失去了知覺。

待我醒來以后，發(fā)現(xiàn)自己被扔在一堆女人中間，那些女人和我一樣已經(jīng)蓬頭垢面，身上泥土斑駁。

“二王爺和七王爺來了?！?/p>

有人在嚷嚷。

旋即，我瞧見兩個身材高大，容顏尊貴不凡的少年走了過來。

更年輕的七王爺背負(fù)雙手，驕傲地對隨從們說：“從這些女人里選出身體健康，容貌過得去的，送去本王府上做丫鬟。”

他的眼眸從我們這些女子身上掠過，他長得那么俊秀，像是在云端上的美少年，他俯視著我們就像看蕓蕓眾生一樣。

隨從們應(yīng)了一聲，走入人群里，見到活著的，容顏不錯的女子，就拿出一個銅鎖鏈，“吧嗒”一聲鎖在脖子上。這就代表了選中，和失去了自由的人身。

那銅鎖鏈即將鎖到我時，我猛然掙扎著，起身飛奔而去。

旋即我聽見腳步聲追了過來，我的長長的發(fā)絲被人綰住，疼得我呲牙咧嘴。

是那個狂傲不羈的二王爺：“想跑？你這個小女子膽子還真大！來人呀！取我的鞭子來！”

他手提金絲鞭，不待我求饒，第一鞭已經(jīng)飛了過來，將我的衣裳撕裂。

我慘叫起來，在地上打滾。

“看你還想不想逃？”

第二鞭抽下來，我感覺我的骨頭都仿佛碎裂了……疼，天地都在旋轉(zhuǎn)！

二王爺哈哈大笑起來：“起來啊，穆國都讓我們陳國給滅了，難道你這小小的女子敢和本王爺作對嗎？”

第三鞭抽來時我撲了上去，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他疼得“啊呀”一聲大叫，手里的鞭子頓時掉落在地。

周圍的士兵簇?fù)矶?，我即將被立斃杖下?/p>

二王爺暴烈地說：“給本王教訓(xùn)下這個小女子?！?/p>

“住手！”

是那個俊秀的少年。七王爺挺身而出：“二王兄，這個女子還真有幾分鐵骨，看在王弟的面子上，請二王兄饒恕了她吧！”

我感激地凝視著他。

“怎么，七弟你看上了她？”

七王爺俊秀的臉龐掠過一絲紅暈，沉默了片刻，他走到我身邊，脫下自己的衣裳籠在了我的身子上，那是帶著他體溫的衣裳。一直暖入人的心里。

二王爺哈哈大笑起來：“七弟啊七弟，你就是改不了你多情的毛病，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本王今日就饒了她。不過，這個女子渾身是刺，七弟，你可要好好調(diào)教她。小心不要被扎了手?！闭f完，他就揚長而去。

七王爺凝視著我的眼眸里，帶著淡淡的憐憫，他抬起玉白色的手指，替我拂開臉上的塵埃，柔聲安慰：“委屈你了?！?/p>

他親手拿起那銅鎖，輕柔而莊重地鎖在了我的脖子上，那仿佛不是鎖鏈而是珍貴的項鏈。冰冷的鎖鏈，因為他手指的溫度，也變得像一根柔軟的藤蔓。

我和那些被選中的其他女孩子，一起被塞到了一輛馬車上。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帶來陣陣花香，那瞬間我仿佛嗅到了春天的氣息。在兵荒馬亂的時節(jié)，因了他，因了這場偶遇，一切皆在改變。

只是，前方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呢？

在王府待了足足三個月的時光，我再也不曾瞧見七王爺，我們這些被掠來的女子，都被分配到刺繡局。

這日，我們刺繡局的丫鬟們被強(qiáng)行帶到了花廳。

遠(yuǎn)遠(yuǎn)的，走來一群衣著華麗的人，為首的，身著黃色錦袍，面容英俊，英姿勃勃。緊跟著他的是七王爺陳子軒。我等待了許久的那個人。

在這三日里，聽聞一起被關(guān)押的女子們談?wù)摚瓉黻悋鴩?qiáng)盛，皇上年老體弱，現(xiàn)在掌管國事的是太子陳子抿，太子與三王爺陳子楓、七王爺陳子軒為太子黨，二王爺陳子蕭和四王爺五王爺為王爺黨，唯獨六王爺陳子宇因為身體羸弱，性格懦弱保持中立。

太子黨和王爺黨明爭暗斗早已水火不容。但皇上仁孝，所以若誰能贏取太后的歡心，也必然在爭權(quán)中獲得利益。

太子居中坐下，七王爺朗聲說：“各位，今日請各位女子各繡一幅織錦，我們眾位王爺要選取一位女子的作品作為太后娘娘壽誕的賀禮?！?/p>

二王爺陰惻惻地說：“沒彩頭也沒意思，本王出個主意，取繡品下品三件，殺之，繡品上品者賜金，這樣可好？”

我聽聞此言只感刺心，二王爺性情殘暴不仁，他若掌權(quán)，這百姓可就遭殃了。

我們埋頭刺繡，人人如芒針在背，生死一線，不敢輕視。

驀然地，我聽見抽泣聲和鞭打聲，回頭一望，只見三位女子已經(jīng)被拖拽出列，監(jiān)工回稟：“啟稟各位王爺，這三位刺繡女根本繡不出一幅完整的繡品。”

那三位女子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二王爺眼皮子也不抬地說：“既然如此還廢什么話，拖下去……”

“且慢！”我揚聲制止。

二王爺看著我，眼神瞇縫起來：“又是你？還咬過本王一口，怎么，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二王爺不是說了，誰若繡出上品，可以賜金嗎？小女子不要金不要銀，只要二王爺饒恕她們的性命，她們是村婦，原本不懂針線女工?！?/p>

二王爺放聲大笑：“你還真是好大口氣，憑什么你就知道你一定會繡出上品呢？”

七王爺說：“瞧過便知。來人去，取她的繡品上來?！?/p>

二王爺說：“七弟，誰都知道你偏愛這個小丫鬟，你若一定將她的封為上品可怎么辦，那對其他人不公平。”

我的心里對七王爺頓生感激，他處處維護(hù)我，為了我也不惜和二王爺反目。

太子悠然開腔了：“怎么，二弟，本太子坐在這里，你當(dāng)視而不見嗎？”

七王爺是太子黨的人，太子殿下自然是要維護(hù)他的。

二王爺這才怏怏地說：“不敢，是王弟失言了?！?/p>

我的繡品被捧了上去，是一幅牡丹圖。二王爺挑刺說：“不就是一幅普通的牡丹圖，看不出有什么特別之處?！?/p>

七王爺將牡丹圖展示在陽光下，瞬間，奇跡發(fā)生了，無數(shù)只蝴蝶飛舞而來，翩翩起舞，繞著繡品不忍離去……

七王爺說：“瞧見了嗎，以假亂真，這幅繡品為上品，相信二王兄不會有異議了吧？”

二王爺冷笑起來，不再說話。

太子殿下哈哈大笑起來，看著七王爺說：“七弟，本太子覺得這個女子還挺不錯，今日就讓她伺候本太子吧！”

我腦袋里頓時一暈……伺候……不，沒有愛，我怎么可以？我求救一樣看著七王爺。

七王爺沉默片刻說：“太子，這個女子長得雖然不錯，但她性格刁蠻，不如讓王弟調(diào)教她，將她馴服好了再來服侍你？太子你的生命可寶貴，服侍你的人可需要千挑萬選才行?！?/p>

太子沉思片刻，點點頭：“好，那就讓她先去你的府上調(diào)教。一個月以后本太子來取人?！?/p>

他又看了下我的脖頸，從袖里取出黃金鎖鏈，將我的銅鎖鏈換掉，拍拍我的臉像拍寵物一樣說：“本太子現(xiàn)在給你這個女奴賜名，就叫念奴吧！本太子會念著你的?！?/p>

太子哈哈大笑著揚長而去。

人群里射出兩點冰冷的目光，是二王爺陳子蕭。

他收攏手里的象牙扇，走到我的面前，說：“可惜啊可惜！”

七王爺怒問：“二王兄，可惜什么？”

“本王覺得可惜的是，明明你心疼這個女子，你卻要將她轉(zhuǎn)讓給太子殿下。你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hù)不了，可惜啊可惜……可惜你文武雙全卻要甘居人下?！?/p>

這二殿下果然是好口才！換了別人一定已經(jīng)氣瘋了，沒有想到七王爺莞爾一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女子而已，談不上心愛之人?！?/p>

我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難道他對我的關(guān)愛，全部是我的錯覺嗎？在我心里，對我的情意不如他和太子殿下的兄弟情意嗎？

二王爺冷笑一聲，帶著二王爺黨走了。

待所有人離開以后，陳子軒凝視著我，撫摸著我的黃金鎖鏈，訕訕地說：“念奴，你還真有本事，這黃金鎖鏈只有太子殿下最受寵的姬妾才會有，他居然一見面就賞賜給了你?！?/p>

他的話語帶著淡淡的落寞。

“請問是不是真的？在您心里，我只是一個卑微的可以被王爺當(dāng)成物品贈送的禮物嗎？”

他愣怔了，久久凝視著我，那眸光里漸漸滲透出一絲悲涼，他憂傷嘆息：“念奴，本王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強(qiáng)大的一個人，本王……有時候自己，也掌控不了自己的命運?！?/p>

他凄然離去，陽光下，他的身影是那么落寞，那么哀涼。

2

我沐浴著玫瑰浴，此刻我覺得我仿佛來到了天上人間，不過短短幾日光景，我從地獄到了天堂。

裊裊的煙霧中，我依然懵懂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驀然，一枚羽箭射入，釘在了墻壁上。

我看了那羽箭的尾翼，是藍(lán)色的，那是……那是銅皮面具人獨有的標(biāo)記。

我急忙取下那羽箭，箭頭上有一封信箋。

“讓七王爺愛上你?！薄魅?。

我捏著信箋，心想我的銅皮面具主人到底是誰呢？他對我的一舉一動十分清楚，而且他對我的訓(xùn)練全部是針對了這場獅口逃生。

那日，他將我送入穆國逃亡人群中，對我說：“你表現(xiàn)得越彪悍，才越有活下去的可能，不要怕……”

所以，我才會從人群里跳出來逃命，才會忍受鞭刑從而得到七王爺?shù)那嗖A，我早已學(xué)會了刺繡，專攻牡丹圖，同時在錦緞上灑下特殊的香氣才能吸引蝴蝶飛來。

這一切，都是銅皮面具主人所交代的。

他到底是誰？如此清楚太子和王爺們的性格和矛盾。他一定不會是別人，一定七位王爺中的一個。我不過是他要達(dá)到目的棋子。

不管他是誰，他才是真正的幕后策劃高手。我見識過太多宮斗的故事，我知道，這位高手的目的只有一個，他要攪渾水，漁翁得利，所要的利益就是至高無上的王權(quán)。

我從浴室走出來，迎面而來都是捧著華麗衣裳和漂亮首飾的仆婦們。

我有些訝異了：“這些是……”

“念奴姑娘，這都是七王爺賞賜給你的禮物?！?/p>

仆婦們的脖子上戴著都是鐵鎖鏈，我忽然明白了，脖子上戴什么鎖鏈，代表這個丫鬟的地位。

而我此刻戴的是黃金的，是否代表我已經(jīng)成為丫鬟中地位最高的那一個了呢？

我換上了那些華美衣裳和首飾。在這里，男人的寵愛才是女人賴以生存下去的資本，我也不知道我能得到多久太子的寵愛，能瀟灑一時是一時吧！

忽然，我聽見了腳步聲，我回頭，看到那神情跳脫的少年出現(xiàn)在我的身后，他的眼里寫滿了震驚。

那倒是！本小姐是來自現(xiàn)代的，基因早已優(yōu)化，而且本小姐是學(xué)音樂的，那氣質(zhì)也不是這個朝代的庸脂俗粉可以媲美的。

他說：“念奴……看習(xí)慣了你蓬頭垢面的模樣，沒有想到你打扮起來還真的是……”

他的手交纏著，微微顫抖，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感謝王爺救命之恩，想為王爺撫琴一首。不知道王爺可否準(zhǔn)許？”“你還會撫琴，來人啊，將本王珍藏的桐木琴取來。”“王爺，如今桃花盛開，就讓念奴在桃花樹下為王爺撫琴吧！”

我隨著陳子軒的身后緩緩朝花園走去，七王爺府邸雖然不大，但裝修精巧。

花園里已經(jīng)桃花滿樹滿樹開放，風(fēng)一吹紛紛揚揚飄灑，行走在花園里人宛若行走于夢里?；仡^覷見陳子軒，桃紅色臉頰的少年，目光閃閃，唇色也如桃花花瓣一樣粉紅。

泥土濕漉漉，我腳步一滑，他急忙扶住我，我們手指柔軟相碰。他不舍得放手，緊緊握著我冰冷的手指問：“念奴，你的身子是否不舒服？為何手指如此冷？”

“念奴一直畏寒。這是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彼P(guān)切地問：“難道就沒有辦法可以醫(yī)治嗎？”“有的，要月圓時分，半夜三更，取來四葉草上的露水才可以?？墒撬娜~草，天底下也不知道究竟是否存在？”

“四葉草……”他摘下路邊的草，看了看，說，“果然，只有三葉草，哪有四葉草？”

“不妨事的，就這么吧，念奴也不求能治愈了?！蔽覀冋伊艘惶幨㈤_最艷的桃花樹下，將琴放置好。他在我左側(cè)，放下酒水，眼眸深情地凝視著我。

我輕輕撫琴，演唱起來：“風(fēng)柔日薄春猶早，夾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覺微寒，梅花鬢上殘。故鄉(xiāng)何處是？忘了除非醉。沈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 ”

他聽得已是癡了。

忽然一縷簫聲和了過來，和我的曲子相映成趣。如泣如訴如歌如詩?；仡^一看，是二王爺和六王爺來了。吹簫的人是六王爺陳子宇，或許是氣血不足，他的簫聲雖然悲戚卻并不洪亮。

許久，琴聲停住，二王爺拍著手掌：“果然是一個絕色的女奴?！彼麖街弊叩轿业拿媲?，將我攔腰抱了起來，我尖叫起來：“放開我，放開我！”

他說：“怎么，以為是太子的女人了就對本王不在乎了嗎？本王如果索要，太子也要賣本王一個人情，你以為你是誰？”

我不分辯，苦苦掙扎著。

二王爺將我怒扔在地上，仿佛我是一堆沒有情感的垃圾。

我疼得“啊呀”叫喚出來。七王爺過來扶起我，心疼地問：“念奴，你沒事吧？”

二王爺說：“怎么，你心疼了？既然心疼為什么要將念奴送給太子呢？你就是這么沒有骨氣的人?！?/p>

“這是我的事情，和你沒有關(guān)系。”七王爺怒視著二王爺。

六王爺急忙打圓場：“兄弟之間何必為了一個女人而鬧不和呢？”

二王爺說：“我出十萬兩金子買了這個女人，太子不是愛金嗎？你將這個女人賣給我，將金子給他，太子一定同意的?！?/p>

七王爺說：“你出多少金子本王也不會賣?！?/p>

二王爺冷笑起來：“七弟，你不至于真的愛上了一個降國的丫鬟吧？別忘記了，這些丫鬟都是卑賤的?！彼е业狞S金鎖鏈說，“別以為戴了一個黃金的，你就是主子了，你永遠(yuǎn)是奴婢。”

“放開她！”七王爺奔了過來，將二王爺打倒在地。

二王爺爬了起來，鼻子里流出鮮紅的血：“好啊，我是你的二哥，你竟然敢打我，也算以下犯上了，你等著，等著去天牢吧！”他怒氣沖沖地轉(zhuǎn)身走了。

六王爺急忙追了過去：“二王爺，二王爺……”又轉(zhuǎn)身對七王爺說，“你趕緊去找太子，二王爺一定會去父皇那告狀，只有太子可以保你?！彼膊阶妨顺鋈ァ?/p>

我對七王爺說：“你快去找太子吧！”他緩緩搖頭：“不，我不想去求他……”

“為什么，你的性命要緊??！”我著急地說。

他深深凝視著我：“如果我去找太子，他若說將你送給他，或者說將你處死，怎么辦？”

“可是……剛才二王爺也說了，降國的奴隸最終都會死的。我遲早都是一死，你何苦為了我得罪你的皇兄呢？”

他堅定地說：“我不怕！為了你，我愿意忍受刁難，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p>

他的眼神里寫滿了眷念。我微微避開，心里掠過一絲淡淡的歉疚。我是欺騙他的，從頭到尾我都是在欺騙他的感情他的心，可是他卻為了我得罪了二王爺。

雖然他也有紈绔子弟的冰冷，那只是因為他沒有動情，他一旦動情了，就深情款款，我可以感受到他內(nèi)心的溫存。

而我，是多么虛偽。

我輕易讓他愛上了我，卻最終要拋棄他。

3

晚間，宮里傳來旨意，讓陳子軒入宮。

他轉(zhuǎn)身欲走，又回頭對我說：“如果明日我還沒有回來，你就離開這里?！?/p>

他塞給我一把鑰匙：“這是可以恢復(fù)你自由的鑰匙，你打開黃金鎖，從此以后你就不再是奴隸沒有人可以要你的命，我在你的房間里放了足夠你生活的金銀珠寶，離開這里，永遠(yuǎn)不要再回頭，也請忘記我。”

“不，我不要，我不要忘記你，我也不要離開你?！蔽覜_口而出。

他撫摸著我的臉頰，說：“傻丫頭，人生無不散之筵席，就當(dāng)你我是萍水相逢的人吧！”說完他轉(zhuǎn)身離開了。

桃花花瓣片片飛落，月色下，這景色卻透著一絲荒蕪。

我捧著胸口，誰能告訴我，為什么我的心會那么痛，那么痛，連呼吸也是痛的？

我不過是一枚棋子，但這枚棋子什么時候有了感情？

第二日，陳子軒沒有回來。我焦灼萬分。房間里果然有一包銀兩，足夠我下半生的生活，可是我握著那把鑰匙，遲遲沒有打開我的鎖鏈。

不行，我不能丟下陳子軒。

我要去找太子，只有太子可以救陳子軒。

我正要出門，忽然看到二王爺帶著人馬走了進(jìn)來。

他冷冷看著我：“美人兒，你想要去哪里？”

“七王爺呢？七王爺去哪里了？”我質(zhì)問著他。

他哈哈大笑起來：“果然是一個有膽色的奴隸，從來沒有哪個奴隸敢如此和本王說話。告訴你，你的七王爺回不來了。你還是跟本王走吧，將本王伺候好了，本王考慮給你的七王爺留一個全尸。”

“你胡說，你到底把他怎樣了？”我奮力沖過去，卻被他控制在手里，他的力氣是那么大，他將我攔腰抱起來：“本王想要得到的女人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就算是太子殿下的女人又如何？本王要了，他敢如何？”

“是嗎？那本太子就看看你可以當(dāng)著本太子的面搶女人嗎？”

太子殿下從外而入，背負(fù)雙手，他逼視著二王爺。

二王爺一愣，但他礙于面子并沒有松開手：“太子，你不至于為了一個女人傷了兄弟之間的和氣吧！”

“區(qū)區(qū)女子本太子從不在意，但你為了這個女子竟然將七弟告到父王那里，本太子就饒不了你?！?/p>

“那你想要如何？你還不是一國之君，你能拿本王怎么樣？”二王爺霸道地說。

“來人呀，將二王爺射殺于此?！?/p>

弓箭手頓時一擁而上，將弓箭對準(zhǔn)了二王爺?shù)男母C。一時間偌大的庭院頓時劍拔弩張。

二王爺說：“念奴還在本王手里?！?/p>

“不就是一個女人嗎，死了就死了，來人啊……”

“慢慢慢！太子！你饒了本王吧，是本王任性，求你看在我們是兄弟的分上饒了本王。”

二王爺將我放下來，“啪”地跪在了地上。

太子說：“怎么，這下懂得求饒了？”

“太子，請手下留情，是本王不識好歹。求您大人大量饒了本王吧！”

我在心里不屑這個二王爺，看上去耀武揚威，原來也不過是一個膽小怕事的膿包！還不如我這樣一個女子。

太子顯然也并不是真心想殺死二王爺，他見好就收：“要讓本太子放過你也容易，父王那你知道怎么說了。本太子求情，父王也會饒恕七王爺，我想二王爺不會不買本太子這個人情吧！你可要記得，你欠了本太子一條命?！?/p>

太子森然瞧了我一眼：“一切禍?zhǔn)露际悄闳浅鰜淼?，待七弟放出來以后，你讓他將你送到太子府。?/p>

我微微低頭輕聲應(yīng)下。只要七王爺沒事，我就放心了。

當(dāng)夜，陳子軒回來了。我沖動地抱住他，撫摸著他的臉頰，他的眉骨，他的嘴唇，我顫抖地說：“你沒事就好了！”

“念奴，我不是要你逃出去嗎，要你不要管我，我不會有事的，可是你為什么就是不聽呢？”

“你在我就在，我不要逃，我要這里和你在一起?！?/p>

他含著我的手指，說：“念奴，這是你唯一可以逃出去的機(jī)會，你太傻了！太子救了我，可是他也要我將你獻(xiàn)給他……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只是奴隸，沒有什么不舍得的，七王爺，你會有很多很多的奴隸的，你很快就會忘記我的。”

“不，我不會，我不會忘記你?！彼捻永餄L動著淚滴，一顆一顆墜落在我的手背上。

那夜，我們第一次擁抱著入睡。枕在他的臂彎，是那么溫暖，那么有安全感。我聆聽著他的心跳聲，那么有力量。此刻柔情脈脈的他，和最初我認(rèn)識的那個殘暴的王爺是多么不一樣，原來愛情真的可以改變一切。

不僅可以讓山移動，海填平，還可以讓暴虐變得柔和，讓殘忍恢復(fù)平靜。

只是，領(lǐng)略此刻他的美好，這一瞬間從此定格，永生不在。

我在太子殿下的眼眸里，讀到的是殺戮。他想殺了我，除掉我這個紅顏禍水。

可是我不能告訴給陳子軒知道。我不想他因為我而和他的靠山翻臉。

4

我坐在馬車?yán)?，七王爺在馬車下，我們隔簾相望。他執(zhí)意親自送我去太子府邸。

不管他如何相勸，我也不想要逃離，我知道只有將我送給太子，太子才不會和他翻臉。

七王爺未來的前途都在太子身上，我不想要他的前程蒙上陰影。

我們來到太子府，太子和三王爺都在，見七王爺來了，太子走過來，遞給他一把雪亮的匕首：“將這個女人殺了?！?/p>

陳子軒愣了：“太子……你，你不是要這個女人嗎？”

“為了這個女人，讓本太子和二王爺徹底翻臉，讓你坐天牢，七弟，這個女人不祥，你殺了她?！彼麑⒇笆兹搅岁愖榆幍氖掷?。

我向陳子軒走去。能夠死在他的手里我無怨無悔。能不被太子玷污清白也已經(jīng)是萬幸。

我用眼神鼓勵他，我原本就是奴隸，早晚都是死，不如給我一個痛快。

他握著匕首的手微微顫抖，臉色變得衰敗，就像冬天最后那一叢枯草，仿佛失去了生命特征。

他轉(zhuǎn)過臉哀求著太子：“念奴是無辜的，二王爺早已和我們勢不兩立，不管念奴的事情……”

“七弟！”太子喝令著他，“你究竟怎么了？以前殺人不眨眼的你怎么此刻變得如此懦弱，果然這個女人留不得，一個男人如果心腸軟了，還怎么做人上人？殺了她，殺了她！”

他步步緊逼。陳子軒步步退縮。

我握著了陳子軒的手：“殺了我，殺了我！能死在你手里也是幸福！”

“不，不！念奴，我下不了手，我寧可殺死我自己也不能殺死你?！?/p>

太子厲聲呵斥他：“七弟，你難道想為了這個女人不再聽從本太子的命令嗎？”

“太子，我不能從命！”

太子惱了，他拔出劍：“好，那就讓被太子殺了你這個廢物！”他剛想要刺殺陳子軒，忽然六王爺奔了進(jìn)來：“太子，二王爺已經(jīng)帶領(lǐng)兵馬朝太子府來了，說是要報仇的！本王是特意來報信的，太子，你趕快逃吧！”

太子愣了，冷笑道：“他好大膽子，終于敢反了嗎？好，七弟、三弟，你們隨我從后門走，帶領(lǐng)人馬，我們?nèi)グ鼑鯛敻?，將他府上的人殺的片甲不留。?/p>

陳子軒跟隨在太子身后，他轉(zhuǎn)身看著我，奔過來，將我擁入懷里：“等我回來，我會回來的?！庇侄诹鯛攷亿s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我吻了吻他的額頭，像一朵雪花那么輕柔：“注意安全，我會等你，我會在這里靜靜等著你?！?/p>

他點點頭，轉(zhuǎn)身跟著太子殿下消失了。

天空剎那間陰云密布。

旋即豆大的雨點紛紛落下。

六王爺眺望著雨簾，嘆道：“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

他從袖口掏出笛子，吹奏起來，那聲音我已經(jīng)深深熟悉！他就是銅皮面具人，我的主人，吹奏招魂曲的主人。雖然他此刻吹奏的是笛子，但那曲子和那首簫曲一模一樣。

他保持中立，外表上顯示對皇權(quán)的淡漠，而其實他才是最在意皇權(quán)的人。

“原來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我怒聲問。

“我想此刻，你愛的人，七王爺，跟隨他的主子太子，和二王爺?shù)娜笋R已經(jīng)對上了……如果我沒有猜錯，一定會兩敗俱傷，就算能活下來，父皇也不會饒恕他們?！彼D(zhuǎn)身凝視著我，“我在二王爺那剛回來，我告訴他，太子殿下帶兵馬過來了，他馬上叫了其他王爺和他的兵馬準(zhǔn)備迎戰(zhàn)，這一次，他們一個都逃不了了，逃不了了……而你是導(dǎo)火索。我的招魂曲，就是要招一個你這樣愚蠢的女人來挑動起他們內(nèi)心潛藏的仇恨之火?！?/p>

“你不會當(dāng)上太子，你不會繼承王位的?！?/p>

他哈哈大笑起來：“所有的皇子都死了，怎么還輪不上我呢？世人都以為我生性淡泊，父皇也不會懷疑我從中漁利，最終能夠做太子的人除了我還能有誰？”

我陰森地笑了起來：“是啊……所有的皇子都死了，包括你。你都是快要死的人了，又如何做太子呢？”

他愣了，瞳孔里盛滿懷疑：“你說什么？我怎么會死？”

我拿起桌子上的銅鏡：“你看看，你的嘴唇可有異樣？是否麻木？是否開始變紫，然后變黑了……”

他臉色頓時變了，他摸摸嘴唇，又看著那笛子……

“那日你在桃花樹下和我一起合奏，我聽聞你吹笛的聲息，和吹奏簫聲一模一樣，我就知道了你就是戴銅皮面具的人。我早已對你留了個心眼。”

“可是你怎么做到在我的笛子上涂抹毒藥的？”他的舌頭開始打結(jié)了，他的身形開始搖晃了……你根本就不能靠近我。

“我是不能靠近你，但有一個人可以！而這個人，就是未來的陳國國君！所有的皇子都會死去，除開一個人。”

陳子軒像一陣風(fēng)一樣出現(xiàn)在六王爺?shù)纳砗?，他抽出劍，對六王爺說：“看，我兵不血刃，借你的詭計，將太子黨和二王爺黨全部誅殺而死。”

六王爺終于委頓在地，他手指著七王爺：“好，好，小看你了，你果然才是做君主的……可是你！”他凝視著我，

眼神里的光芒漸漸要消散，“可是殺死了我，你怎么回去？”我走向陳子軒，他雖然狠毒、自私，可是他是愛我的，所以——“我可以為陳子軒留在這里?！?/p>

陳子軒的手是那么溫暖。

陳子軒心滿意足地將我抱入懷里。

他親吻我時，我的心里桃花盛開，我們無視死去的六王爺，沉浸在我們的幸福里。

陳子軒的手掠過我的脖頸，那里還戴著太子贈送我的黃金鎖鏈，說：“你馬上要成為我的太子妃，讓本王替你取下這黃金鎖鏈，從此以后恢復(fù)你自由的身份?！?/p>

他拿出那把鑰匙，替我開著鎖鏈。

鑰匙插入進(jìn)去，輕輕轉(zhuǎn)動，可是鎖鏈并沒有開取，反而越來越緊，緊得我脖子都被勒疼了，我疼得臉都變形了：“王爺……我好難受，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越來越緊了……”

他卻笑著不語，神態(tài)還是充滿溫柔，眼神脈脈凝視著我，就像看著一個絕代佳麗在他面前輕舞飛揚。他的眼神即使藏著陰毒，也是有著最明媚的華彩，他是讓人一見就永遠(yuǎn)無法忘懷的人啊！

我終于像一朵枯萎的桃花花瓣一樣委頓在地。

他伸大手，覆蓋住我的眼簾：“念奴，你睡了吧，睡了，就忘了。”

我睜開眼，努力用最后一絲力氣問：“告訴我，這一切是為了什么，你為什么要殺死我？”

“這把鑰匙很神奇，一旦插入黃金鎖鏈，只會讓你窒息而亡，謝謝你幫我除掉了所有我早就想要殺死的皇兄們。可是，即將成為陳國國君的我，怎么能夠讓人知道我是依靠一個女人取得的皇權(quán)呢？又怎么能夠讓人恥笑我娶了一個曾經(jīng)做過奴隸的女人做太子妃，未來的皇后呢？你很美，但你的血液是卑賤的。念奴，忘了我吧，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以為我可以為你改變，而其實我從來沒有改變過。我殺死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皺眉頭，雖然也許你死去了我會難過幾日，流幾滴眼淚。”

他的眼窩深處真的流下一顆晶瑩的淚珠，他拿手指擦了擦，將眼淚彈飛。

他傲然而立，他將成為權(quán)傾天下的第一人，而我，真的要與他從此作別。

淚眼紛飛中，我緩緩閉上眼……如果來生有記憶，我但愿與他從此訣別，三生三世，再也不相見。

原來越是旖旎美艷決絕的愛，越是害人性命的無味毒藥，只是我了悟時已經(jīng)太遲，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