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們經常跑到我家要營養,排解孤獨,他們很希望了解西方的音樂,我那兒沒有中文的東西,全是英文的,雖然我不認識,但是那些樂隊的名字我都知道。這是很難得的機會呦,我得把自己的磁帶賣給他們,這才是最最重要的,于是就開始和他們講搖滾。我住的地方也沒有凳子,大家就坐在床上聽,有時候干脆墊張報紙,坐地上聽。我有一個很強壯的單卡收錄機,聲音開得慘不忍睹,放的都是涅槃、槍花、邦·喬維還有披頭士之類的東西,要循序漸進地引導他們呀。后來他們就一人買一些回去聽,因為都是朋友,我賣得很便宜,都是論堆賣,一人一小堆,跟賣黃瓜韭菜一樣。后來我發現他們不怎么懂,聽來聽去還是喜歡平克·弗洛依德,認為平克·弗洛依德很偉大,說他們的音樂很有畫面感,因為平克音樂里有飛機、人聲之類很具體的東西。當時我還有錄像帶,這對他們來說太有吸引力了,因為聽不懂的話你還可以看,很利于授課。后來他們做行為藝術,經常會找我給他們放點背景音樂——我覺得當時的行為藝術搞得亂七八糟,很多都是瞎搞,沒多大意思。但所有的傻畫家都喜歡平克·弗洛依德,東村以外的也是,全國的畫家都是,我深感絕望。我的學生小的有張洹、馬六明,老的有栗憲庭,可謂桃李滿天下啊,后來我不理他們了,發現他們沒救。
過了一陣子,大約十天后吧,大山莊就變成了北京東村。那天,馬六明、王世華、張洹、我和海強,還有張煬,成立東村的這幾個人全在,張洹告訴我說:“老吳,我們一起做點事情吧。”我當時還沒有改名字,我不大喜歡我的原名,因為時代痕跡太重了,后來我費了好大勁,才想到了祖咒這樣一個名字。我比他們年齡小,但是我脾氣大,老是發火,而且打扮得像個酷爺,穿著一雙大靴子,戴副墨鏡,半夜都戴著,這幫人好久了都沒有看見過我的眼睛長什么樣,所以他們都叫我老吳。當下江湖上流傳著一個段子,是馬六明傳出去的,這個段子是真的。有一天早晨,這一堆人看到我都哈哈大笑,我也不知道他們笑什么,后來我才知道我臉上長期被眼鏡遮蓋的部位是白的,本來我的臉挺黑的,就像沙灘上的美女脫掉比基尼。畫家們說他們是搞美術的,而我是搞音樂的(其實沒有一個是不搞女人的),而且我們走的又都不是傳統路線,所以認為我可以跟他們一起搞點什么。當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許他們是被我忽悠住了,或者我是被他們忽悠了。
當時我寫過一首歌,有一句歌詞是 “十五歲那天夜里,我爬進了你家墻內”,其實你說我寫的是什么呀?我是想說他們爬到了我家的墻內,因為他們一堆人老是在墻外聽我的鬼哭狼嚎。畫家們也不畫什么畫,都是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堆一下,就是一件作品。所以,在這一點上,我們是比較像的,都是一堆不學無術的人嘛。再加上我們經常扯西方藝術史,我跟他們扯扯大門,他們跟我扯扯安迪·沃霍爾,這些人音樂和美術都是一塊兒搞的,于是畫家們就告訴我這兩塊可以結合起來。紐約有一個格林威治村,也叫紐約東村,住著一群藝術家,大山莊在北京東邊,所以張洹就說,我們這兒叫北京東村怎么樣,我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