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跟你說,我可不是個平凡人。
你別看我表面上是個門衛,我跟那些個門衛可不一樣。我不是說我看研究所的門,好像比他們高一層,其實是我兒子厲害。
我兒子在高科技企業工作,挺有名的,叫什么康還是什么訊來著。重要部門,沒他簽字那產品都不讓出廠。有錢,過年回家的時候領我那二姑娘去燙個頭,二百多塊錢。可舍得花錢了,人那也不傻,我看在他二妹夫那攤上吃肉串,都給吃回來了,還能有賺。過年回家也晚,說是單位忙。位置重要唄。
姑娘,你別老動,那樣我還得重綁不是。你老實兒地聽我說,一會兒還得問你點事。
兒子爭氣,我自己也不閑著。我和他們那些門衛老頭不一樣,他們白天就知道睡覺,打麻將啥的,我學習。
你別不信。你們那些東西我也都明白著呢。我氣喘,兒子給買的好藥,一噴就好。上次我拿那藥單子給你們導師看,那上面有的字我認識,你導師還得查字典呢。其實那些字簡單著呢,認半邊就行,基本都念那個音。
你們導師還說,那是好藥,老貴了。說我這是哮喘,噴這是特效藥。他那也是蒙人呢,現在專家都蒙人。他也不是大夫,咋就知道我這是哮喘。再說了,老祖宗早都傳下來了,是藥三分毒,除了六味地黃丸,那啥藥能常用?這西藥,都是治標不治本的玩意。
你們師兄,就是那高個小白臉,以前天天晚上在這做實驗不走的那個,他跟我還白乎過這藥的原理來著。兩句話就讓我打發了,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要么泄要么補。管你博導博士的,還能跑出這如來佛的手掌心?
黃帝內經一早就給你準備好了,就看你能不能悟出來了。
姑娘,我還跟你說,你別亂扭,我這也是身不由己。你看這臉上血哧呼啦的,我給你擦擦。你說你躲什么躲,剛才要是不躲,能胡擼臉上嗎?
要問你的事,還真跟你這師兄有關。他跟我兒子差不多歲數,這禮數啊,可差得太遠了。
你說他成天做實驗,晚上不走,點個燈。有人在,我也睡不成,還老得起來看看。這就不說了,年輕人事業心重,咱也理解。我也就是多受點累,但是你年輕人得知道感恩。
有一天我就問他:“你這是鼓搗啥哩?”我這都是好心,你說大半夜的,就像現在,誰不找個人嘮兩句嗑不是,怕他孤單。
他還不愿意搭理我。做實驗至于那么專心嗎,不專心能馬上爆炸啊!我看有時候他導師站身邊都不回頭,這人傲的。
再說那天他手上也閑著,沒整那些瓶瓶罐罐的,就一個勁玩那電腦。整一嘟嚕小球在那電視上,球都用桿連著,轉來轉去那兒玩呢。這國家的電,是讓他自己玩的啊,還是給國家搞科研的呢。
后來他老半天才答我,緩過勁來蹦出幾個詞,還都是些新名詞。這是唬誰呢,能說明白就說,說不明白也別拿些人聽不懂的來蒙事啊!要不然像我兒子那樣也好。我問兒子:“你們單位都生產些啥?”兒子就說:“反正說了你也不懂,高科技。”
你們師兄這小伙子就不如我兒子,有啥說啥唄,非拿那些有的沒的忽悠咱,欺負人也沒這么個欺負法的,欺負誰笨哪。我就細問,那都是人話,笨尋思唄,能聽不懂?
你說不明白,就別怨人聽不明白。書記回所里聯歡的時候就說過,“你們整那玩意,我都懂,我一個人能干你們兩個人的活。不就是把這些啥,啊對,化學鍵,咔咔斷開,咔咔接上嘛。怎么改,不重要,交待給下邊人整就行了,簡單。”所長不還一個勁點頭嘛。別看書記退休了,可人家照樣啥都懂,關鍵是話說得明白。你也給我整個咔咔斷開咔咔接上,我能不明白嗎?非要整氨基酸氨基苦的。
結果后來嘮來嘮去,我就聽明白了,就是治氣喘病的,跟我這一樣,沒啥難懂的。而且,說是氣喘病有老多種了,就治其中的一兩種,也不全治,不咋地。還什么上皮下皮的,蛋白蛋黃的,不就那么回事嘛。
我說是那么回事,這小子還不干,跟我較真。我能比你懂的少?你就是多念了兩年書,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多,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你啥眼神看那小子,我晚上都看清亮的。
大爺我不糊涂。這小子看不起人,我就看明白兒的。
而且這小子心狠。你們整些小耗子,這拉一刀,那抹點啥的。我看最后都喘得不行,這小子就擱那兒看,還記,還拍照片,你說變態不?
這晚上人都走了,一個人聽這些耗子喘,我自己也憋得不行。你聽聽,你聽聽現在這動靜,幾百個嗓子眼里全是痰。
有一宿,我喝點酒,就聽有幾個耗子一邊喘一邊嘮。
啊,我小時候也沒發現有這特異功能,就那晚喝了點,以后就發現總能聽懂了。它們也能聽懂我的。你別不信,看著啊,老實點,別吵吵了。你看,都不動了吧,好使。它們知道我這是為了它們好,真為它們好。
姑娘,你要是再扭,我就又得動手了。我也是沒有辦法,它們也看著我呢。咱坐著好好嘮,不行嗎?那血你就讓它滴答地上吧,回頭我拖地。你扭來扭去的,一會那血都蹭衣服上了,洗都洗不掉。挺好的衣服,怎么那么敗家呢?
你這人怎么回事呢。
你看,非得我動手吧。這下老實了,聽話了吧。跟你那師兄一個味,不值得可憐。啥,你師兄是不是我殺的?你猜呢。
我講到哪了?對對,這次不怨你,你也說不出來。那你也給我個眼神啊。對,講到耗子嘮嗑。
一個耗子說:“這都是脾腎陽虛,呼呼,他們倒是對癥下藥啊。”
另一個說:“是是,呼呼。那傻小子啥也不懂,呼呼,整得咱們那么難受。”
先前那個說:“這么活著真不如死了算了。”
后一個說:“我看就這大爺是個明白人。”
我說:“我也沒啥招,他們也不讓我開方啊。”
先說話那個看看我,說:“吱吱,呼呼。”
這次它沒說人話,說的就是吱吱。
不過我也全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讓我給你們個了斷。”
耗子剛開始沒吱聲。后來我火了,嚷了兩句,“咋想的倒是給個痛快話啊。”
它們后來就全默認了,膽小的也吱吱了兩聲,我說:“都憋回去,早干什么了。”
后來我就把耗子成全了。個個都痛快。這耗子啊,跟人一樣,那得活個尊嚴。你說我要不噴我兒子買的好藥,那得活成個什么樣。這樣你們還瞧不起我,要是再成天喉哧帶喘的,不讓你們看土里去。
當年,怎么說我也是公社一把好手,那上大喇叭講話都不帶稿的。就讓你們這些念書的給看小了。跟你說,你們導師還有不認識的字呢,我都認識。你們那點學問,跑不出老祖宗的五行陰陽去了,我早都全明白了。
就說這人吧,得厚道。第二天你們那師兄來了就跟我急。我說你急什么?我這一把年紀,都能當你爹的,你跟我急啥,有點大小沒有。
還跟你導師告狀。我還真跟你說,我不怕你們。只要是不把這樓點了,東西不丟,我行得正走得端,哪個領導也不能把我咋樣。咱所長換多少茬了,誰敢不高看我一眼。我老李當年也是當過記者寫過稿的,那公社廣播從來不打奔,喝一斤都不用打稿。你們?就那點學問。字兒寫得跟雞扒拉似的。
再說了,光說我,你們那耗子少整死了。哪個耗子最后不是摔地下拍扁了的。就興你們整,我看不下眼,它們喘得厲害,我幫個忙不行嗎?
最后,處分我了沒有?跟你說,動不了我一根毫毛。所長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認個錯低個頭也就完了。那小子不懂事,不敬老,你看以后的前途吧。嗯,他也沒啥前途了,死了。
你不用拿眼睛瞪我,是不是我殺的你現在也不用管。哭,頂什么用。我說正經事呢,一會還得問你事。也就是看你平時還挺懂事的,大爺大爺叫著,要不,你要是我姑娘,看你現在這出,早打出你稀屎來。我比你爹都大,有啥話不能說的。
說正事。后來吧,又來一批耗子。這批就不行,腦袋不行,過了仨月才會說人話。說啥?反正也是成天罵那小子沒人味。
那小子也真是,自打那批耗子死了,他做實驗更勤了,以前光是加班,現在整宿整宿不回去。你們導師都看不下去了,說驗收也不能這么整啊。就是,他這一宿一宿實驗,我這頭也睡不實,這不折騰人嗎。
不過,我這人正直,對他沒成見,有一回那個什么外國公司來參觀,還跟他嘮了兩句。
那個公司頭頭親自來的,說是看看,挺重視那小子的。年輕人吧,也得有點出息,不能一敬就尖尖腚。
人家老外專家啥的在那站著,我擱后面捅鼓那小子,“剛才說是啥公司?“
“不就是你那噴劑的生產廠商嗎?”
我知道還問你。還噴劑,還生產廠商。我特意記得這幾個詞。以為電視新聞聯播吶,說話拿腔作調的。
這人有學問了、出息了,更得夾起尾巴來,不能忘了本。你看那誰就挺好,沒事的時候整點小酒我們爺倆喝喝。他啥時候來做實驗我都歡迎。就你師兄那樣的,我不樂意就給他走廊里全關燈斷電。
第二晚我給兒子打電話,長途。好不容易打過去,混小子說單位有事挺忙的,裝修啊還是有大干部視察的,沒工夫搭理我。是,你在單位混出個人模狗樣的,那我也是你爸啊。我養他二十多年,也不敢頂撞我一句啊。我一氣就把電話掛了。喝了點酒,越想越來氣,現在這年輕人,也太不把老前輩當回事了。
聽耗子說話。
一個說:“咱們這么不行啊,這都死多少了。說是研究成功快能用了,咱們耗子有得哮喘的嗎。”
另一個接茬,“對對,不都年紀輕輕地吃耗子藥死了嘛。”
對了,它們每說幾個字,就都呼呼喘氣,我剛才忘了學。我一學,自己也上不來氣,以后就不學了,反正也快講完了。
耗子接著說:“這都是為著他們人類啊,跟咱們有什么關系。”
一個低嗓門的說:“現在已經發動一些宣傳了,主要化妝品、皮包、皮大衣啥的,以引發同情心為主要策略。”
還是前一個,“有些效果。不過,這早晚得讓人識破。就像哮喘,不在咱們身上做實驗,難道拿這大爺做?”
“就是,不做實驗,光靠背書就能做出藥來?”
耗子們一片“就是就是”的聲。然后就都嘆氣。
我想插話來著,那些玩意,老祖宗早就整明白了,就看后輩能不能悟。實驗,都是末節。我看你們啊,姑娘,也就是做苦力的。
不過我沒吱聲。當時喘得厲害,噴了點藥,才好。
又嘮了一會兒。有一個耗子就說:“得把這小子除了。”說的就是你師兄。他還不知道呢,在別屋玩電腦。等他再過來的時候,大家都分配好任務了。
我把閘整爆,然后耗子的門禁就開啦,從里面跳出來,你師兄就傳染上了。要不說心狠沒好吧。殺人三千,自傷八百。他整那藥太烈,我喘了半輩子沒咋的,他喘了半宿就死了,門讓我反鎖了,沒出去,就那么喘死了。
我一直在傳達室。這些事都是耗子們整的,也不關我的事。耗子它們也研究了,說要起事,就是革命,以后都是耗子的天下了,推舉我坐第一把交椅。
我也想,這手下一群耗子,也沒啥光榮的。不過回頭一想,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不同意,它們也推舉個別的黎元洪,那老百姓更民不聊生了,還是我來好。
我看你心善。那小子死了以后,又來一幫小姑娘做實驗。我原以為這些耗子就放生了吧,結果個個摔地板上拍死。我真是想不明白了,一個個小姑娘看著都挺像樣的,咋能個個這么狠呢。
我要搶出來幾個耗子放了吧,被她們一把就奪回去了。說什么實驗室的耗子帶菌的,不能放出去。那菌從哪來的,不還是你們給染的嗎。人心狠著呢。
發現就你心善,看別人摔還挺不忍心,你們導師還批評你來著。
我看你是好人,不忍心就這么害了,想問問你,這起事,你要不要一起干。要是一起干呢,我就給你松綁,咱就一條心;要是不干呢,你說這事你都知道了,姑娘,這我可就幫不了你了。
姑娘,你尋思尋思吧。
想好了?
知道我為啥又打你不?知道為啥這把打得比以往重不?你騙誰啊,你當我傻啊,你假同意我能看不出來嗎。
你再想想再說,這次想好了。我再噴點這特效藥,一著急就喘。
這藥好,一噴就靈。
姑娘,我跟你說,我可不是個平凡人。別看我當個門衛,那都是表面現象。我跟他們可不一樣,他們下了班就知道打麻將,我知道學習。
有一次,我就發現,我能看透人心。哎,你哆嗦什么啊。你現在就是想活想跑,我看得明白的。你那師兄當初也這么想來著。你跟他不一樣,你心善,所以呢,我得問問你,給你個機會。
剛才說的事,你想好沒?
我是誰?這一定是至難的問題。因為幾千年來,很多人不斷試圖回答,從蘇格拉底到成龍。可以想象,所有答案都沒令編輯滿意,不然,他不會又來問我。
我們是我們既往的全部經歷所組成的集合,每一次選擇都使我們異于他人。故事里有很多選擇。寫故事的人,一定是有很多話想說,不然不會這樣喋喋不休地講啊講,不過,那些都不是自己的故事。
真正自己的故事存在于……我們講給你聽的每一個故事之中。那里,有我們對這個世界要說的,對宇宙和生命要說的,對你要說的。
我是楊貴福,我是蘇恒。我的故事是這樣的,有網上提問:“一篇文章兩個作者,是不是一個人精神分裂啊?”
我還沒來得及答,有跟貼聲稱,“他的確曾經嚴重精神分裂,但是他們現在已經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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