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深的描述(組詩)

這是你想要的蝴蝶

清楚你聽到或者看到了什么

一只蝴蝶不用轉(zhuǎn)身，就把季節(jié)的門，

輕輕闔上

它帶走惟一的行囊，雙翅上盤著，

幾厘米的陽光

把陽光扯成錦線，織出一生的路

這活的確不輕。它需要披著一身戎裝

把浸透了疲憊的水分，緩緩地抖干

除去藍天、白云，伏在地平線上

此時的花蕾多么有力，陽光的箭鏃

插滿周身

你眼角的紅，一眨不眨地，窺視著

世界的一部分隱私

一只沒有負擔(dān)的蝴蝶，讓一朵負軛

嬌艷的花蕊

徹頭徹尾，在一道陰影里，完全把

自己展開

這是你想要的蝴蝶

時光的枝蔓還沒有成型，你先它

而老、而衰

不能提前為自己設(shè)計輪回的劇情

比方說，隱身在蝴蝶轉(zhuǎn)身的一瞬間，

季節(jié)的門

在闔上之前。學(xué)一學(xué)蝴蝶，它的前身

是丑陋的蛹

假如退去的殼，是你無法釋懷的初吻

你會不會，任憑痛苦扼住你的咽喉，

死上一回

看有沒有可能，讓一切，再重新來

過——

晚安曲

噓！你看音樂正拽著月光，陶醉在

吉他棕色的皮膚，微微翹起的尾指上

哪怕一股冒失的風(fēng)

她都會在受到驚嚇后，飛走

——弦兒隨著星星，忘情地麻醉自己

以為到了空中，以為墜落銀河

翅膀扎起來，就飛吧！

每一根新鮮的翎，都輕過骨頭

一股電流，讓脖頸充血后，比琴弦還

粗

假如演繹的是愛，就不該讓整個夜晚

都陪著你哭——

野菊花

承認黃金流通的價值

又能夠證明什么？佩戴在手腕和

脖頸上

粗大的金鏈子，沒替你贏來尊重

金鏈子提供的證詞，與拴狗的鐵鏈子

除了質(zhì)地不同，形狀完全一致

——耀眼的不止是黃金

突然遭遇的野菊花，讓我恢復(fù)了野性

我想說的是：這些年，這些事，假 的、偽的

媚俗的東西，已經(jīng)侵蝕到我的舌頭

擔(dān)心什么時候，心臟會發(fā)現(xiàn)毒素……

這些野菊花，我尷尬叫不出她們的名

字

她們熱情的手臂，把習(xí)慣問候的語言

毫不留情地灼傷

向陽一面的山坡，依舊缺少水分

渾圓的落日下，她們扎成堆，抱成團

純粹得，讓人忘了愛憐——

飛呀，蒲公英

飛呀飛，飛向湖水，沉下去是魚，

飛呀飛，飛向山岡，落下去是雀。

二八少女，心事比字母跳得還快，

二八少女，主意比天氣變得還勤。

湖水究竟有多深？

山崗究竟有多寬？

努著嘴，她想知道！

緩緩地飄，扭捏著，她打開了心扉，

慢慢地落，只要你替她找好依托。

一朵蒲公英，你一催，就碎成幾十

瓣。

揣測著，捉摸著，這個謎一樣的女

孩，

她的心結(jié)，誰又能解開？

我在秋天，莫名其妙地想起桃花

一只鳥蹲在秋天的旁邊，像一個

沒見過世面的女孩，躲在媽媽身后

她扭捏的翅膀，攥著秋風(fēng)的衣角

她讓我對以往的深刻，剎那間得以恢

復(fù)

——此刻，她紛亂的羽毛

經(jīng)過我迷茫的視線，蹭到前額上

我貼住安撫過的劉海，想留住刻在

腦海的時光

她的慌亂，來自我隨口伸出的問候

羞澀是我遇到的第一個生詞

一個少女的腮上開出了桃花

這讓我時常在醉酒的日子，躺在粉紅

色的

記憶里，讓眼淚，流著流著，流出鮮血

被一個詞憋得，一生都開不了口

害我每一次遇到秋天，都會從心里

往外咳血。而且瓣瓣都是桃花的形狀

一個生詞釘在嗓子眼里，對于愛

我終生都是一個啞巴——

30年后，我還寫著愛情詩

一張泛黃的舊照，一張稚氣的臉

與我的青春期，挨得那么近

照片是黑白的，讀不出我熱衷的紅暈

一些猜測，一些祝福。忙忙碌碌的煙

卷

一根一根接起來，燃掉我奢侈的一天

往事真和空氣一回事

她把臉貼近我的年代，基于敏感

我微微扭動了脖頸。也許這一扭

緣分趁隙溜走。也是這一扭，除了照

片

我沒能徹徹底底地，把人留住

——有遺憾總比什么都沒有好

完美算不上結(jié)局，缺憾是經(jīng)典的開頭

就像我，30年后寫著愛情詩

詩的開頭和結(jié)尾，都在30年前

再有個30年，別說愛情

恐怕我連生活都侍弄不好……

眼前的景象讓我陷入沉思

眼前的景象讓我陷入沉思

我想到了我們，正值中年。目睹著黃昏

蹣跚著經(jīng)過這里，扶住兩棵上了年紀

的胡楊

它們依然相愛，彼此堅定著信心

——這不是行動不便的野生植物

它們的愛流動著，根須糾纏在一起，

比手臂有力

夕陽放緩了離開的步履，我們一起被

感動

此時的語言被淚水代替，豐富的淚腺

提醒我

今后的路還很長，別動不動就要放棄

如果能夠，兩棵被夕陽煨紅的胡楊

就是來世的你我，一幅3D畫面，

真實得讓我們

忘記了懷疑。不奢望千年，不祈求永

久

這美妙的瞬間，足以讓我們攥緊的雙

手

用力地，握了，握了又握——

這時候想起陽光

風(fēng)把衣袖挽起，露出有枝有椏的樹干

風(fēng)把領(lǐng)口敞開，堆滿眼瞼的大雪

刷新著生活的蒼白

——不是腦殼里蓄滿了幻象

是時間發(fā)出鐵的指令，不容我絲毫

懈怠

我的天！一連幾天陰沉著臉

也該對冬天的入侵，有個很好的戒備

我們過于慵懶了……

時好時壞的面孔，讓我們趨于麻木

嘰嘰喳喳的鳥，沒喚來最忠實的陽光

雪花溫柔地覆蓋了世界，沒有宣戰(zhàn)

只有占領(lǐng)。事實再一次教訓(xùn)了我

我不得不羞愧地，用棉衣裹住自

己——

一切都必須重新洗牌

最后離開樹梢的葉子，不一定比你

反應(yīng)遲鈍

克拉瑪依河夜景

太陽用光了一天時間

除了體溫，還儲備了大量可以炫耀的

顏色

夜幕下，兩岸斑斕的河燈，一遍一遍

不知疲倦地漂染舒緩的河水

仿佛一個閑不住的婦人，起勁抖動

用于裝點節(jié)日的彩色綢緞——

一艘游船，靜靜地從彩虹橋下駛過

橋面上，更多的人依偎著欄桿

夜色中的語言和動作，被不斷變幻

的燈光遮擋

我猜她們一定和我想的沒有區(qū)別

水讓一座城市充滿了活力

幾代人的夢想，終于成為了現(xiàn)實

我正奇怪這座勞頓了一天的油城

怎么沒有困意，一絲微風(fēng)掀起漣漪

我感到腳踝被一層清水漫過

兩岸高聳的樓群，也像我一樣

微微傾了傾身子，露出愜意的牙齒……

陽光這么美好

憋了一晚的嗓子，還在消化昨天

妻子均勻的呼吸，讓時鐘不敢按時

發(fā)出規(guī)律的鳴響

生日每年都是要過的

禮物每年都是要給的

碧羅珠寶的耳墜，只是從左邊側(cè)向右邊

夢囈的陽光，順著她纖細的脖頸

往下?lián)崮Α＿@一次我看清了

一個少女到少婦的嬗變

也得到了，我烏黑的鬢角

有殘雪堆積的答案——

陽光這么美好

替我把昨夜的窗簾輕輕拉開

順著掠過窗子的鳥，我看到的

不是世界的狹隘，而是

生活的遼闊

只想說到音樂

此時，我只想說到音樂

它無處不在的光芒，已經(jīng)覆蓋了我

強烈的打擊樂，舒緩的輕音樂

給了我無法回避的生活

我可以不加思索，也容不得半點猶豫

我喂它詞，喂它語，喂它高尚的飼料

即使一處狹隘的峭壁，我會當作回家

的平臺

——鳥一般投林，魚一樣貫海

這個世界已經(jīng)被酒精麻痹了

我甚至開始懷疑，有沒有一個角落

讓一位醉態(tài)朦朧的詩人，倚墻而坐

寫一首離自己最近的詩歌

此時，我只有想盡一切來虐待自己

就像還原自己曾經(jīng)虐待過的記憶

沒想過虐待別人，更不會攻擊或者傷害

我們走過同一條甬道

我的眼睛可以殺人，殺死那個

忘了用眼睛看路的人

路，鋪陳有序。如果鍍一層陽光

或者在星光暗淡的時候

我看到有人一邊走，一邊聽著音樂

一定是那個健康的人。這一點

毋庸置疑。盡管有那么多

需要我們質(zhì)疑的問題——

七彩神仙魚

養(yǎng)過金龍、銀龍、羅漢。它們讓我對

花了幾千元的

魚缸，產(chǎn)生了懷疑。仿佛不是用來養(yǎng)魚

只是培養(yǎng)細菌。高錳酸鉀，顆粒鹽

能用的我全用了。聽魚販子不停地介

紹

我把人民幣當成名片，反復(fù)推銷著愚

蠢

當初養(yǎng)一缸魚，除了觀賞，初衷還是

想

讓干燥的北方，產(chǎn)生一點點濕潤

陽臺擺滿了南方的花卉，甚至臺灣的

鸚鵡魚

也游在我日常的生活里

花的葉子干枯了。來到我的客廳

幾年都拒絕開花。一條金龍蹦出了魚

缸

四條銀龍在我去項目部掛職的時候

集體撞壁自殺。電話里，我?guī)е黠@

的哽咽

說著口是心非的話：沒事，不怨你

我喂它們久了，你喂，它們認生……

這次我自作主張，從本地的魚販手里

接過了八條七彩神仙。當?shù)仉s交的

品種，不純

身上的黑素過于明顯，像舒琪性感的

雀斑

主要是結(jié)實，好養(yǎng)，像一群農(nóng)家的孩子

它們安靜下來，像公園里晨讀的女生

它們的鰭擺動著，像端坐在云中的神

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