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契機 運用智慧 善待生成 演繹精彩

在“聽話”作文講評課上，我要求學生對三篇考場作文（材料課前已印發到每個學生的手里）認真研讀后加以點評，其中有一篇，文章如下：

聽 話

聽話，仿佛沉水香撩起的霧氣后那蓮花托金的巨大墨字，在白公館里漸漸褪色，顯露出正在衰落的豪門的無力。

月白蟬翼的旗袍在咿呀的胡琴中登上狹窄的樓梯，只留下堅挺孤傲的脊背。我是隱隱喜歡白流蘇的，喜歡這個身處沒落世家卻野心勃勃的女人。在擁擠的白公館里，她對母親溫順了脖頸；在喧鬧繁華的香港，面對柳原她垂了眉眼，在愛情與名利的角逐中首先讓步。

香港太過濃烈，簡直像一幅劣質的、掛在下等吧臺里的西洋畫，色彩搶眼到讓人無所適從。無法想象流蘇如何在這座城里步步為營，謀得地位與點滴愛情。她骨子里不會安心聽話，所以她在豪賭，賭香港碼頭的月色撩人，庭院里的薔薇開到荼糜，賭柳原對她有一絲真心。她不是聽話的女子，亦不會安守閨閣禮儀。所以在白公館中，眉眼里是熊熊火焰的欲望與靜如止水的冰冷；所以在柳原面前佯裝溫順，不過是為愛情角逐增加籌碼。

張愛玲說，香港的淪陷成就了她。但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誰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我只覺得在她骨子里，與她聽話的溫順外表截然不同的野心與倔強拯救了她。

假如聽話是門藝術，白流蘇一定最安靜。

《創世紀》里的紫微算是我最喜歡的女人了。她的一生是傾國傾城的傳奇。侯門繡女，天生好富貴，卻落得江湖輾轉。她看她父親的目光里飽含仰慕，而父親只能給她清閑的愛意。紫微終是聽從父命嫁給了自己的命運。前半生她是不懂反抗的人，彼時雖有思想，也只是從閨閣里的乖巧少女變成夫家迎春一樣懦弱的人。再后來，生命里很多無奈和責任逼得她拋去了惜春的冷漠和迎春的順從。在舉家的顛沛流離中，在經濟蕭條的亂世中，在煩雜細小的瑣事中，終成了家里的賈母，一家老小的依靠。

沒有人會告訴她，是動蕩的時代成就了她，成就了她日后的獨斷專行。記得當年她曾經是個地道的美人，這份美沒有給她闖禍，也沒有給她帶來際遇，而她也兀自美了這么許多年。

從聽話到要求別人聽話，其實不僅僅是十年、二十年的距離，而是晚清與民國 ，一個時代的溝壑。

有的人習慣了剛正不阿，從小耳濡目染的都是忠義諍臣的故事，便說聽話有什么好；有的人習慣了卑躬屈膝，在動蕩世事中沉沉浮浮，嘗盡人間辛酸苦楚，便說聽話有什么壞。其實，無所謂好，也無所謂壞，不過各取所需罷了。白流蘇哪怕再溫眉順眼，低垂螓首，她骨血里叫囂的也是抗逆；紫薇呵斥縈珠再嚴厲，獨斷專行，她也不過是個早已對命運俯首稱臣的可憐人。

假使聽話都算是種本領，我一定最安靜。

我要求學生從三篇作文選擇一篇自己感觸較深的進行點評。

周野首先站起來點評：老師，我覺得這篇文章（指上文）寫得不錯。

師：為什么呢？

周野：因為……因為我讀不懂。

生笑。

本來我這節課的教學設計是讓學生在認真研讀的基礎上點評三篇考場高分作文，說說它們的優點和缺點，然后在借鑒和吸收中寫第二遍。但現在，情況有變。短暫地思考了幾秒鐘后，我果斷地調整了之前預設的教學內容，此為契機，上一節有重點的作文點評課呢。

周野的認識很膚淺，我原本可以批評他的，看不懂的文章就是好文章嗎？

但我轉念一想，這是一個很好的作文指導契機。于是就問他：為什么會讀不懂呢？我很想試試學生的鑒賞力和鑒別力。

師進一步引導：其他同學說說，這篇文章為什么會不容易讀懂呢？

張壯：這篇文章只是敘述了白流蘇和紫微的故事。白流蘇表面很聽話，但骨子里卻充滿了倔強與野心，紫微經歷了從懦弱地聽話到獨斷專行地要求別人聽話的過程。文章似乎只是在敘述中與“聽話”這個題目掛起鉤來，僅僅是羅列而已。

我驚嘆于他目光的犀利。但依然不動聲色。

段向梅站了起來：我看不出這篇文章的主旨是什么，老師，你說這篇文章到底在表現什么呢。

我因勢利導：主旨一般會蘊含在議論和抒情的句子中。我們一起來找找看，文中有哪些議論和抒情的句子呢？

曹晴：針對全篇而言的議論和抒情的文字，大概只有倒數第二段：有的人習慣了剛正不阿，從小耳濡目染的都是忠義諍臣的故事，便說聽話有什么好；有的人習慣了卑躬屈膝，在動蕩世事中沉沉浮浮，嘗盡人間辛酸苦楚，便說聽話有什么壞。其實，無所謂好，也無所謂壞，不過各取所需罷了。白流蘇哪怕再溫眉順眼，低垂螓首，她骨血里叫囂的也是抗逆；紫薇呵斥縈珠再嚴厲，獨斷專行，她也不過是個早已對命運俯首稱臣的可憐人。可是這一段文字能表明作者什么觀點和態度呢？概括一下，就是聽話無所謂好，也無所謂壞。這樣的立意也太……了吧。

我不禁開始欣賞這些學生了，欣賞他們批判的眼光和深刻的思想。

周歆宸接著說：我很認同曹晴的觀點。不可否認這篇文章文筆優美，語言有韻味，內容有文化底蘊，切入、收束及行文的安排都很好，但是它的主旨很不明確，幾乎是沒有主旨。我認為這是一篇沒有靈魂的文章。

師：說得好。法國哲學家帕斯卡爾說，人是一根能思考的葦草。人的全部尊嚴就在于思想。文章也是如此。如果沒有一個深刻的主旨統領全篇的話，而僅僅是材料的羅列和華美文字的堆砌，那么它必然是一篇沒有靈魂的東西。同學們的眼光非常獨到，認識也非常到位。

成榮：經你們這么一說，我馬上想起了上次我寫的作文《穿越》，我寫了我夢中穿越天堂的經歷。文章的結尾是這樣寫的：一道白光閃過，睜開眼睛，我發現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懶丫頭，還不快起床，要遲到了！”呀，是媽媽在叫我起床呢。原來，這只是一場夢，我是在夢中穿越呢。現在想想，這也是一篇沒有靈魂的文章，因為我沒有點出這次穿越的意義，而僅僅是寫了一次穿越而已。

師：成榮同學非常有自我批判精神。其實每一個同學都可以檢視一下自己寫過的文章，看看存不存在這種沒有靈魂的現象。

同學們找出以往的作文，同桌之間相互討論并交流感受。

師：能認識到自己或別人的有些文章沒有靈魂，這是一種寫作上的進步。但最關鍵的是如何避免這樣的情況出現。接下來我們來討論一下這個問題，大家可以暢所欲言。

臧肖杉：我覺得在下筆之前就要想好，文章到底要表現什么。所謂，意在筆先。中間寫到的材料要和文章的“意”很好地結合起來。有了“意”的統帥，文字和材料才能“活”起來。

師：臧肖杉說得很有道理。我們可以把她的認識用到我們的寫作實踐中。

張旭：我覺得最好在文章的結尾點明主旨。

師進一步引導：那么如何在文章的結尾點明主旨呢？

短暫的停頓。學生略作思考。

趙夢瑤：可以通過一些議論抒情的句子來表現。以前我們在做文學類文本閱讀題時不是經常分析文末的議論抒情句有點明主旨的作用嗎？

師：哇，太聰明了！事實上作文和閱讀是完全相通的。我們在現代文閱讀中分析出來的一些表達技巧，完全可以遷移到我們的寫作實踐中。用議論抒情句在文章中間或文章結尾點化一下，不失為避免文章沒有靈魂的一種好辦法。

……

以上內容花了整整一節課。是備課時沒有料到的，完全屬課堂生成。

這樣的一節作文講評課，我沒有按照之前的預設去進行，而是抓住課堂生成，運用課堂機智把它轉化成一種作文教學資源，從而形成了一節“有靈魂”的作文講評課。先前的預設可能面面俱到，學生也能把所有印發的作文都點評到位。但是絕對不會演繹出這樣不曾預約的精彩，也不會給學生留下如此鮮明而深刻的印象。

我想，作為語文教師，不應該只滿足于按照課前的預設來完成教學任務，還應該練就一雙慧眼，善于抓住各種課堂教學契機，巧妙運用課堂智慧，把課堂生成轉化成新的教學資源，從而讓語文課堂漸入佳境；而不應對課堂生成無視漠視，否則便會錯失許多教學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