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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記憶

2012-04-29 00:00:00陳元魁
雪蓮 2012年3期

我的老師

在初中一年級任課的眾多老師中,我唯一記住的就是語文老師。

語文老師馬圖乾,循化人,用濃重的河州口音講課,語氣抑揚頓挫,味道十足,不知是他的授課技巧激發了我對文學的最初熱情,還是我靈魂中隱伏的文學種子無意中被他撥弄了一下,與他有關的兩件事,成了我生命中最早與文學有關的內容。

某天,馬老師上語文課,講授唐朝李白的《觀廬山瀑布》。他先把詩文朗誦了幾篇,逐句逐字講解字義詞義和句義。大概是他特別喜歡李白的詩,講述時投入了所有的感情,講得生動有趣,一句一句闡述得明明白白,加上他富有深情的語調,生動的手勢,詩的意境就像一幅圖畫在我的想象中浮現出來。當他講到“飛流直下三千尺”時,隨著抑揚頓挫的念誦,以手示意,從講桌邊自上而下大幅度比劃出瀑布飛瀉的樣子,其聲韻,其動態,強烈地感染了我的情思,仿佛真的看到了一掛清流從高山頂端飛瀉而下,聽見了高山流水的滔滔轟鳴……這堂課,是我上學讀書以來感情投入最多,印象最強烈的一次。此前,沒有哪堂課,哪篇課文如此深入我的心靈,觸動我的情思。此后,除了學習“木蘭詩”情緒有過第二次高潮外,再沒有哪堂課哪篇課文引起我如此醉心的共鳴。顯然,除了李白的詩自身的藝術感染力,馬老師繪聲繪色的授課方法最大限度地調動了我對課文的熱情,引發了我對文學的向往。

清明節,學校組織學生去西寧南川鳳凰山下烈士陵園掃墓。借機,馬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要我們寫出掃墓的經過和感受。我的作文按規定時間交上去。跟以往每次寫作文一樣,自己沒怎么用心去寫,卻希望,而且相信老師批了作文會把我表揚一番。哪知,第二天上語文課,馬老師把我的作文當作不合格的拙劣作文,當堂宣讀,而后重點分析了個別用詞不當的句子。掃墓,我們是乘卡車去的。五六十個同學蒜瓣一樣擠在車廂里,我個子小,被擠在中間。在作文里,就寫了這么一句:不知不覺到了烈士陵園。馬老師手里舉著我的作文本,用挖苦的語調把這一句念了兩遍,邊念邊搖晃著腦袋。最后分析說,坐著車,車轟轟隆隆跑著,車上的同學們說說笑笑的,你既沒閉眼,也沒睡著,怎么會是不知不覺?問得我張口結舌,羞得無地自容。

1958年下半年,我就讀的第四中學遷往小橋新址。為上學便利,我轉入第三中學,從此與馬老師天各一方,四十年未曾謀面。2000年后,同在西寧市內的七八個小學同學無意中與我取得了聯系——他們從報紙上發現,連續發表的署有陳元魁名字的文章,才知道曾經聽到的“陳元魁下放農村已經餓死”的傳聞是假的,便與我取得了聯系。并在適宜的時間去看望小學四、五年級的班主任李慧章老師——李老師是西寧曾經比較顯赫的李爐院家的愛女。她的丈夫居然就是馬圖乾老師——此時,我的長篇小說《麒麟河》已經在《雪蓮》連載,獲得各階層讀者一片叫好。還有已出版的中短篇小說集、散文集,讓我在謁見老師時有著十足的自信。

除了顯老,馬老師、李老師還是當年的模樣氣質。據說馬老師喜唱京劇,曾代表西寧票友參加過全國級比賽,取過名次,獲得過獎狀。馬老師沉默寡言,與快言直語的李老師相比,顯得更加深沉老到。我極想把當年馬老師批評我作文的舊事說一說——我確信那事已被馬老師忘在九霄云外,重提往事,只為喚起馬老師對往昔的一份回顧——但我終于沒說出來。往事逝矣,如今的李老師為有我這樣一位學生感到高興,這難道不就是老師與學生的共同心愿嗎?

同 桌

是學生都有過同桌。基于我家貧寒,在我身上潛移默化形成的懦弱自卑,小學六年,初中三年,被我記住的同桌乃至同學極其有限。現如今想來,曾風行大江南北的流行歌曲《同桌的你》中那種繾綣的思念不是沒有存在過,可由于我的自卑和弱小,被時光的風吹得一干二凈。在我記住的同桌、同學中,唯有兩位永遠刻在我記憶里。現在想來,這種不滅的銘刻在于“此事”而不在“此人”。

那一個女同學是插班生,西寧城郊菜農的女兒。老師安排與我同桌。她身上那股陳年煙熏味兒,是常年睡在燒煨麥草馬糞的土炕上染上的。加上常年不洗澡積累的汗氣。她的家境一定不景氣,或者她的母親和她都不善于收拾。這從她不很整齊的頭發,破了袖口的薄棉襖,打著補丁皺皺巴巴的褲子以及總是沾著泥土的布鞋上看得出來。她的臉頰粗糙,不知是風吹日曬的結果,還是不使用潤面脂造成的。她很自卑,看著班里的同學們聚集一起打鬧說笑,總是單獨站著觀看,不敢參與。她的智商不高,上課聽講臉上總是木木呆呆的,作業差錯多。

身邊有這樣一個同桌襯托,我便有了一點優越感。覺得我家雖然清貧,卻畢竟住在城里。板炕是用煤渣燒煨的,身上沒有她那樣的氣味。我衣服的肩頭、袖口、胳膊肘的地方,褲子的膝蓋和屁股上也有補丁,但由于母親手巧針線好,補丁補得平整,顏色也配得好,看上去不像她衣服上的補丁那么顯眼。我們家雖然買不起雪花膏,但海蚌油和蜂蜜是買得起的。洗了手臉,用指頭挑點蜂蜜抹在手掌,吐點唾沫,兩掌搓勻了搽在臉上、手背上,因此我的皮膚比她的要光鮮得多。我們家也用胰子,雖然不是買來的香胰子,而是用找來的豬羊胰臟合上堿面蟲棗由母親搗制捏合成的胰子,但用它洗過的手臉是非常潤滑的……總之,同她比起來,我有很多方面是值得自豪的。尤其學習,我不怎么用功,成績也會比她好。

我明白她的不干凈不整潔不機靈完全是由于家里生活艱難,需要她把很多時間花在鏟草、喂豬、洗鍋、抱孩子等等家務活兒上,沒時間沒條件收拾造成的。但我總認為她們家的生活一定沒有什么講究,糊里糊涂邋邋塌塌。或者她的母親天生沒有心術,不知道該把上學的女兒收拾得整齊些,以至于女兒的袖口破了露出羊毛也不在乎;看見女兒不梳頭,讓干燥的頭發蓬奓著去上學也不在意。因此,我對她,對她家那種我能推測出來的生活方式既同情又瞧不起。

一天在課堂上,我發現她不聽講,卻垂著頭在衣袖上抓摸著什么。細看,卻在捉虱。那翻卷出來的薄棉襖的袖口上,居然有那么多虱,一個個圓鼓鼓的。她用右手兩根指頭捏住匆匆爬行的虱子,一捻,把捻死的虱尸和血污往褲子上一擦,再捉再捻。我看了,心里惡心,渾身不舒服,覺得身上也有虱子在爬。此后,我下意識注意她,總會看到她要么把手塞到懷里抓搔,要么塞在褲腰里摸著。我把凳子挪開一些,盡量與她保持距離,伏桌上寫作業,盡量靠邊,生怕碰上她的手肘。我厭惡她捉虱子不講場合,而不是她身上有虱子。因為我身上也生虱子。雖然不像她身上那樣多,可畢竟有虱子。但我們捉虱,是在晚上睡覺前,脫了衣服,由母親就著煤油燈,把內衣和褲腰褲襠里藏臥在褶縫的虱子蟣子消滅干凈。每隔幾天捉—次,目的就是不讓我們上學后身上癢癢,當著人把手伸進脖領或者腰里去抓搔。

另一位不是同桌。我個子小,坐在第一排,這位女生坐在后幾排,名字叫劉萍,內地人,父親好像在公安系統工作。由于家長工作掙工資,這女生的穿著是班里最干凈整潔的。在當時我的心目中,這位女生特別引人注目。至于別的同學是否對她注目,我無從知曉。原因是我對她的注目近于癡狂,上課聽講也忍不住回頭看上幾眼,越看越想看,明知這樣頻頻向她注目有失體統,超乎正常,也自覺難為情,可就是忍不住要看她,好像她身上有著很強的磁性。

成人后回想,竟想不出她究竟長什么模樣,只覺得那張白凈又眉目清秀的臉實在招人愛看,一看心里能得到某種滿足和撫慰。可結果是這種滿足和撫慰的需求在膨脹而不是減弱。最有說服力的解釋,就是我生命中潛藏著“好色”因子,在遇到適宜對象時就出來作怪,哪怕是無意識不自覺,也會作怪。

兩個男同學

五九年,上海一批知識青年來青海支邊,上面指令三中騰出部分校舍接納這批上海有志青年,初二、初三幾個班連同部分老師作為這次行動的響應支持者,一半劃歸東川的東郊中學。我們這一半劃歸湟中縣總寨的紅旗中學。

學校沒有現成的宿舍,在校外臨時騰了些民房,這兒十幾個,那兒七八個地零散安排居住。分給我們初二班的,是學校近旁車馬店里一溜破舊的平房,前檐起伏不平,長著蓬草。土打的屋墻上落滿了塵灰,碰一下撲撲掉土。屋里被留宿過的車夫、腳戶們生火做飯熏成黑洞,彎彎曲曲的檁條椽子以及壓頂的菜稈都熏成烏黑,椽柱間結著塵灰很重的蛛網。連貫三間大通鋪的炕沿,是用土坯對付著壘起來的,炕道里填滿了麥草。

同學們一窩蜂把行李搬進屋里,爭搶占據理想的位置,靠里邊避風的地方都被大些的同學們占了,留給我的地方正好對著房門,門扇上有指頭寬的縫隙。

我鋪好行李,與我左右為鄰的一個姓祁,一個姓高,都是班里個頭最小,性情懦弱的。

當時,最讓我自艾自怨的,是沒能搶個靠里的避風鋪位。卻沒料到睡我左右的兩個同學都有尿床的毛病。右邊的高鳳翔是個南京籍學生,人生得精明,兩個眼睛大而明亮,嘰里咕嚕動得很有神采。這位同學的尿床毛病不厲害,隔兩三天尿床一次,尿得少,對我沒有形成威脅。只有一次把我的褥子邊緣尿濕了。左邊的祁某某是西寧沈家寨一帶的農村孩子,補丁摞補丁不合體的衣裳證明了家境的貧寒。他的尿床毛病很重,且尿得多,幾乎每天夜里都把褥子尿得透濕。大概是為了避免自己睡死,驚醒著別尿床,他晚上總是和衣睡覺。其實效果適得其反,每夜把褲子尿濕。第二天上課,還得穿著這唯一的濕了褲襠的褲子。加上他似乎害臊,不敢把夜里尿濕的褥子拿到院子里曬一曬,白天只用被子捂著,想靠被里那點熱氣焐干。日子久了,他的褲子上全是花里胡哨的尿疤,渾身一股嗆人的尿臊味兒。與他前后左右為鄰的同學,上課時被尿臊味弄得抽鼻子瞪眼,下課后背地里罵他。

起初幾次,我被這兩位尿床的同學左右夾攻弄濕了被褥,心里懊惱不已,惱他們自知有毛病還不留心,睡死了把麻煩弄到我的被褥上;惱自己倒霉,怎么就遇了這么兩個伴兒。可我又沒有勇氣和他倆吵鬧。只會趁早上疊被子,晚上鋪被褥時嘴里嘟囔著使勁拍打被褥,以示反感和抗議。后來與他倆慣熟了,也就不好意思使勁拍打被褥表示自己的不滿。覺得他們有這個毛病很可憐的,又不是故意把尿尿到我的被褥上。何況高鳳翔畫兒畫得非常好,尤其用鋼筆畫一些公安人員現場勘察破案的場面:有照相的、有牽著警犬的、有汽車摩托車、有腳印……線條遒勁灑脫,形象栩栩如生,還有那么一種緊張神秘的味道。老師同學們都喜歡他的這種畫兒,說他將來會有大出息。我為此而欣賞他,熱衷于模仿他畫這種畫兒。

至于祁某某,我純粹是可憐同情他了。他不但尿床,還患有嚴重的夜盲癥。每天太陽一落,他大睜著眼睛什么也看不見。上早晚自習靠幾個要好的同學攙扶著他,到教室里也只是呆坐著。他好像天生沒有脾氣,同學們怎么捉弄他,他總是沉默寡言地忍著,粗一點的氣都不出一口。他身上體現出來的和善、木訥、孤獨、自卑和貧寒,最終換取了同學們的憐憫和友善,誰也不再對他的尿床說三道四了。

消滅四害

紅旗中學就讀期間,讓我感興趣的活動莫過于消滅四害。消滅的對象是:麻雀、老鼠、蒼蠅、蚊子。

學校做為一項政治任務布置下來,規定每個學生一天消滅5只麻雀,5只老鼠,50只蒼蠅。青海氣候寒冷干燥,蚊子生息繁衍的環境不多,故而不規定具體數字。

我們積極響應,并不在于這項活動的政治意義,而在于它給我們提供了撒歡的機會。對我們這些十五六歲上下的學生來講,去野外掏雀窩,挖老鼠洞,要比悶在教室里寫作業來得痛快。

說來也怪,原先不時看見一群又一群麻雀從頭頂掠過,撲啦啦落在樹上、操場、村巷空場上,嘰嘰喳喳蹦蹦跳跳地十分活躍。也不時看見一兩個老鼠在宿舍里沿著墻根來去奔跑。可一旦大家行動起來,這些家伙卻一下子不見了蹤影。四處尋找,偶爾看見幾只麻雀驚慌地從頭頂飛過,在墻頭、電線、樹梢上停留幾秒鐘又急急地飛走。老鼠更不容易看見。大家屏息靜氣把墻角的老鼠洞瞅了半天,最終還是徒勞。

據說,有些地方采取“人民戰爭”的戰略戰術,家家戶戶傾巢出動,站在屋頂、墻頭,爬到樹上,占據所有麻雀可能落腳的地方,敲著銅鑼、臉盆、玻璃瓶、鐵皮等等能響的東西,邊敲邊高聲吶喊。受驚的麻雀滿天亂飛,找不到落腳歇息片刻的地方,及至飛得肺子炸裂掉到地上口吐鮮血死去。

是別的地方捷足先登把麻雀消滅盡了?還是麻雀們聞風喪膽,逃遁到無人的地方避難去了?學校內外所有圍墻上,屋檐下,墻角里的雀窩鼠洞都被同學們掏遍了,用水灌過了,收獲不能令人滿意。同學們開始向學校附近的村舍、馬圈、打麥場房乃至更遠的山溝里、懸崖土坎上尋找鳥窩鼠洞。人人手里拿著彈弓,提著鐵锨、掃帚,拎著水桶。

間或有同學把獵獲的死雀死鼠榮耀地交給負責收集點數記賬的老師。很快,班與班,組與組之間出現了相互比賽的勢頭,都不甘落后。女同學們害怕爬房上樹掏捉麻雀,害怕老鼠走頭無路鉆進褲腿,都去打蒼蠅了。她們的鼠雀任務分攤在男生頭上,故而沒有一個同學真正地完成任務。

某天,我與幾個要好的同學提著鐵锨、水桶、掃帚,去離校更遠的幾個村莊掏挖雀窩鼠洞。走不多遠,看見兩邊收割后的地里立著一排排麥捆子。心想這麥捆子沒運走,說不定下面藏著一兩個老鼠在偷吃,不妨碰碰運氣。我們幾個躡手躡腳接近一排捆子,兩個人守住一頭,兩個人從另一頭挪動捆子,看腳下是否有動靜。挪動了幾下,果然有只老鼠從麥捆下躥出來,在麥茬如林的地里奔逃。我們大吼一聲,擺動掃帚鐵锨緊追不舍,四人從不同方位趕殺,終于在它找到可以藏遁的孔穴前用掃帚拍死了它。這個甜頭讓我們瘋狂了,把一排排麥捆子拉倒,把下面的老鼠逼趕到空地里,追趕拍殺。一下午三個多小時,我們把將近十畝地里的數十排麥捆子拉得亂七八糟,既顧不得也沒心思重新排好。擔心農民見了找麻煩,倉促地把三十幾只死老鼠連在繩子上,逃離現場。進校門時,我們把死鼠串高挑在鐵锨把上,昂首挺胸榮耀得不能自已。

打蒼繩相對來說比較輕松,用不著興師動眾。拿一把蠅拍,趁著下課的十分鐘或者午休時間,消滅四五十只不成問題。只要腿勤,眼尖,隨時可以在窗臺、墻上、門框、窗框以及自己身上找到落腳的蒼蠅。拍死,用指尖掐住蒼蠅翅膀放進空火柴匣里。愛干凈的同學,找根小木棍或筆桿,一頭用線捆上一枚針,把死蒼蠅扎起來丟進火柴匣,交給組長點數。

有些同學為了多交死蒼蠅得到表揚,就守在廁所墻下,有的干脆蹲在廁所后面的糞坑邊。我也想得到表揚,可怕臭,不愿去骯臟地方。四處找蒼蠅打,得付出時間和腳力。況且人人都提著蠅拍轉游,蒼蠅好像也精了,也怕了,只往高處落。想超額完成任務聽聽表揚并不容易。

一日,天氣炎熱,我去校外打蒼蠅。看見村巷一個積了污水的洼坑里,泡著一只死貓。我靈機一動,找根樹枝把死貓從污水中撥出來,揪著尾巴稍兒提到一個向陽的僻靜角落,扔在地上,坐守在死貓旁邊。不大工夫,嗡嗡嗡地飛來無數的綠頭蒼蠅落在死貓身上,由我一拍一拍打得痛快。來不及把打死的蒼蠅揀拾,得用蠅拍撥成堆。本想一直打到天黑,爆出個全校第一的成績。無奈被太陽曬得頭昏目眩,實在沒有耐性堅持下去。又不想把這個“守貓待蠅”的便宜事兒讓給別人。想了想,復又把死貓提回污水洼扔進水里,用樹枝推到被污水淹沒看不見的地方。捧著二百多只死蒼蠅興沖沖返校,聽老師、同學們的夸獎。

第二天中午,我叫了幾個要好的同學,準備了頂在頭上遮太陽的草帽、報紙,找了一個能盛數千只蒼蠅的紙盒,神神秘秘地離開學校直奔村巷污水洼。豈料,那只死貓不翼而飛,弄得大家一場空激動。倒叫我疑心同學們會不會以為我在哄人。

校 醫

校醫姓程,單名澄。三十多歲,高個子,身板周正,坐立都是拔背挺胸收腹的軍人姿勢,看上去既英武又灑脫。據說是從朝鮮回來的志愿軍少尉醫官,轉業后做了中學校醫兼任生理衛生教師。他是廣東人,操著廣東話和普通話之間的那種語調,聽起來似懂非懂。初來學校任教,大多數時間穿一身筆挺的黃呢子軍服。要不是他的兩腮瘦削嘴有點前突的話,可稱得上英俊。

初二初三期間,除了幾何,我對其余的課業都沒有熱情,尤其是代數、物理、化學和漢語拼音,成績總在及格線上沉浮,總是超不過三分(其時實行5分制)。初三添了生理衛生課,出于好奇,學得還算可以。或許就是因為這一點,程澄老師給予我的熱情和關注比別的同學多一點,我也因此有了些被師長重視的自尊與自信。

除我,班里還有一位女生也是程老師喜歡的。這位女同學的姓,是百家姓里的頭一位,叫趙某某,出生在湟中縣一個有錢的大家庭里。我們的校長,就是她的叔叔。也許是家里有錢從小有著很好的教養,與班里其他同學相比,趙同學顯得成熟持重,富有同情心和優越感。在同學們心目中,她是班里最好看也最富有的。全年級八十多個同學中,唯獨她戴著手表。據說還是二十一鉆的瓦斯針。

我一向依重從別人身上得到的友好。如今程老師對我有幾分偏愛,我就對這份熱情有了不自覺的依賴。一旦有機會,哪怕課間休息的十分鐘,也去程老師的宿舍兼衛生室轉一轉。中午休息時間和晚自習前的那段空余時間,更樂意消磨在程老師身邊。程老師擁有的那些書籍,玻璃柜里那些藥品的古怪名稱和奇特形狀的玻璃器皿,都讓我覺得非常新鮮有趣。去的次數多了,漸漸發覺程老師對我的友好不是恒定的。有時候很熱情,讓我坐,笑著跟我說些閑話;有時候卻顯得很冷淡,甚至有點討厭我,不許我動他的書本藥瓶什么的,有時干脆找借口把我支開。

一次程老師高興,邀我去他家里玩,還把家庭住址,大致方位告訴了我。我不想放棄這個無異于一次賞賜的機會,趁著假期抽出專門時間,費了很大的勁,在城東區一個深巷的一座舊樓上找到了他的家。在我的想象中,程老師的家應該富有、寬敞、整潔,應該是我從未見識過的富麗和華貴。事實上,程老師家一點也不寬敞,只一間半屋子,東西不多,陳設也很隨便,并且很凌亂。床上、桌上、椅子上到處扔著花花綠綠的頭巾衣褲之類的東西。程老師的愛人小孩都不在家。我從掛在墻上上了色的結婚相片認識了他的愛人,是我們青海人早年稱為摩登的那種女人。見我注意他愛人的照片,程老師就說他的老婆愛跳舞,跳舞時總把屁股向后撅著。

一個夏日的午后,我無所事事,想去程老師辦公室(兼宿舍)翻翻那些很厚的硬皮書籍。敲了門,聽到里面有細微動靜卻沒有反應。再敲,里面問:是誰?干什么?我說是我。程老師含混地說了一句什么,并沒開門。就又敲門,程老師的聲音提高了,有些不耐煩,可回答的那句話我依然沒有聽清。于是又敲。說來也怪,我生性膽小怯懦,凡事寧可退避,絕少強求,那天卻有了一股空前的固執,有一種非要敲開看看究竟的想法。程老師不耐煩了,把那句話大聲重復了兩遍,我才突然明白程老師說的是“我在抹澡”。離開時,心里有點疑惑。天雖然熱,可這會兒好像不是抹澡的時刻。

大約兩個月后,一個半陰半晴有風的下午,全校學生列隊集合在操場,召開一個顯然是臨時決定的大會。前面擺了幾張課桌,坐著幾個不認識的人。趙校長主持大會。他臉色陰沉,中山裝下露著一點包裹手槍的紅綢子。對我來說,校長挎著手槍,是一件意料之外的稀罕事情。這時,學生隊伍中竊竊地傳聞,說要抓人了。大家交頭接耳又左右張望,氣氛異常。

校長宣布開會。一聲:帶上來,學生們一起扭頭往后看,見程校醫被兩個公安架著胳膊半走半跑著往會場前面來。我心里咯噔一下,緊張,恐懼,還有一種說不清的復雜情緒在心里翻騰,使我沒有勇氣正眼看他,甚至連校長宣讀的材料也沒聽清。

會很短,宣讀了程澄的流氓罪行材料后,程澄被上了手銬帶走了。校長又講了一陣話就宣布散會。我下意識有這樣一種推測,程校醫的被抓走,是否與那次“抹澡”不開門有些關聯?

直至我成人,也不知曾經為我老師的程澄,后來怎么樣了。

報考藝校

1960年6月,我初中畢業。

家里的經濟狀況,我對學業的冷漠和對前途的茫然,注定我和父母都不去考慮上高中的事。可我必須作出另一種選擇。虛齡17歲的我被動地等待命運作出新的安排。

機會很快來到了,小學同學張凱年告訴我,省文化藝術學校招生,他想拉我作伴去試一試。

得到這個信息,我和父母親都非常高興。我認為考入藝校學習繪畫,注定比那些枯燥的數理化有意思;父母親支持我,一來相信我能在繪畫上有所出息,二來藝術學校食宿由公家掏錢。

憑我自小在紙頭、墻皮、地面上胡亂勾畫些小動物小人物的那點本領,要報考正規的藝校美術科,心里很虛。可幻想中繪畫藝術的絢麗景象誘惑著我,一種信念鼓動著我,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我同張凱年來到紙坊街的文化藝術學校。一位熱心的老師把我倆領到一座寬大的,擺著一副乒乓球臺子的教室里。十幾分鐘后,這位老師拿著一只石膏腳造型,兩張繪圖紙,兩支鉛筆,一塊橡皮回來了。他把石膏腳放在乒乓球臺上,調整好角度,把紙和鉛筆分發給我倆,提出要求:在紙的一面畫上石膏腳素描,另一面創作一幅畫,內容不限,限時兩小時。說完離開了教室。

我緊張起來。自小愛畫幾下,不過是照著小人書單線勾畫幾個古代人物,偶爾也在薄柔的紙上用毛筆涂抹一些所謂的山水畫。那種自娛自樂的繪畫,用不著誰來評判好壞。現在,我連什么是素描都弄不清,如何把那只石膏腳像模像樣畫到紙上?石膏腳的下面是長方形底座,腳心腳跟懸提起來。雪白的石膏腳,在自然光照下顯出了明暗深淺,看上去很生動,很美。可我不知從哪兒下手,怎么下手。

張凱年比我沉著,有把握,專心地畫了起來,不時抬頭看看石膏腳,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我從他身上受了些感染,加上自己的小聰明,也照著他的樣子畫了起來。

石膏腳總算畫出來了,看上去別別扭扭的。背面的創作畫畫什么?想了半天拿不定主意。迫于時間,胡亂畫了一臺拖拉機,一個戴草帽的農民雙手握著拖拉機方向盤,拖拉機前后畫了些翻耕起來的土塊。為什么畫這個,我也搞不清。也許是大躍進戰天斗地的口號在我心理上的一種反應吧。

過了幾天,心虛虛地到學校打問結果,出乎意料,我與張凱年都被錄取。

我有了自豪的感覺。自豪的結果就是嫌棄家里破舊的被褥,認為拿這樣的行李住校,會被同學們恥笑。母親違拗不了我的虛榮,想了個不得已的法兒。爺爺在世家境豐裕時,家里有一些親友賀喜送來的幛子,大紅錦緞上寫著金粉字兒,一度在中堂墻上掛過。時過境遷,母親把這些幛子保存起來,作為遺念,舍不得它用。如今,母親把那些錦幛拿出來給我拼成被面,也算物有所用了。

這些大紅錦幛質地厚實,色彩艷亮,寫在上面的金粉字兒光鮮如初,母親想把這些金字搓揉掉,總難搓揉得干凈。據說這些金粉字是蘸著冰糖水寫在錦緞上的,附著力極強。最后,母親把有金字的一面朝里,把原來的里子當做面子。

我住校的被子終于縫好了。紅紅的,紅得讓我覺得有些過分;厚厚的,雖然棉絮是舊的,但我沒有理由再挑剔,母親已經盡力了。

這厚重鮮紅的被子伴我進入了又一種生活。

學畫的日子

確信自己不是做夢而是真的成了藝術學校的學生,開始在全新的環境里確定自己的位置時,我心里既高興又不踏實。貧寒封閉的家庭生活的潛移默化,在我身上形成的是頑固的自卑。我向往嶄新的生活,心里卻緊縮成一團。

藝術學校是1958年成立的。設音樂(包括聲樂和器樂)科、舞蹈科、美術科和一個臨時性的電影放映訓練班。起先招收的學生,作為省文化廳下屬單位的生力軍,響應狠抓農業,大辦機關農場的號召,去文化廳設在海北的農場開荒種地。我和張凱年屬于第二年補充招收的學生。據說等海北開荒種地的師生返校后,才能正式開課。

與我先后考入藝校的,有些是來自內地的青年,年歲看上去比我大得多。當時報考這種學校好像很容易,有些人考進來沒幾天,發現自己不是上藝校的料,就卷了行李去找別的公費學校。人來人往,搞不清究竟哪些是成心要上學的。

我們無所事事,在空蕩蕩的校園里至少等了兩個月,去海北農場開荒的老師學生終于全部撤了回來,學校頓時有了生氣。聲樂科的同學們在校園走動,去食堂打飯,不時會揚起下巴練唱幾聲,聲音宏亮悅耳。器樂科的教室里間或飄出鋼琴聲,二胡聲。那些頂多只有十三四歲的舞蹈科的女學生們,一個個眉清目秀,走路時挺胸拔背,腳步輕盈如飛。她們的宿舍里總有鳥兒一樣清亮的說笑聲,總有人在洗什么,不時端著一盆水出來,潑在操場上。

相比較而言,美術科的成分復雜一些,學生的年齡差異較大,自身素質也千差萬別。有穿著整潔的城市青年,也有言談舉止粗俗的農村少年……當然,美術科衡量學生的標準是繪畫技能,不像招收舞蹈學生那樣,先決條件是漂亮的臉蛋和苗條的身材。至于繪畫技能,三四十個同學注定不在一個水平線上,這種差別在開課后很快顯了出來。

在我們安放著八張高低床的宿舍里,有幾個同學把自己引以為自豪的作品貼在床頭墻上,用以自賞也供人贊賞。公正地說,自這幾個同學把自己的畫兒貼出來后,我對自己更沒有信心了。原先,滿以為自己是個繪畫天才,而現在,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壓根兒就不懂得什么是繪畫。

自然,我很留心那些與我水平相當甚至不如我的同學,用以支撐我那點可憐的自信心。事實上招進美術科的學生,將近一半的水平與我相當,不過是喜歡胡亂涂抹幾下,學校錄取我們,重在考慮有這方面的愛好和發展苗頭。至于是否能造就,成為畫才,那是往后的事了。如同在苗圃里選了一批看上去值得栽培的樹苗,可誰能斷言這批樹苗栽植后都能長成參天大樹?

教學開始,老師讓我們臨摹畫冊上的人體骨骼和肌肉。對我們這些把繪畫理解為色彩和風景的學生來說,這種基礎訓練十分乏味。我們只想老師傳授畫名畫的本領,搞不清干巴巴的骨架和紋路不規則的肌肉與繪畫有什么相干。

課余時間,老師要求多畫速寫,提倡大家去野外寫生。這是練習繪畫基本功和記錄繪畫素材的最好方法。有些同學畫得很勤,把眼前所有感興趣的事物都用簡捷的線條記錄下來。最讓我服氣和嫉妒的是一個叫華寶的藏族同學。他畫在速寫本上的線條雖然簡約,勾畫出的形象卻生動逼真。也許是藝高膽大的緣故吧,華寶在任何場合都能自如地速寫,那樣子簡直就是在賣弄自己的能耐。雖然我也想把速寫畫好,也曾壯起膽子在別人的盯視下速寫過幾次,可我心里總是虛虛的,覺得自己畫在紙上的那些不準確的,多余的線條,以及怎么也弄不清爽的輪廓會被人嗤笑。也不知為什么,我對炭鉛筆有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反感,覺得那些抹在紙上容易脫落的黑色粉末令人討厭。

素描課漸次深入,由簡單到復雜,畫靜物,畫石膏頭像,畫石膏全身像……最初擺在桌上的全身人像是大衛。當時,至少是我,心里有一種不健康的情緒滋生了。或者說,這種情緒在我們臨摹人體骨骼和肌肉時就潛伏在心里了。當時老師拿了幾冊日本的裸體人像畫冊叫大家傳閱。同學們翻看這些畫冊,情緒都有些不正常,躲躲閃閃的,總覺得做著一件不太體面的、作賤自己的勾當。雖然大家嘴上都承認裸體人像是神圣的藝術,搞美術看裸體畫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然而大家的心理還是守舊封閉的,幾乎是不自覺地要往下流的方面滑落。因為,我們從小接受的教育,以及我們自身的心理素質,還停留在相當落后的層面,與藝術審美之間的差距太遠太遠。我們拿著粗俗的認知能力去感應藝術,其結果只能把神圣當作庸俗。

畢竟,在那些學畫的日子里,我的體內漾溢著一種活力。可以說,我像一株不起眼的禾苗,有幸長在一片沃土中。雖然我的學習熱情和成績越來越清晰地證明,美術僅僅是我感情的一段臨時載體而非歸宿,但我的生命在這個特殊的小環境里所汲取的養分,遠遠超出了美術本身所能給予我的能量。我生命中潛在的一種意識,被音樂科傳出的琴聲、被舞蹈科學員們的靈秀嬌美、被學校里那種輕松開明的氣息喚醒,開始釋放一種全新的生命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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