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歲尾,要賬的、要救濟的絡繹不絕,鎮(zhèn)黨委書記不堪其擾。
這天早晨上班后,書記對辦公室王主任說:“你把我反鎖在屋里吧,凡是來要錢的,一律說我不在。”
把書記的門鎖上,王主任還沒回到辦公室,大門口就走進了張經理。張經理在鎮(zhèn)上經營一家煙酒副食店,鎮(zhèn)政府下半年在那里賒了四萬多的煙酒,張經理來了幾次都沒要到錢。
“真不巧,書記不在!”未等張經理開口,王主任先說道。
“書記在,我知道。你看,書記的車不是停在那里嗎?”張經理指了指院里一輛嶄新的豪華車。
王主任看了一眼書記剛花50萬購置的豪華轎車,說:“嗨!書記真不在,在縣里開會吶。這車是司機小李開回來給書記取文件的。”一邊說一邊招呼司機:“李師傅,還不快走,別讓書記等急了!”
“好嘞,這就走。”聽話聽音,正在辦公室侃大山的司機聞言從辦公桌上隨意拿起一份文件走出來,汽車一溜煙駛離了鎮(zhèn)政府。
“真沒在啊?”張經理半信半疑地走出鎮(zhèn)政府。
剛打發(fā)走張經理,一輛摩托車沖進政府大院,駕駛員摘下頭盔,沖王主任嘿嘿一笑:“總算在鎮(zhèn)政府見到你小子了!”
來人是王主任的高中同學馬大寶。馬大寶在鎮(zhèn)上開了一家土特產店,鎮(zhèn)政府來了客人,經常從他店里拿禮品,他手里一共有五萬余元的欠條沒有結賬。
“見到我有啥用啊,書記不在。”王主任拍了拍馬大寶的肩膀。
“書記在,我知道。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書記不在,你啥時候在單位上過班?”馬大寶笑道。
這倒也是,王主任工作之余開了一家文具店,就開在馬大寶的特產店旁邊。平時書記在鎮(zhèn)里,王主任就來上班,書記不在鎮(zhèn)政府,王主任就在自己的店里忙活。規(guī)律都讓馬大寶摸透了。
“這次你還真猜錯了。”王主任又拍了拍同學的肩膀:“我今天不是來上班,我是來取點東西。”
“不騙我吧?我可不容易,再不結賬,老娘的藥要斷了,我這個小店也要關門了。”馬大寶臉上沒有了嬉笑的神態(tài),可憐巴巴憂心忡忡地說。
老同學的情況王主任清楚,老娘有病常年吃藥,家里被拖累得夠嗆,為了多掙點錢,去年借錢盤下了這個特產店。這家特產店的原經理是前任鎮(zhèn)黨委書記的小舅子,前任書記到縣里當局長了,他小舅子就把店開到了縣城。前任經理開這家特產店時,光鎮(zhèn)政府每年的消費就讓他賺得“盆滿缽滿”,買了新房置了新車。馬大寶接手這家店一年多的時間,鎮(zhèn)政府的欠款就把他拖得幾近“傾家蕩產”,押了房子押了地。當初王主任也曾勸馬大寶別接手這家店,可他看人家前任經理干得紅火,不聽自己的勸告,才弄成現(xiàn)在這個情況。
“咱是啥關系,我能騙你嗎?書記真不在,我正想回店里吶,干脆你帶我一程吧。”王主任對馬大寶說。
說完,王主任走進辦公室,把書記屋門的鑰匙偷偷塞給辦公室副主任小菲,沖小菲使了一個眼色,坐上馬大寶的摩托車,一起出了鎮(zhèn)政府。
摩托車剛開走,一輛紅色的polo車駛進了鎮(zhèn)政府。車門打開,一個豐潤猶存的半老徐娘扭下了車。
“老妖精!”辦公室副主任小菲一見來人低聲罵了一句,風擺楊柳般離開辦公室向后排職工宿舍走去。
來人是縣“人間天上”大酒店的女經理程艷艷。
“真對不住,書記不在。”辦公室科員小趙對程經理說。
“書記在,我知道!”女經理挑了挑眉毛,沖著小菲離去的背影撇了撇嘴說:“書記不在,這小妖精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給誰看?”
女經理和小菲的矛盾鎮(zhèn)政府盡人皆知。小菲是書記的新情人,程經理是書記的舊紅顏。本來程經理的賬鎮(zhèn)里都是月結月清,從不拖欠的。可有一次程經理來鎮(zhèn)里簽字,和書記親熱之際被小菲撞了個正著,小菲當場打翻了醋壇子。“新人一發(fā)怒,舊人靠邊站”,書記就沒敢給女經理簽字,這一拖就是三個月,飯費累了近十萬,程經理只好再次到鎮(zhèn)政府找書記。
“看你說的,大姐。小菲今天要相親,打扮一下不很正常啊!”小趙說。
“她還相親,誰敢要啊?”女經理罵罵咧咧上了車。
polo剛剛駛出大門,徐大頭夾個破包走進了鎮(zhèn)政府。徐大頭是鎮(zhèn)里有名的老上訪戶,中央、省、市、縣各級信訪部門門兒清,鎮(zhèn)政府更是推門就進,是個人見人頭疼的主兒。原來徐大頭也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因為宅基地被人侵占層層上訪,把他折騰得夠嗆。訪著訪著,他卻訪出了門道,也探到了村和鎮(zhèn)領導怕上訪的“軟肋”。后來雖然宅基地問題解決了,但每逢上級領導接訪日、人大政協(xié)開會日、重大節(jié)日等,他都要尋個由頭到省里市里溜達一圈,弄得鎮(zhèn)政府大車小輛往回接,好吃好喝好招待,過年過節(jié)的救濟也不敢忘了他。這不,過年了,他又想找找書記,多要點救濟。
“書記不在,您老人家先請回吧。”小趙笑容滿面地對徐大頭說。
“書記在,我知道。書記要是不在的話,麻將桌早就支起來了。書記一不在,你們就湊在一起打麻將,我還不知道你們?”老徐把破包往辦公桌上一放,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老人家,書記是真不在!我們也不是不打麻將,而是快過年了,同志們都回家備置年貨了,湊不起人來。”小趙滿臉賠笑地架起徐大頭向外送。
“呃,倒也是。”徐大頭注意到了大院的寂靜,嘟嘟囔囔走了出去。
把徐大頭打發(fā)走,還沒等松口氣,一個老太太顫顫巍巍地挪進了鎮(zhèn)政府。
“孫奶奶,您咋又來了?您的事情還沒解決嗎?”小趙緊走兩步攙扶住了孫奶奶。
孫奶奶是個孤寡老人。因為和村支書鬧了一點矛盾,村支書就停發(fā)了孫奶奶的低保金。孫奶奶三個月前來鎮(zhèn)里找過一次,鎮(zhèn)民政助理要求村里盡快解決,沒想到村支書就是頂著不辦。
“既然民政助理說了他不聽,我只好來找書記了。”孫奶奶說。
“可是,可是,書記不在啊。”小趙為難地抓了抓頭皮。
孫奶奶走到墻角,伸出手抖抖顫顫地抓了一把暖氣管,隨后趕緊放開,說:“書記在,俺知道!”
“你咋也知道書記在啊?”小趙有些哭笑不得。
“俺村老錢就在你們這里燒鍋爐。他經常在村里說,前邊那么多燒鍋爐的都被鎮(zhèn)里開除了,只有他一個人留了下來,是因為他燒鍋爐有竅門,書記在,就猛添煤,暖氣管燒得燙燙的;書記不在,就應付著燒,暖氣管勉強溫溫的。剛才暖氣管都燙手了,書記一定在!”孫奶奶堅定地說。
小趙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應答。
責任編輯/董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