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
天生不受皇室待見的璐王夏綏遠從西北回來,受盡奚落,剛被父皇胡亂賜婚要娶丑名在外的李如花,參加勇王府宴會時又被皇兄們逼著跟猛虎格斗,危機重重……
夏綏遠也不害怕,微微一笑:“都散開吧,既然皇兄們想看,那本王就進去走一遭。”
那籠子上罩著的黑布早已掀開,胳膊粗的鐵欄里鎖著的正是一只吊睛白額猛虎,正焦躁地在里面走來走去。
夏綏遠長舒了一口氣,幾乎是被人推進了那個巨大的籠子里。
那虎本就兇猛,又被餓了幾天,一見有活物近前,哪里還客氣,后腿一蹬便整個撲了上來,巨大的爪子在他胳膊上一抓便是一道長長的血痕。
夏綏遠斂住了氣息,一動也不動地與那畜生對峙,雙目流出一抹寒光,轉瞬即逝。
那老虎哧哧地喘著粗氣,在籠中焦躁地踱了幾步,利爪一躍,整個便將他撲倒在地。
虎口中噴出的惡氣就撲在他臉上,夏綏遠側頭避過老虎意欲咬斷他喉嚨的利齒,只是狠狠地扼住那只老虎的脖子,抬腿猛擊它柔軟的腹部。
他幾乎使上了全部的力道,只是一言不發地咬緊牙關與那只老虎拼著。
一人一虎在籠中滾來滾去,毫無章法可言。終于,夏綏遠先堅持不住,只覺得胳膊一酸,手下的力道軟了三分,那老虎尋了這個機會,一張血盆大口便朝著他的咽喉要害咬了下來。
夏綏遠索性閉目等死,那虎的利刃如刀,已經要切入他的皮膚。然而忽的身上一松,那虎咆哮了一聲,竟吃痛地從他身上躍起。
幾只長槍紛紛從籠子外捅入,戳得那老虎渾身是傷,救了他一命。
他有些狼狽地被人從籠子里拖了出來,身上的衣服都被扯得亂七八糟,破爛不堪。
他重重地喘著粗氣,那種死里逃生的滋味,委實難受至極。
“七弟受驚了。”一旁的夏綏靖見他這副德行,顯然很是滿意,特地過來裝作兄弟親善的樣子,替他拉了拉身上的衣衫。
“三哥,這下本王可以走了嗎?”夏綏遠將他的手拂開,不咸不淡地道。
“當然。”夏綏靖冷笑著讓開了一條路,示意他可以滾蛋了。
“哎,慢著。”夏綏中卻是追了過來,從懷里隨即掏出了1000兩銀票塞進他胸襟處,低笑道,“辛苦錢總要給的,七弟可得走好。”
夏綏遠將這種赤裸裸的侮辱生生地咽了下去,很驚訝自己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謝謝幾位皇兄。”他拱了拱手,將那銀票揣好了,在眾人的哄笑聲中,轉身離去。
一直到他徹底從府中消失,眾人又都紛紛地告退離席,最后連陳紹寬也告辭后,夏綏中方才屏退了下人們,扭頭對著夏綏靖道:“怎么樣?三哥,這回可是消了氣?”
“哼,便宜他了。”夏綏靖甩了甩袖子。
“你理他作甚?一個賤種罷了。”隔了半晌,卻是一直冷眼旁觀的楚王夏綏繼開口,語氣中是十足的蔑視,“你設計他,平白地降了格調,讓父皇知道了沒準兒還以為是咱們不讓著人。”
“父皇?父皇要是待見他,他哪能如此作踐?二哥,我就是瞧不慣他那副德行,浣衣司賤人的養子,北邊蠻子的野種,他也配和咱們站一塊兒。”夏綏中語調很是陰冷,聲音卻是壓得低低的,只有站著的兄弟三人聽得清楚,“早知道他還能活著,當年軟禁的時候,就應該直接做了他。”
夏綏繼一言不發,微瞇了眼轉頭,冷笑了一聲:“不用管他。”
他早就派人打聽好了,那個賤種能從西北活著回來不過是僥幸,瞧他今日這副窩囊的樣子,怕是日后也成不了什么大氣,倒還不如放下心來對付天牢里那位。
這太子位,他一日坐不上去,便一日不得安穩。
“那姓李的老東西呢?還算安分?”他總覺得這回的事情有些不太對勁兒似的。
“放心吧二哥,那老東西比誰都懂得明哲保身,今天我去的時候,那老東西正叫人把這賤種從家里攆出來,可見這翁婿兩個,將來可是有的相處了。”夏綏中眼中是難以掩飾的惡毒的光。
“那便好,著人盯緊點兒他們的動靜。父皇想讓這賤種活著,給咱們幾個當練手的。”夏綏繼眼中精光一閃,“所以我們也得悠著點兒,總不能讓父皇他老人家失望不是?”
“我已經派了人跟著這賤種去了,他喝了斷腸散,走不了多遠。僥幸逃了也罷,若是倒霉,自然就會有人給他收尸。”父皇在那賤種的府邸周圍必定安排了暗哨,只是這回去的一路,會發生些什么,就無人能說得清楚了。
身后的夏綏中和夏綏靖對視了一眼,都沒有吭聲,翻天的日子,只怕是離得不遠了。
夏綏遠自勇王府中走出,神色如常地朝著自己住的璐王府行去。
天色已經黑了,路上的行者寥寥,兩側偶有人家點起了油燈,星點的燭光如豆,微微地晃動在低沉的夜色里,平添了幾分暖意。
他胸口處劇痛,只覺得奇怪,明明是夏天,為什么身體會這么冷?
嘴里一股腥氣翻涌,他微微一低頭,掌心中便多了一把黏膩的深色液體,在寡淡的月光下顯出神奇的銀灰色澤。
那酒果然不是那般好喝的,只是他剛才若是不喝,他們豈會如此簡單便放他離開?
他記得剛才虎口余生的那種恐懼感,手心內仍是冷汗一片,他在賭,賭他們不能將他當場殺死。
他的身形已經有些不穩,腳下虛浮,便連步子也輕飄飄地四下不著力,走幾步便要停下靠著墻歇一歇。
強行地提上了一口氣,也不知過了多久,胸口處撕裂般的痛感總算是退了些,他抬頭一瞧,鬼使神差地正在靜研家的外墻上靠著。
怎么走到了這里?他咽下了一口血,愣愣地向上看。
隔墻望去,正能看到她住的小小的閣樓,那里隱隱約約還有燭光未滅。精致的小樓立在那里,帶著一絲莫名的溫暖與誘惑,勾得他心馳神往。
他將視線收回來,低低地又咳出了幾口血。
“你怎么弄成這樣?”靜研小心翼翼地將他胳膊上深可見骨的傷口用鹽水清理干凈,又用干凈的白布條一點一點地包扎好。
“沒事兒,和一個畜生打了一架。”夏綏遠嬉皮笑臉地盯著她,“靜兒,你今天穿這衣服真好看。”
“嗯,紹寬下午來過……”她下意識地答了一句,隨即便住了嘴,趕忙起身,“你等我去找些傷藥來。”
“別。”夏綏遠拉住她的手,低聲道,“我沒事兒,你陪我待會兒行嗎?”
靜研垂頭思索了一下,見他傷痕累累的模樣著實可憐,終是不忍心一走了之。
可是兩個人坐在桌前,卻又沒有了話說。
“你下次也得小心些,不要老是那么沖動。出去打架,傷的總是自己。”她想了許久,才說出了這么一句。
“嗯。”夏綏遠也不解釋,就那么直直地盯著她。她的容貌在燭光下有種奇妙的美麗,如春日里初生的花蕊一般嬌嫩。蠟燭明媚的光留下些許淺薄的陰影,打在她臉上反而變得越發的讓人難以割舍。
剛才站在墻外,他告訴自己,他想見她,很想,很想,也許他馬上就要死掉了,可是在這之前的最后一個愿望,無非是能夠再看她一眼。
“你下次,還是不要來的好,畢竟你也要娶李家姐姐了,總要避嫌的。”靜研咬了咬牙,終于還是將這句有些生分的話甩了出來。
剛才她聽見他敲窗的時候,就在想著要不要將燈熄了,不去理會。
她想了想,又故作輕松地加了一句:“況且你總來我這兒做什么?喝巴豆水嗎?”
“靜兒。”夏綏遠淺淡地牽了牽嘴角,索性打斷了她的話,嗓音低沉,全沒了平日的玩世不恭,“你真的要嫁給他?”
“嗯,我們自小便有婚約,你應該也是知道的。”靜研順手將那些布條之類的收拾好,聲音小了下去,“況且,我喜歡他。”
可惜他今日連維護你的話都不曾有過,妻子尚不能保,這樣的男人,要來何用。
夏綏遠只是笑得有點苦:“陳紹寬就那么好?他比我強在哪里?靜兒,我一直不懂。”
他站了起來,走到她跟前,挺拔的身體在燭火下投下了一層濃重的陰影,靜研覺得整個人都被罩在那層灰暗中,壓迫得呼吸困難,禁不住有些驚懼地向后退了一步。
“這沒有可比較的地方,我對你,只是感情。”她卻也勉強仰首望他,沒說下去,只是感情,便沒有了愛情。
“七哥,你還是以前那副倒霉德行,一都沒有變過。可是我們都長大了,你重情義,對我好,我會記在心里。”
夏綏遠不說話,只是又重新坐了回去,嘴里發干。隔了半晌,他點點頭帶著抹壞笑:“你是不是一直覺得爺挺傻的?”
靜研看著他,不由得抿唇笑了笑,回憶如同風一般的輕柔:“那年元月,你打破了淮王的頭,扯著我從宮里往外跑,結果還是被抓回去了。”沒人注意他額頭也破了,血一個勁兒地往下淌,把她的裙子都染成了紅色。
小時候她很膽小,偏生受寵的劉貴妃是她本家姑姑,偶爾進宮覲見必然會被頑劣驕縱的幾個小皇子欺負。那日夏綏遠撞見時,她正被一眾人關在黑屋里,門被堵死,嚇得不輕。
“那時候哪知道害怕,也許命中注定,玩兒了一出狗熊救美。”他低低地笑著自嘲,其實他當時的原則很簡單,敵人欺負的人自然是要幫忙的。后來都搞不清楚被軟禁的那四年到底值不值。“行了,高興點兒,去嫁人吧。以后他要是委屈你,爺饒不了他。”
靜研仰目看著他,眼波緩緩流轉,如同蒙上一層霧氣的湖水,深沉中透著惘然。
也許沒人和他說過,精致的劍眉,娟秀的臉,其實他生得也很好看。
夏綏遠卻猛地一把鉗住了她的手腕,黑中透著一絲藍色的眸子緊盯著她,唇抿得緊緊的。
他的眼底有了一絲危險的光芒,那抹黑中透出的藍涌動著風暴的色澤,讓人說不出的畏懼。靜研痛呼之下忍不住用力掙動:“你捏疼我了,放手!”
她喊出這話的同時,手一揚,別在衣服上的一根鐵針驟然擊出,一下子扎在他的手臂上,頓時見了血。
夏綏遠的眸子忽地一暗,手也隨著松開。她臉上雖還算平靜,眼低卻是盈盈的一層水色,想是疼得厲害了吧。
他并沒顧及那枚小小的針,連拔都沒拔。
靜研揉著酸痛的手腕,強忍著,抬頭卻見他已經走到了窗前,胸口處還沒包扎好的傷處暴露了出來,還在不停地向外滲著血。
他立在那里,背影帶著一絲孤寂,并沒有回頭,只是聲音如常般道:“再過十日是我的生日。靜兒,戌時到城東護城河岸陪我待兩個時辰,我們之間就當是徹底不該不欠了。”
靜研想了想,咬牙狠心地問道:“若是我不去呢?”
夏綏遠揚唇,頷首微笑,語氣是十足的篤定:“你會去的!”話音未落,人已經順著窗戶飛下。
他在已經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漫不經心地走著,偶爾垂首咯出一口鮮血,只是再未回頭。他的臉上帶著的是三分黯然,三分平靜,還有三分輕松。
有血腥的氣味沿著嘴角流下,他隨手抹去,被重創后的身體已經忍耐到了極限,晃了晃,倒頭便要栽倒。
身后一陣勁風刮過,利刃在空中劃過發出一聲細微的低鳴,劍氣直沖他后心而來。他堪堪躲過去,身側忽然有另一道人影躥出,緊接著便傳來了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不過須臾,刀刃割裂人身的鈍響,在靜謐的夜中,分外驚心。
戴青解決掉了一直在夏綏遠身后鬼鬼祟祟、意欲圖謀不軌的影子,回身行禮,又一把將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架住。
“戴青啊。”夏綏遠這時候還不忘了調侃他,“算你小子來得及時,否則爺死前肯定囑咐把若姑嫁給看門的老王。”
戴青依舊面無表情,對自己主子的荒唐舉動習以為常,只是將他背起來,朝著璐王府的方向快步飛奔。
夏綏遠又吐了一口血,便沉沉地陷入昏迷中。再過十天可是個大日子,他就要迎娶那位李家的千金了,到時候只怕有人早就沉不住氣。
“啊!”某人一聲慘號,硬生生地被人從昏沉的夢里弄醒,剛一睜眼只見自己床邊立著一個女子,手中持著一枚銀晃晃的針,正在他身上來回地比畫著。
“喂,若姑,你行不行啊?”他抬手揉了揉被扎得生疼的肩膀,“爺傷的又不是這里,你扎肩膀做什么?”
那女子沒理會他,自顧自地認真地翻著手里一本已經發了黃的書卷,邊翻還邊認真地在他身上尋找著什么。
她容貌生得極美,卻唯獨左眉間突兀的一道鮮紅如蜈蚣狀的刀疤劃至右腮,使得整張臉都變得猙獰起來,連帶著本就寡淡的唇線也顯得刻薄。
“你到底找什么呢?“夏綏遠被她盯得直發毛,趕緊問了一句。
“膻中穴。”若姑答得言簡意賅,在他胸口處摸了摸,確定了位置,手中鋒利的針尖便要刺下去。“給奴婢試試,總比出去求人家扎你強吧?”
她可都看見了,這位爺回家的時候胳膊上還扎著個明晃晃的針,不用問也知道絕對是哪家小姐的手筆。
“哎哎,行了行了。”夏綏遠忙一個側翻身滾到床的另一側,“爺沒事兒了,吐幾口血歇幾天就好。那書你慢慢研究,沒人就找戴青作作實驗什么的。”
純屬搞笑,膻中穴是給她隨便扎著玩兒的嗎?況且她手里拿的那是什么東西,一本已經快要被翻爛了的《黃帝內經》,靠這玩意兒解毒簡直是滑稽。
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里已經被層層的紗布包扎得妥當,裂痛的感覺已經好了許多,血氣也被壓了下去。
“安太醫剛才來過?”他皺眉,嚴肅地問道。
“嗯。給你吃了解毒藥,過了血。”若姑見他清醒了,也就施施然將手中的針收好,轉頭低聲道,“小爺,你胳膊上那個傷是誰裹的?”一點兒技術含量都沒有,還一股子胭脂味兒,肯定是外面某只狐貍精的杰作。
夏綏遠低頭一瞧,知道已經被她重新包扎過了,呵呵的一聲干笑:“沒誰,爺的相好。”
若姑抬眼瞟了他一眼,很鄙視:“又是那個姓劉的吧?還真是掃把星。”
每次一牽扯到那位,保證事兒多。偏生還有不長記性的,上趕子去人家那里討嫌,比如說眼前這位主子,也不想想自己因為什么無故被軟禁了四年。后來去了趟西北,九死一生,她還以為他能多點兒教訓,沒想到這位小爺回來第一件事兒就是去找那女人。結果那女人做了什么,直接告訴他自己和別的男人定親了。
殺人不見血也沒有這么狠的,若姑咬牙冷笑,也就眼前這位心軟讓著那女人,若是落到她手里,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教訓了再說。
夏綏遠并沒注意到她神色的異樣,從床上起身活動了一下,猛地想起了什么,冷下了臉問道:“爺睡了多久了?”
“兩天。”若姑若無其事地起身,“皇上派了內侍來問過一次,奴婢說您吃壞了肚子,陛下這才派了安太醫過來。小爺,你餓不餓?林婆婆說特意給你煮了參湯。”
唔,果然是受了傷待遇就高了,林婆婆攢了那么久都舍不得拿出來用的人參都給切了。夏綏遠笑瞇瞇地將沒受傷的那只胳膊撐到了腦后:“你跟她老人家說不用了,她自己留著吧,那東西金貴。”
“奴婢說過了,林婆婆說這回從您衣服里找到了1000兩銀票,還好沒被血弄臟了,現在咱們的開支又不多,估計買幾根人參還是可以的吧。”
可不是不多,過幾天就得多了。“算了算了,那是你主子我的賣身錢,省著點兒花吧。”夏綏遠擺了擺手,“再說房頂上漏雨還沒修好呢。”
說出去都讓人家覺得笑話,堂堂一個璐王府,整個一個破爛之家。府內連仆人帶女婢一共十個人,親衛不過百,也就正大門上搞了點面子工程,弄了幾個金漆獸面錫環銅鈕。只要邁進那個門檻,立刻就會覺得眼前一片豁然開朗,森然如同鬼屋,還比不上城中的一些大戶。
夏綏遠自打住進來,總是糾結于屋頂和頓頓白菜蘿卜。他一度覺得還不如回宮里去住冷宮,起碼那里還有人給送飯(雖然水平實在不咋地,跟豬食差不多),好歹不用自己掏錢。
要不回西北也不錯,和士兵一起吃大灶還能體現自己與民同樂。
當然這種苦中作樂的思想,金鑾殿上他的老子才不去體會,這不是就顛顛地把他提溜回來給人當猴子耍了?
“唉。”夏綏遠嘆氣,很不憤地從床上翻起來,下地走了兩圈,覺得暈乎乎的腦袋總算恢復了點清明,這才扳著脖子囑咐若姑道:“那錢留著,過幾日爺大婚,沒準兒就有窮相識什么的從外面來討彩頭呢,到時候請客吃飯可得花銷不少。”
若姑會意,很慎重地點了點頭:“小爺放心吧,那事兒戴青、王賁他們已經去安排了。您上回給的那2000兩銀子還能打點些城里的。”
“嗯。”夏綏遠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哎,上次父皇派了李公公來宣旨,爺交給你保管的那份圣旨呢?”
“收著呢,小爺您放心,丟不了。”
“那便好。”夏綏遠很愜意地哼了一句戲文,一邊甩著膀子,一邊回頭道,“走,跟爺出去轉悠轉悠,這幾天躺得都快發霉了。”
若姑很果斷地搖了搖頭,指了一下旁邊放著的衣籃子,示意他自己還得干活,順便還掃了一眼他光著的上半身,鄙視之意溢于言表。
夏綏遠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激動,差點裸奔。他只好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回身到衣柜內翻了一件半新的袍子出來套上,這才晃晃蕩蕩地出了門。
第三章 護城河會
不過七八天的日子,過得飛快。估計連翰文帝都沒想到自己一向看不上的這個兒子,這次如此的聽話。讓他娶如花,他愣是沒找如草,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璐王府內。
內務府草擬了些物品的清單送到他府上,無非是些陳年積下來沒人要的綾羅綢緞之類的舊貨,這回好統統清倉處理,全拿來給他辦喜事用了。
夏綏遠打著哈欠,看都沒看一眼,叫他們把東西抬進來扔到府內某間沒人肯住的草房里作罷。然而另一隊人將東西送到李尚書府上的時候,惹得老頭兒吹胡子瞪眼。
見過寒酸的,真沒見過這么寒酸的,李老頭子前半輩子縱橫沙場大半生,如今總算是落得個安生日子,被這事兒一氣,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直接抗旨不把閨女嫁給他的好。
于是皖寧城內,人們茶余飯后又多了新的談資。
“哎哎,聽說沒有,李家的如花又上吊了!”
“啊?不是都要嫁給璐王了嗎?吊個妹啊!”
“聽說是嫌棄璐王府太窮了。”
好吧,這個事情就不是人為能夠改變的了,還是那句話,誰讓這可憐的娃不招他老子待見呢。
六月初八,黃歷上有言:
宜:出行、嫁娶、訂盟、納采、入殮、安床。
忌:作灶、掘井、謝土、入宅。
也不知道為何,一早靜研便睡不安穩,瞧著外面蒙蒙的天色輾轉反側。
實在睡不成了,她索性披衣起身,坐于桌前,用手背撐著下巴發呆。
乳母客氏來喚她起床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自家小姐難得一臉愁態,手里拿著一本書坐在桌旁,一動不動。
客氏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小姐,可是沒歇息好?”
靜研搖頭,回過神來,將那本半天沒有翻動的書放回去:“阿姆,我午后想要出去一下,您能幫我應付阿爹嗎?”
她這人平日里并不太喜歡多走動,有數的幾次翻墻也就是到前面街上轉悠買點兒閑書之類的,故而客氏也放心,忙道:“好,好。”
話倒是說得輕松,然而接下來的大半天她都有些魂不守舍。靜研抬手揉了揉額頭,起身到衣箱前搜出了一套壓箱子底的男裝,動作迅速地套上。想了想,又在箱子里翻檢了大半天,裝備得妥當了,方才小心翼翼地開門。
她掃了一眼天色,日頭已然漸漸西落,估計很快天色就要黑了。
最好他等不及了自己走掉,也省得她在這兒躊躇不定。
若姑看到夏綏遠晃晃悠悠地走出來,身上只著了短打衣裳,哼著小調就要順墻根兒溜出王府去。
“小爺,宮里馬上就要來車輦接了,你這是去哪兒?”
“出去透口氣。”順便泡妞,他轉身,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不安,于是溫和地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放心,也不差這一會兒,叫戴青他們該干嗎干嗎去吧。”
若姑咬唇,半晌扯了扯他的袖口,低聲道了句:“小心。”便轉身無事一般進了屋。
夏綏遠這才轉身,悠閑地翻出了王府,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有沒有尾巴跟著,確定無事后,慢悠悠地向城東護城河岸行去。
他混跡于人群當中,一身短打麻布衣裳普普通通,頭上帶了個寬檐兒的草帽,打扮得如同一個販夫走卒,將頭低著,竟也無人察覺。
護城河兩岸的青草郁郁蔥蔥,生得茂密,只是進了六月,那綠便已不再新鮮。夏綏遠尋了個干凈的地方靠著樹坐下,似乎正在欣賞落日的余暉投入河中支離破碎的影。
遠處似乎有船舶靠岸,三三兩兩聚于一處。那些船夫便將船系在了岸邊,收拾一天的勞作,熙熙攘攘的倒也熱鬧。
他一個人在岸邊靜默地等著,自太陽西下一直到日頭沒于山頭,卻不見靜研一絲蹤影。
看來是不會來了,倒又是自己自作多情。夏綏遠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便要往回走。
忽有一人急匆匆地自遠處來,行到他跟前站定。許是走得急了,還有些微微地氣喘。
黃昏下她汗晶晶的小臉,瑩白的膚色勾勒出淡淡的潮紅,嬌艷更勝天邊的云霞,“我等阿爹出去忙公務了才敢過來,七哥等了很久了吧?”
夏綏遠笑了笑,瞧了一眼她身上的男裝,低聲道:“靜兒,你穿這個出來,就沒人打聽是誰家的公子這么俊俏?”
靜研有些發窘,知道他又開始犯渾亂耍人,也不和他客氣地回了過去道:“那也比璐王爺穿成個農夫來得要強。”
夏綏遠倏忽間斂了笑意,只伸手慢慢抬起她的下巴,一雙眼深邃地望著她的臉。
他的呼吸越靠越近,似乎是要向著她的菱唇吻下。靜研駭了一跳,正想要抬手掙脫出去,卻聽見他俯首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道:“別動,有人跟著你過來了。”
靜研身體僵了一下,隨即會意,略帶了些緊張地用余光四下掃著。
夏綏遠見她烏目如星,樣子分外慌張,忍不住便要作弄她,索性將她扣在懷里緊緊的,鼻息拂在她眉心中央,唇壓了下去。
靜研著了慌,忙使力妄圖掙出去,奈何敵不過他的力氣,生被壓著親了臉頰。
夏綏遠又在她頸側嗅了嗅,見她臉漲得通紅,對他幾乎怒目而視了,就故意低下頭去,想著再偷一回腥,誰料扣在她腰間的手突然一陣鈍痛襲來。
他猛地向后一躥,齜牙咧嘴地開始甩手,那上面牢牢地鉗著一個小號的老鼠夾子。
靜研咬著下唇拍了拍身上的衣衫,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動作迅速得如同受了驚嚇的兔子一般敏捷。她就知道這人絕對會趁機占便宜。
夏綏遠忙甩脫了那個夾子,上前牽了她的衣袖,將她攔下來,低聲哄到:“靜兒,靜兒,好了好了,我錯了,別生氣……”
他越是這樣,靜研越是抿緊了唇,不言不語只顧往回走。
夏綏遠嘆了口氣,他總是這般患得患失,效果似乎也并不是太好。
這般想著,他便動手攔腰將她抱住,手沒記性地在她腰側揩了一把油,壓低了聲音道:“靜兒,跟我走吧。”
靜研被他一捏,只覺得莫名其妙地兩腿酥軟,想要睜開卻沒了半分力氣,忍不住抬頭驚恐地望著他。
夏綏遠神色如常,唇邊多了一抹淺淡的笑意,聲音壓得低低的,眸中卻是邪氣中帶了三分的冷淡:“好姑娘,還好你來了。”
下期預告:
夏綏遠將靜研約到護城河畔,看似只是一場普通的約會,實則早已在計劃之中,因為這一天,一場醞釀許久的宮變即將拉開序幕,這個從來默默無聞逆來順受的璐王爺,將讓整座皇城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