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顏真卿書法風格的變化與統一

摘 要：顏真卿是盛中唐時期偉大的書法家，顏體書法在其發展過程中分早、中、晚三個時期，呈現出不同的藝術風格，不同的風格具有內在的一致性，統一于顏真卿光明磊落的人格精神。

關鍵詞：顏體；書法風格；變化與統一；人格精神

作者簡介：單華鋒，男(1976-)，陜西戶縣人，鄭州鐵路職業技術學院藝術系助教，研究方向：文藝理論。

[中圖分類號]：J29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05-0086-02

顏體，即盛唐時期偉大的書法家顏真卿的書法。顏真卿是繼書圣王羲之之后又一位書法大家，他的書法風格氣勢恢宏、博大精深，反映出唐代的勃勃氣象和唐人激越的胸襟，開創了盛唐寫意的新書風。縱觀顏真卿一生的書法作品，其書法風格是不斷變化和發展的，大體上可分為早、中、晚三個不同的創作時期，不同時期的書法風格具有內在的一致性，是變化寓于統一的一個整體。本文從顏體書法不同時期的書風表現及其成因入手，探討其書風的變化與統一，繼而探析其變化與統一的關系。

一、顏體書風的變化

從顏真卿一生的書法作品來看，其書法可分為早、中、晚三個時期。

1、初期的書法風格及其成因

50歲以前是顏體書法的創作初期，這個時期的代表作為《多寶塔碑》、《東方朔畫贊》等作品。《多寶塔碑》（見圖1）用筆起落頓挫分明，橫畫稍細而呈弧勢，豎畫較粗而取直，多見方筆，捺腳鉤角瘦長尖利，給人以刀削爽利之感。結體注重疏密參差，多取相背之勢，字形整飭方正，布局樸茂，筆勢雄渾、體勢寬博的特點已初步顯現。《東方朔畫像贊》較《多寶塔碑》的風格略有不同，更加凝重和雄偉，開始具備擘窠大書的規模，后人謂之“清雄”，但仔細分析就會發現，《東方朔畫像贊》（見圖2）雖然筆畫更加粗壯渾厚，但其結體同《多寶塔碑》一樣方正整飭，整體風格在清雄中主要透露出一種清秀之氣，這和《多寶塔埤》是一致的，總體來說，初期的顏體形成了清雄、秀媚的風格。

顏體初期清雄秀媚的書法風格是顏真卿向古人、時人和民間書法廣泛學習的過程中逐步形成的。顏真卿出身書香門第，從小勤奮好學，由于家境貧困，缺少紙筆，他就用黃土在墻上書寫學習書法。顏真卿早期曾向大書法家張旭請教書法，詢問筆法，得到張旭的指導后領悟到學習書法的方法。初唐書法以“二王”書法為傳統，標舉“二王”瀟灑流美的書風，涌現出了歐、虞、褚、薛楷書四大家，顏真卿積極向二王及初唐四大家學習，尤其受到褚遂良的影響。“他學習前輩書法，有去舍有選擇。他學褚，卻避免了褚的佻巧；他學‘二王’，重在用筆。在他的書法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晉人‘二王’、梁《瘞鶴銘》、北齊《文殊般若經碑》、唐初歐、褚的痕跡，但又不專是那一家。這恰好表明他善于學習古人，善于推陳出新，寫出自己的面目。”[1]從顏真卿早期的代表作《多寶塔碑》可以看出，其書寫風格直接二王、歐、虞、褚遺風，而又有與唐人寫經有明顯的相似之處，說明顏真卿在向前輩書法家學習的同時，也非常注重從民間的書法藝術吸取營養。整篇結構嚴密，字里行間有烏絲欄界格，點畫圓整，端莊秀麗，一撇一捺顯得靜中有動，飄然欲仙。由此可見，在初唐書學環境及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形成了清雄秀媚初期風格，顏體筆勢雄渾、體勢寬博的個性特點已初步顯現。

2、中期的書法風格及其成因

經過幾十年的人生歷練和書學積累，約在顏真卿50至65歲之間，是他的書法的創作中期，書法藝術風格初步成熟。中期的主要代表作品有《祭侄季明文稿》、《麻姑山仙壇記》、《郭家廟碑》等。《祭侄稿》（見圖3）創作于安史之亂中，是顏真卿為為國捐軀的侄兒季明寫的行書祭文，被譽為“天下第二行書”。整篇大量使用渴筆和枯筆，且有多處涂抹的痕跡，充分表現了顏真卿的悲憤之情。筆法圓健凝重，似有篆籀筆意，筆勢雄奇，姿態橫生，一改初期的清秀之風。《麻姑山仙壇記》（見圖4）是顏體中期楷書的代表作，用筆橫、豎粗細歸一，易方筆為圓筆，筆法含蓄，蠶頭燕尾的筆法特征明顯；結體相向，內疏外密，藝術風格質樸、老辣。至此，顏真卿已一掃初唐以來的那種楷書風貌：前者側，后者正；前者妍，后者壯；前者雅，后者直；前者瘦，后者肥；前者法度深藏，后者有法可循；前者潤色開花，后者元氣淋漓，樸拙、雄渾的顏體風格真正形成。

“安史之亂”中，顏真卿被貶為平原太守，曾與其兄顏杲卿聯合舉兵對抗叛軍，為朝廷平叛立下了汗馬功勞。之后的仕途生涯依舊坎坷，據《舊唐書·顏真卿傳》記載：“至德元年十月，棄郡渡河，歷江淮、荊襄。二年四月，朝于鳳翔，授憲部尚書，尋加御史大夫……軍國之事，知無不言。為宰相所忌，出為同州刺史，轉蒲州刺史。為御史唐旻所構，貶饒州刺史。旋拜升州刺史、浙江西道節度使，征為刑部尚書。李輔國矯詔遷玄宗居西宮，真卿乃首率百僚上表請問起居，輔國惡之，奏貶蓬州長史。代宗嗣位，拜利州刺史，遷戶部侍郎，除荊南節度使，未行而罷，除尚書左丞。載（宰相元載）深銜之，旋改檢校刑部尚書知省事，累進封魯郡公……后攝祭太廟，以祭器不修言于朝，載坐以誹謗，貶硤州別駕、撫州湖州刺史。元載伏誅，拜刑部尚書。”[2]接二連三的被貶黜和起用，在宦海浮沉中獲得了更多的人生體現，表現在書法方面則是藝術體味的逐步加深。顏真卿忠君愛國，直言敢諫，屢遭打擊仍不改其貌，是儒家思想的堅決擁護者，同時在其坎坷的人生際遇中，也受到佛道思想的影響。顏真卿原本熟諳佛道文化，“安史之亂”后，他與僧侶、道士交往頗多，熱心宗教活動。其中期代表作《麻姑山仙壇記》，乃大歷六年（771年）游撫州南城縣麻姑山仙都觀而撰書，記述麻姑得道成仙之事。此碑莊嚴雄秀，老辣中透露出樸拙秀雄渾之氣，既有佛道思想超脫飄逸的影子，又有幾十年人生滄桑經歷的深切感悟。可以說，經歷了“安史之亂”及以后幾十年的離亂滄桑，再加上佛道思想的影響，顏體書法完成了由“煉形”到“煉神”的過渡，真正確立了樸拙、雄渾的顏體風格。

3、晚期的書法風格及其成因

65歲以后是顏真卿書法創作晚期，這個時期的主要作品有《顏勤禮碑》、《顏家廟碑》、《自書告身帖》等。以《顏勤禮碑》（見圖5）為例，此作筆法精深，點鉤等筆畫處多頓挫而稍作華飾，多用圓筆藏鋒內斂，結體寬博，集雄放、淳涵、精麗于一身，比及以前的作品顯得更加含蓄內斂，但仍掩飾不住其間散發出的博大情懷，可謂人書俱老。

65歲以后的顏真卿仍堅守忠君愛國、剛正不阿的人格操守，仍然受到權貴的排擠與打擊，直至被權臣陷害，去招撫李希烈叛軍，被殺死獄中，走完了義烈的一生。從對《顏勤禮碑》的分析可以看出，晚期的顏體書法，在老辣中富有新鮮活潑的生機，在疏淡中顯示質樸茂密的風神，在筆鋒得意處顯現功力的爐火純青，在圓潤豐腴中透露自己的豪邁氣度。后期顏書的風格境界，正是對以往坎坷人生際遇的感悟與總結，在生命與書藝的反省中得到悟徹，并將生命哲學與書藝哲學打通，因此在其點捺撇畫中既留著生活的血淚斑駁，又在筆墨的動勢中洋溢著生命的頌歌；既在線條的起落移動中灌注一腔豪情，又在櫛比鱗次的布白中激射人格光輝，達到書藝與生命同等爛漫。

二、顏體書風的統一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顏體書法所呈現出早、中、晚三個時期的不同風格，與不同時期的書學環境、人生遭遇、社會思想的影響具有直接的關系，但不同的風格卻有著內在的一致性。分析不同風格中相同的因素，我們會發現，雖然顏體不同時期的風格特點各有側重，卻有一些共同的地方，比如用筆以中鋒為主，筋力十足，所謂“顏筋柳骨”，表現一種雄渾氣度；結體外疏內密，字形方正，敦厚寬博，正面視人，整體給人一種正人君子的形象，這正是顏體不同風格特點中共有的風格內涵，這種風格內涵正是顏真卿正直陽剛人格精神在書法中的顯現。清代劉熙載在其《藝概》中說：“書，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即“書如其人”，顏真卿不同書風中相同的風格內涵即是其正直陽剛的人格精神，這種人格精神是顏體書法風格的精髓，不管其風格有著怎樣的變化，總是在其正直陽剛人格精神的主導之下得以不同的顯現，并且貫穿其書法藝術的始終。

顏體書法風格的變化與統一，并非書法藝術中的個別現象。優秀的書法家乃至藝術家，在其藝術生涯中總會有不同時期不同風格的出現，也會有一個主導的藝術風格，呈現藝術風格變化與不變的統一。藝術是有關審美的精神創造，表現人的精神境界，藝術家隨著生活環境的改變和人生閱歷的豐富，會創造出不同風格的藝術作品來，而藝術家的人格精神卻是相對穩定的，主導著不同風格的呈現，使不同風格取得內在的統一。由此看來，顏體書法的不同風格及其統一也就不足為奇了。

參考文獻：

[1]、鐘明善.《中國書法史》[M].石家莊:河北美術出版社，2001.113.

[2]、劉昫 等.《舊唐書·顏真卿傳》[M].北京:中華書局，1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