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民族、游牧文化與影像表達

摘 要：阿音通過對游牧蒙古族的行為和行為結果的詳盡記錄，展示了蒙古族文化的博大與精深，燦爛與輝煌，那些照片也成了最容易讓人理解的很有生命力的世界語言，即使草原游牧生活終有一天走向天邊。

關鍵詞：蒙古風情；游牧文化的影像表達。

[中圖分類號]：J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05-0097-02

初次聽說阿音，是在2006年平遙國際攝影節結束后。回來的朋友說，他把蒙古包、馬頭琴和長調都帶到了展覽現場，弄的好不熱鬧。我一直認為優秀的攝影作品只需用畫面本身來說話，弄那些其他的來烘托氣氛有嘩眾取寵之嫌，所以對他也就沒有太多的關注。

直到前些日子，偶然得知阿音獲得了第22屆中國攝影金像獎，出于對金像獎的信任，我開始搜索阿音的資料，關注他的作品。

阿音1970年出生于內蒙古科爾沁草原一個牧民家庭，他放過羊，賣過衣服，1988年，他用做小買賣掙的錢買了一架長城牌傻瓜相機，開使給牧民們照相，后來他開了一家小小的照相館，再后來他還當過“土記者”，逐漸的，他癡迷于攝影。為了尋找到更加純粹美麗的景象，為了深入了解蒙古族的游牧文化，1998年他從科爾沁草原舉家搬進了中國最后的游牧文化圣地——烏珠穆沁草原。然而隨著草原生態環境的日益惡化，游牧文化走向邊緣，阿音的心里沉重而憂慮，充滿了緊迫感。他決心用影像搶救記錄中國最后的游牧蒙古人及其游牧文化。于是他一邊瘋狂地拍照，一邊用蒙古文記錄整理那些游牧蒙古人的歷史、習俗、生存狀態。2006年，阿音帶著他的《蒙古人》組照去了平遙國際攝影節，得到了廣泛認可。近幾年阿音的作品頻繁在國內外展覽亮相。2009年6月，阿音將自己十年來的工作進行了一次梳理和總結，出版了攝影集《成吉思汗的子孫——中國游牧蒙古人》，攝影集不但包括了從20余萬張底片中選出的100幅作品，其中包括《游牧》、《蒙古包》、《蒙古女人》3個系列。還配有4萬多字的有關游牧文化的背景介紹。

攝影術的發明讓記錄變得簡單而可靠，阿音也在使用相機進行記錄，他的《蒙古包》系列，就是用這種拍紀念照的方式記錄這些蒙古包和包內的蒙古人。

圖一：2007年3月 松來（50歲）一家 內蒙古錫林郭勒盟東烏珠穆沁旗 烏里雅斯太鎮恩和吉日嘎朗嘎查 松來和兒子、兒媳、孫女在毛澤東畫像前合影。2007年春天，一個沙塵狂舞的日子，我剛剛走進恩和吉日嘎朗嘎查的一個蒙古包，松來便跟了進來，興奮地說：“阿音，我看見你的車就過來了，給我們照一張全家福吧”。

顯然這些照片對畫面中的主人和我們而言，其意義是完全不同的。對于照片的主人來說，就是他們家庭生活的記錄，不僅可以活化他們的記憶，更是對畫面中人物生命的紀念。而對于讀者，這些影像本身和他們的生活沒有任何關聯，我們從中獲取的信息可能和照片的本來意義也并不相符。但是許多攝影師卻常常忽略這一現象，照片雖然可以記錄保存下那一瞬間，它本身卻無法保存那份記憶，有些照片只能作為提供一種與觀者生活經驗隔離的訊息的載體。如果我們沒能了解它們的拍攝過程，這些照片只能引導我們走入某種記憶，或者說是某個陌生的夢境。單幅的民俗攝影作品容易被歸為此類，但它們高雅的藝術素質和內容上獵奇的優勢，還是深受攝影創作領域中大多數人的青睞，從而使這類攝影稱為我國攝影藝術創作中的主流。因此，單幅民俗攝影作品相對于民俗攝影組照來講，即使在創作中已經注入大量民俗信息，也明顯地讓人感覺到有些單薄。

阿音的攝影組照不是獵奇，這些作品在滿足了我們的眼球之后，我們還能讀懂他的內涵和意義，因為這么多年阿音就扎根在內蒙古草原上，這里是他的血之源，命之根，有他的同族兄弟，他拍照片記錄自己民族的風土人情和時代變遷，他與牧民們親如一家，有濃郁的情感在里面。所以他的作品特別本真，我們看了也覺得親切。并且阿音在拍攝每一個家庭和人物時，都進行了深入細致的采訪，記錄了他們目前生活的真實數據——他們的羊群，他們的困境和愿望。這些都附加在阿音的影像中，使他的系列專題攝影成為擁有可信度的、厚重的、純美的并且能讓人理解的作品，他的作品豐富深刻地為我們呈現了游牧蒙古民族的很多信息，十分形象地反映出蒙古族某些民俗事項的來龍去脈。

照片中所涵括的意義是需要經過理解才產生的，是需要攝影者把觀眾引入和拍照時的人物背景相關聯的情況下去欣賞、去解讀的。因此阿音的這些組照被我們所理解，并具有很高的文獻價值。

然而組照并不意味著就會缺乏藝術價值，這點尤其在阿音的《游牧》系列上表現得更為突出。《游牧》是阿音的早期作品，風格比較自由，這組照片不僅僅是某些民俗現象的羅列，勝于缺乏積極的創作思想和社會性的堪的派攝影，也勝于忽視攝影創作修養和美學觀念的紀實攝影。阿音用一系列抓拍的生動的、有生活氣息的、有情節的影像和詳細的文字說明，帶我們走入了這個游牧蒙古人的群體，仿佛照片中的額吉就是我們的母親，那個17歲的女孩就是我們的姐妹。

圖二：這個蒙古女人叫薩仁花兒，她家的草場位于著名的內蒙古額吉諾爾湖畔，2000年以來，由于連年干旱，草場沙化，牲畜銳減。2007年春，她家172只母羊產羔119只，成活的只有76只。2008年春，薩仁花兒賣掉了僅有的100多只羊，舉家進城打零工謀生。

圖二是《游牧》系列作品之一，看照片里的每一個細節：粗糙的土墻，小小的羔羊，蒙古袍卷起的皮毛袖子，特別是蒙古族婦女目光里的深度。這些細節，隱含的內容神秘而深厚，極大地誘發了人們探索蒙古族文化的欲望。畫面的黑白影調直接純粹，小面積的強烈對比與多層次的灰色影調，又使畫面不失豐富的細節，構圖更是運用了經典的黃金分割，站立的女人打破了不變的橫線條，光圈與速度的巧妙運用，使硬朗光線勾勒出的有清晰輪廓的具象蒙古族女人與近乎抽象的跳躍的羊群完美結合。整個畫面動中有靜，靜中有動，生動而富有節奏，亦真亦幻，對立統一。

阿音的許多作品都是以這樣藝術化的紀實創作方式所呈現，使他的作品既具有紀實攝影的樸實與純粹，又具有藝術攝影的卓越和獨特，美好而深邃。可以說阿音的作品是為了藝術性的展示和傳承人類的文明史為目的的。

一般來說，在拍攝民族題材的照片時，攝影師們容易被濃郁的民族風情而感染，那些燦爛的服飾和獨特的風光，使拍攝者極易陷入表面獵奇的狀態之中。要擺脫這種狀況，就要用內心去感受去觀察，去發現這個民族最寶貴的東西——他們的精神。要透過外在的東西去展現出一個民族深層的文化心理，使作品具有靈魂的深度。阿音的作品就是既具有文獻價值又具有藝術品格，并充溢著精神的力量。

阿音的作品所表現的不是我們以往印象中那么詩意抒情的草原，他影像中的草原，大部分是空曠蒼涼或白雪皚皚。但你能從那些黑白分明的影像里，透過那一張張沉淀著祖先文化氣質的面孔和寒風中堅挺的脊梁，發現一種由內而外爆發出的生命力。他們承接了古老游牧人的某些氣度和氣質，也許只有在如此惡劣環境下堅強游牧的蒙古人，才更能代表蒙古人的溫度和力量。阿音尋找到的蒙古民族的精神品質，我們可以從他影像中蒙古人沉默的眼睛深處所埋藏著的利劍般的光芒中找到。

提到蒙古人，很多人會馬上想到英雄健壯的蒙古男人，阿音的鏡頭里不乏勇敢的蒙古男人，而我卻更偏愛他鏡頭里的蒙古女人們。《蒙古女人》系列是阿音最動情最動人的一 組肖像。

圖五 圖六

阿音在《蒙古女人》的文字說明中寫道：“在家庭生活中，蒙古女人慈善寬厚卻又忍辱負重。只要走進蒙古人家，充滿熱情而又話語不多的蒙古女人，會為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斟茶端奶食，就像招待久未見面的親戚一樣。慈善的蒙古女人不忍餓死一頭弱畜，甚至會用自己的乳汁喂養待哺的羔羊。但在家中，蒙古女人的地位一般是最低的，她們是蒙古包中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她們支撐著一個家庭，卻睡在蒙古包中最差的位置；她們繁衍了一個民族，但分娩時卻要被請出氈帳，即使是在冰天雪地中。作為蒙古族的后代，我知道對于我的民族，蒙古女人意味著什么。于是，我滿懷深深的敬意，帶著跪拜圣母的拳拳之心，拍下了這一組蒙古女人及她們每個人的生活經歷。她們是蒙古族的生命之河，哺育了一個民族，成就了一個民族的繁榮。我希望通過我的影像，能使這條生命之河的壯麗韻致永留世間。”

圖七 圖八

正是由于對蒙古女人有這樣深刻的理解和敬畏之心，阿音鏡頭中的蒙古女人像菩薩來到世間，她們或放牧接羔；或擠奶喂畜；或正走在搬遷轉場的路上……她們自然，素樸，堅強，自信。她們從容寬厚，以大地般的胸懷融化冰雪；她們隱忍溫存，在悲涼面前，以堅定的目光注視著遠方。這些照片把我們帶入草原母親的心靈深處，在我們的心里也留下不滅的印記。

阿音是具有深厚民族感情和肩負使命感的攝影師，他用蒙古族漢子的堅實腳步追逐著游牧人的足跡，十幾年如一日地堅持不懈。也許只有如此，他才理解了神圣而崇高的蒙古民族，或者說他也擁有了這純凈和頑強的生命力量。

在傳統游牧文化黯然轉身漸行漸遠之時，我能感覺到作為一代天驕成吉思汗的子孫——阿音的心痛，他如此強烈地愛著自己的民族，珍視自己的民族文化，他將鏡頭既對準了現實，也對準了過去和歷史中人類意識行為的印跡。他善意而客觀地展示游牧蒙古人的生活狀況，使他的作品不同于一般的民俗攝影和紀實攝影，成為集文獻性、藝術性和思想性為一體的藝術精品。

阿音通過對游牧蒙古族的行為和行為結果的詳盡記錄，展示了蒙古族文化的博大與精深，燦爛與輝煌，那些照片也成了最容易讓人理解的很有生命力的世界語言。即使草原游牧生活終有一天走向天邊，我們仍可以繼承優秀的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繼續生存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