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父親三部曲看李安

作者簡介：李珈瑤，出生年月：1988.02.22，就讀學校：中國傳媒大學，戲劇影視學院，廣播電視藝術學電視藝術與技術方向。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05-0195-02

身為中國電影界的一分子，我感到很驕傲。我拍的電影，包括我拍的外國片，都跟我的中國文化的養成，眼光有關系。中國文化的養料是我的老本。現在世界的認識讓我們重新體驗過去。當拿世界的眼光來檢驗的時候，你會反省。有時候從里面往外看，有時候從外面往里看，看得會更清楚。這是一個發展的年代，也是一個反有的年代?！?】

——李安

李安，來自中國臺灣，是第一個在好萊塢取得巨大成就的華人導演。李安的成功不僅僅在于其對于影片獨特的操控能力，更在于他豐富的人生經歷和中西方文化交雜融匯的文化背景。

1975年畢業于臺灣大學藝術學院的李安，三年后，申請到美國伊利諾斯大學修習戲劇導演專業，獲學士學位。1980年，于紐約大學學習電影制作，獲得碩士學位；由此開始了他的電影創作生涯。這期間，他先后拍攝創作了一系列短片，例如：《追打》、《我愛中國菜》、《藝術家最棒》、《蔭涼湖畔》。他憑借《蔭涼湖畔》獲得了紐約大學獎學金和當年臺灣金穗獎之最佳劇情短片獎。獲得紐約大學生電影節最佳短片和最佳導演獎的畢業作品《分界線》，在學校也引起很大反響，并因此簽約美國經紀公司，留美發展。1984年到1990年，李安一直從事電影劇本創作，并且花了大量精力在好萊塢電影劇本的結構和制作方式上。因其獨特的人生經歷，李安嘗試著將東西方文化結合在一起，進行劇本創作。1990年，他完成了《推手》和《喜宴》兩部作品，獲得臺灣政府優秀劇作獎。兩年后，他終于籌得資金，臺灣中影公司決定投拍《推手》。緊接著，李安又將《喜宴》、《飲食男女》搬上熒幕。

《推手》講述的是一位父親隨兒子去美國，與洋兒媳同住；《喜宴》則是一位同性戀兒子接父母去國外參加自己的婚禮；《飲食男女》講述的故事發生在臺灣，通過講述一位傳統的父親和三個性格各異的女兒的生活故事，闡述了家庭問題和新舊沖突的主題。這三部影片被稱為李安的“父親三部曲”。

從作者的創作心理出發，這些“父親”的形象，些許帶有他父親的特點?！拔腋赣H是一名中學校長，他希望我能找一份穩定的職業…… 1973年我終于義無反顧離開家鄉到臺北進修電影理論，父親深以為恥。因為以前在臺灣，任何從事與娛樂有關的行業都被認為低入一等?！F在這么多年過去，父親已經認同了。”【2】“在我以前的電影中，我以我的父親為原型?！业碾娪熬褪前研睦飳Ω赣H的感受記錄下來。”【3】李安如是說。他在年少時期也經歷過與父親抗爭，對新舊文化的交鋒以及東西方文化的差異，感同身受。從審美心理場理論出發，這是典型的我手寫我心，是由創作者的創作心理定勢而決定的。例如，《推手》中兒子曉生對父親的態度：當父親對他告狀時，他雖然深感無奈但是又有口難言，因為東方文化中“父權”深深影響著他。盡管他知道父親做錯了也只能自己忍受不能直接提出；《飲食男女》中，對父親糾結、隱忍而又存在的感情更加明顯。家中每周一次的家庭晚餐每個人必須參加，老父親用自己的方式維系著這個家；面對著一桌子山珍海味，女兒們卻覺得索然無味，但又不得不出席，沖突自此而起。也有人說，李安通過“父親三部曲”釋放了青少年時期父親給予的壓力，了卻了自己的一個心結。

在“父親三部曲”之前，李安有長達6年的沉寂，從1984年到1990年。在這6年時間里，李安“聽音樂，關注一切可接觸到的知識。我故意少看電影，以擺脫70年代電影的影響。每天收集報紙、照片、錄像片、抒情詩、時尚雜志。”【4】他的妻子開始負擔整個家庭的重擔。

“我太太是一名藥劑研究員，她很快在紐約找到工作，而在婚后長達六年的時間里，我一直是個住家男人，每天煮飯換菜譜。這種生活對后來導演《飲食男女》大有啟發?！薄?】這些經歷，使他對家庭、對人性、對感情有了更加細膩的感受。他總是能以小見大，用細膩的家庭成員之間的感情來表現大時代背景下的動遷以及他對這個社會的反思。他的影片能夠打動人心，大部分功勞應歸于他的選材，真實而大眾化。電影里的故事，總能在你我身邊找到蹤跡。觀眾和影片中的角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李安的攝影師林良忠這樣評價他：“他是典型的李慕白式的人物，大風大浪在他眼中都是那樣平靜。他的電影都是小制作、大收益，李安找到了世界上共通的語言——情感?！薄?】

李安由情感出發，走到了對“父親”情感的表達也是有章可循。經歷了臺灣的傳統教育，李安身上散發著濃郁的儒家文人氣息。許多國內的電影理論家都以一個儒家詞匯來形容李安——中庸，即他和他的電影，從節奏把握到調度功力，不疾不徐，不溫不火，不卑不亢、溫厚綿長?！?】李安的青少年時期是在臺灣度過的，在獨特的政治、歷史因素影響下，他汲取了東西方兩種不同文化的營養，“左右逢源”；然而，在文化歸屬感和認同感方面，又處于一種尷尬的境地，缺乏內心深處的依托，因此他也常自嘲是“無根的一代”。當然，這種對于身份認知的困惑，更多地表現在“戰后第二代”導演的身上，以侯孝賢、楊德昌為代表。他們的電影中對于“身份”的訴求更加明顯。但是，“我是誰”、“我從哪里來，將到哪里去”，還是深深困擾著李安，這在他的作品中清晰可見。這也是他不斷塑造“父親”這一形象的深層原因。身為中學校長的父親在家庭教育中給李安灌輸了大量的儒家思想，在美國，李安又切身體會了華人所面臨的東方文化的困頓，尤其是在西方文化語境下。這些經歷使他對東西方跨文化沖突現象，有著異于常人的敏洞察力，也造就了堪稱經典的“父親三部曲”?！?】

李安的電影作品，通過表現普通人的平凡生活，細微處見人性。情節多變，峰回路轉是他敘述故事的一大特色。拿《飲食男女》一片來說，同樣是家庭瑣事，在李安手中，卻似通靈一般，拿捏得恰到好處：從女兒們不同的講話語氣，到朱爸或黯然或期待的眼神；從做菜的各味配料到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從三個女兒不同的歸宿，到最后朱爸終于鼓起勇氣說出自己內心的話——這些細節被李安用一根看不見的線串起來，圓融地為觀眾展現了一副八十年代臺灣當地家庭的生活畫卷。作為影片的主角，“朱爸的愛情”這一條敘事線，卻被導演埋得很深，像是一盤布陣精巧的棋局，一波三折；又像是鄰家老人的絮絮訴說，娓娓道來。在影片伊始，朱爸接了一個電話，教對方如何控制火候，如何做菜。鏡頭里的朱爸背對著觀眾，小心謹慎地講著電話，聊聊數句臺詞，匆匆掛掉。此處導演開始為朱爸的感情線埋下伏筆。接下來的周末，是朱家“法定”的星期天大餐日。第一次在開席后，“爸爸有事要講”的時候，二女兒提出要搬出去住，已經買好了房子。家庭矛盾由此升級，“朱爸的事情”暫時放下。第二次“爸爸有事要講”的時候，三女兒宣布有孕在身，準備結婚，朱爸又一次啞口無言；第三次“爸爸有事要講”，大女兒也有突發狀況，閃電與學校的體育老師注冊結婚。朱爸心情復雜又無可奈何。大女兒離開后，父親的事情，又擱淺一次。而后影片中展現了一個細節：朱爸為二女兒同學錦榮的女兒準備了精美的便當。故事至此，導演的鋪墊達到高潮，埋下的伏線也漸漸浮出水面；真相大白的方法，也帶著李氏幽默。三個女兒以為父親的“事兒”是與錦榮母親梁伯母的感情；當梁伯母儀態萬方的和女兒一起來朱家吃晚飯時，女兒們也做好了心理準備。誰知朱爸借酒壯膽，講出了他一直想講又不敢講不能講來不及講的話——請“梁伯母”成全他和錦榮！一語驚醒夢中人，梁伯母暈了，錦榮慌了，女兒們也傻了，觀眾此時恍然大悟——爸爸的事情，原來是娶梁伯母的女兒！大家對這樁婚事的態度，一開始是認為“荒唐”、“不可能”，極力阻止。但回想到從前種種，經過層層的鋪墊與蘊藉，大家都能夠明白并且接受朱爸與錦榮之間的感情，了解到老年人心中對幸福生活、對家庭溫暖的渴望與追求。

敘事風格上看，李安細致而周密。情節設置上看，情理之中而有意料之外的故事安排，埋下長線出其不意，李安式的幽默在此展現。李安曾這樣概括自己的“父親三部曲”：“使傳統上以父親為主的家庭關系，得以從一個假象的平衡狀態，歷經危機和沖突后，重新尋得一個新的平衡?！薄?】“父親”從無奈地退守、妥協，到能夠包容理解，再到后來“積極主動地去瓦解破壞傳統家庭倫理秩序，可以看出李安對中國傳統倫理文化的審視與前瞻——從悲壯的對峙走向積極主動的平衡。”【10】

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對于“父親三部曲”，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對于李安，卻有一個不爭的事實。他有著悲憫的入世情懷——飲食男女，悲喜人生；他有著局外人的自知——疏離淡漠，客觀理智；他用寬容的口吻講述故事——因為懂得，所以慈悲；他用真誠的心熱愛生活——世間大愛，推己及人。

注釋：

【1】解讀李安.張凌雁.云南大學人文學院院報.影視評論

【2】融合中西之長創造完美電影——李安訪談錄.力子.當代電影.2001.6

【3】十年一覺電影夢．李安口述，張靚蓓執筆．時報文化.臺北2003

【4】融合中西之長創造完美電影——李安訪談錄.力子.當代電影.2001.6

【5】融合中西之長創造完美電影——李安訪談錄.力子.當代電影.2001.6

【6】昔日黃金搭檔回憶與李安的創業史：他就是李慕白[EB/OL]. 蔡穎，李佳杰.中國新聞網，2006-3-6．

【7】解讀李安.張凌雁.云南大學人文學院院報.影視評論

【8】李安電影的東西方文化觀——解析“父親三部曲”.李晨.華文文學.2004.2

【9】論李安電影影像構成的二律背反性．安燕．貴州民族學院學報，2004

【10】中國當代家庭倫理電影探析．儲雙月．福建藝術，2005.6.11

參考文獻：

[1]、解讀李安.張凌雁.云南大學人文學院院報.影視評論

[2]、融合中西之長創造完美電影——李安訪談錄.力子.當代電影.2001.6

[3]、十年一覺電影夢．李安口述，張靚蓓執筆．時報文化.臺北2003

[4]、想要了解的李安. [J] .毛斯．電影新作．2006.3.21

[5]、李安電影的東西方文化觀——解析“父親三部曲”.李晨.華文文學.2004.2

[6]、飲食男女.李安.1994

[7]、電影藝術——形式與風格.戴維·波德萊爾、克里斯琴·湯普森著.彭吉象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8]、論李安電影影像構成的二律背反性．安燕．貴州民族學院學報，2004

[9]、中國當代家庭倫理電影探析．儲雙月．福建藝術，2005.6.11

[10]、沉重的肉身——現代性倫理的敘事緯語．劉小楓．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4

[11]、影視文化學.陳默.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01.

[12]、影視美學.彭吉象.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13]、電影十解——李安導演與復旦大學上海視覺藝術學院學生座談紀錄．復旦大學上海視覺藝術學院．電影新作．2006.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