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后的百年中國,是一個埋藏著巨大悲傷的世紀,歷經一次又一次的事變。如今辛亥革命已過百年,我們實現最初的理想了嗎?
我輩讀書人曾被告知,1911辛亥年武昌的那幾聲槍響,開啟了一場偉大、光榮、差一點就絕對正確的革命運動,它不但推翻了腐朽反動的清朝政府,也一并結束了中國古代落后的封建制度。從此以后,我們這個民族終于爬出了泥沼潭,雖然后來的國運仍有反復,但大體上仍是一步步走向光明。
這種對辛亥革命的解讀似乎不宜簡單地全部懷疑,正像我們也不能全部接受一樣。對任何一個歷史事件,觀察的視角總該有多重,如果某一個聲音宣布它的解讀唯一正確,那么它傷害的不是歷史,而是歷史對于我們今天所具有的啟示性。
革命之前:清政府混蛋,但也沒那么混蛋
人們容易先入為主地認為,大凡王朝即將覆滅之際,必定是政治黑暗、民生疾苦、遍地烽火,其實,清末并非全然如此。那時的政治雖然談不上有多清明,但比之前的腐敗卻要好得多;民眾生活也許談不上有多安定,但是比起義和團暴亂的時候也要好得多。
如果從洋務運動算起,到1911年辛亥年,晚清政府的“改革開放”政策已經執行50來年了,期間雖然經歷了戊戌變法的“極右”和義和團暴亂的“極左”,但大體的方針并沒有變。庚子年被八國聯軍羞辱了之后,清政府在尷尬的境遇中痛定思痛,決心繼續推進改革。
在載澤、端方等五位大臣對歐美各國進行了近一年的考察后,得出一個令清皇室放心的結論:憲政改革雖然要限制皇上的權力,但是可以維護穩定、促進發展,尤其是“可保皇上世襲罔替”。于是,一場本應該結出碩果的憲政改革被堅定地推行開來。
公平地說,清政府的憲政改革做得不差。義和團運動之后的亂局很快就穩定下來,經濟民生得到很大的恢復,中國人自己辦的工商業也呈現了興旺的景象。
為了保住江山,清政府曾一度真誠地希望通過實行憲政、擴大執政基礎來讓國家走上正軌。但是體制外的在野者總在想著“砸爛一個舊世界,締造一個新世界”——當然是一個由他們說了算的新世界。
革命爆發:革命黨英武,也沒那么英武
“但愿滿人多桀紂,不愿見堯舜。滿洲果有圣人,革命難矣。”這樣的想法在武昌起義前的革命黨中相當流行。在清政府勵精圖治的時候,革命成功的機會幾乎為零。必須承認,革命黨人有救國救民之志,但在那時的處境中,他們尚不需首先采取救國救民之行動。社會治平,政府有作為,獲得政權的可能性勢必很小。但倘若世象紊亂,大廈不穩,則棋局可以重擺,政力可以重置。所以不得不承認,在有些歷史情境下,是奪取政權的意愿首先存在,其次才有行動。
那時的地方士紳和知識分子大多是支持政府改革的立憲派,革命黨人在武昌起義前影響力極其有限,而且名聲看起來也相當可疑。為了增加籌碼,革命黨曾嘗試利用各類性質的地下會黨去反對政府,以達推翻政權之最終目的。這種暗地聯合很自然地、常常并為時人及后人所詬病。
辛亥革命的成功多少有些偶然。從大的方面講,慈禧和光緒死后,上臺執政的二十幾歲的親貴們缺少政治智慧和施政經驗,在政改的緊要關頭走錯了幾步,先是得罪了政治強人袁世凱,后又搞起皇族內閣,試圖把權力從地方收回到中央,讓風風火火干事業的立憲派心寒。
從武昌起義前后的情況來看,革命黨也并沒有做好準備。武昌起義前—天,革命黨人連最起碼的保密工作都沒做好,在漢口俄租界里試驗炸彈,不慎真爆炸,被當局發現。要不是當時坐鎮武昌的湖廣總督瑞瀲昏庸無能,處置失當,甚至槍炮聲一響他就被嚇得挖洞逃走,那么僅靠幾個低級士官帶頭鬧事的革命黨無論如何也鬧不出多大動靜的。要知道,革命黨人此前已經發動了很多次起義,沒有一次有成功的希望。
革命之后:百姓民生變好了嗎?
革命解決的只是誰當家的問題,至于地鐵票要不要漲價?大學教育要不要收費?公務員的工資怎么定?個稅起征點是多少?很多具體的施政問題,可不是一朝“城頭變幻大王旗”就能解決的。
革命成功后不久,上海的一家報紙不無戲謔地羅列了革命前后的變化:“中華民國成,清朝滅,總統成,皇帝滅,槍炮興,弓矢滅,陽歷興,陰歷滅,律師興,訟師滅,槍斃興,斬絞滅,舞臺名詞興,茶園名詞滅,旅館名詞興,客棧名詞滅……”其實,變化多是表面的,即使是制度,也并沒有徹底地變過來,只是換了一套名詞和一套政府班子而已,而后來的政府是否就真的比清末的政府更好,是很值得商榷的。
辛亥革命后的百年中國,是一個埋藏著巨大悲傷的世紀,歷經一次又一次的事變。也許誠如多數心靈所期待的那樣,我們這個多災多難的民族,最需要的不是形式上的折騰,而是腳踏實地的、考慮周全的、一點一滴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