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晨陽詩歌及詩觀

倒空的字紙簍

對于一只精致的字紙簍來說

倒空的意義更優于盛滿

我有時也穿戴華麗如桌腳的

字紙簍。你不斷地往里面塞廢棄的

詩稿和流線型的舊時光

讓光線斜插過來，我在暗影里

打開憂郁的來自蒼茫之中的花朵

一瓣一瓣剝開心靈深處的疼痛與嘈雜

下午四點清潔工準時來倒掉

內心的郁結，倒空是暫時的

但必須存在于生命的某個時刻

用杜拉斯的句式

篡寫靈魂

當你說起杜拉斯，我不再把她當成

一個姓氏。你每提及一次，我就在想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那個叛逆的，顛倒眾

生的句式

你習慣于用金子造句。那個平常得不

能再平常的

稱呼被你反復親昵著，在你反復著反復

著的時候

我就變成了貪婪的“嗜金者”

被一個柔軟的小彈弓粉碎了外強中干

的皮囊

還有什么可支撐？靈魂被顛覆

你用杜拉斯的句式粉碎傳統的修辭

如果杜拉斯僅僅是一個句式，你可以用

劍斬斷

繁冗和優柔。但這個句式卻精煉成火

爐邊沿上的詩句

哦，上帝，讓我做個不會讀詩的人吧

把一只烤雞

吃到體無完膚

可以肯定，這只雞生前貌美如花

行走于江湖上，昂著修長高貴的脖子

我從馬路對面買回來的時候

那家烤雞店的招牌寫著“海棠烤雞”

我不曉得，烤雞和海棠的關系

但斷定那是一只很美的雞

其身后的謚號也美得如此銷魂

餐桌上由不得美再恣肆

先掐斷圣潔的纖細脖子

再掀掉善于飛翔的翅膀

截斷兩條修長的腿，撕下

已被烤得焦黃的皮肉

牙齒在竊喜，咯吱，咯吱

盛宴已經開始，饕餮之口咬緊了鋼叉

我看不清那些人的目光及眼神

只聽見暗夜里笑聲有些猙獰

想像得出，刀叉的淫蕩已經

遍布烤雞的全身。那混著海棠香味的

香味

仍頑強地彌漫著

比烤雞更可憐的竊食者們，

口水流得再長些吧，

變成臭水河將自身湮滅

四十五度的唐朝

只要一陣風就可以了

借著風的翅膀，我任意飛行

在某個時刻我遇到的 定是四十五度的

唐朝

從我的家鄉出發，帶上一瓶上好的味道

府白酒

你便可以與月亮對飲

恍惚間，身邊若是多了一人

那定是醒在了武朝的宰相府邸

不必驚疑，你若和我一樣

就抱起碩大的花朵，在檐前一瓣一瓣開展

經愛而飽滿的香涌至胸前

天地之間萬物皆醉了

若是我真的醉了，洨河的水是不是

會繞道而行。繞過高度數的酒糟

只選擇四十五度的唐朝

若是你醒了，蘇東坡會不會從流落的湄洲

趕過來，舉著故鄉的酒在瓊樓玉宇

不辨何年

我愿與你同醉，醉在今朝吧

這選擇的權利給你，點化蒙昧之心

塵世是你的，驕傲是你的，醉了的山河是你的

你從歷史的深處而來，這香氛和霸氣

只屬于我的唐朝，用四十五度的釀造

不慍不火，綿軟生香，誰堪擁有，誰即是王

火

1

現在，我準備好了一捆柴草

地上的干樹枝，和一小節打火石

等待天神的降臨，讓我回到嬰兒的狀態

我剛剛降生在灌木叢生的原生林

裂缺霹靂，丘巒崩摧，一個嬰兒

將以怎樣的哭聲驚動天地間蟄伏的魂魄

我不說期待，不以明天的苦交換今日的

歡愛。一把小刀亮出底牌，斬斷荊棘

飛出鳳凰的羽。滴血的嘈雜的善良的劈啪聲

瞬間的眩暈沖出籬障，被滾熱的風

制成燃燒的形狀，火苗的形狀，心靈被紅唇

親吻的形狀

2

向我靠近，扭動蛇一樣的身軀

我看清楚了，驚呼：上帝

這瞬間的恐怖的邪惡的野味十足的

矯情的蔓延。帶著巨大張力的語言毀滅一切的

頌詞。眾神面前，誰的宣判更有力

看見扎稻草的人赤膊在田埂上經過

我懷疑他便是縱火者，口含平俗的咒語

喚風為風，喚雨為雨，他一劃火柴

便可燃燒整個天際

我會愛上這個低俗的犯人

在冬天，大霧大雪大磨難的冬天

我成為這犯人的犯人，兩只木枷拷住手臂

迢迢征途啊，峰嶺迂回，當我抵達你時

能否剩下一腔熱滾滾的血和一副晶瑩的刑具

3

天地皆黑，唯有火

能在黑暗之中撩開死亡之神的面紗

到達天堂，已是深夜之深

潛入地獄，更是凌晨之晨

觸摸到死亡，體溫忽高忽低

這使人深感快樂的靈魂體驗

至少會有相遇的期許，繞過綿延的山梁

接近石頭的沸點

“寶貝，死亡唯一的伴侶”

閃開道路兩旁的空曠與悠遠

我只迎接一個小神。（眾神都哪里去了？）

這小神真夠哥們兒，陪我在天堂和地獄間逗留

我說葉落，就葉落

我說花開，就花開

就想無病呻吟一下

一想到你，就想寫一首詩

只想讓幾個不安分的小詞

在里面跳來跳去，變成

豎著耳朵的白兔子

其實，沒什么可多說的

一首詩可以簡略成一個字的單韻母發音

無論怎樣，我就是想無病呻吟一下

拐角處

在拐角處，遇見了一陣小傷風

一朵桃花感冒了，鼻塞流鼻涕

渾身軟綿綿，下一刻，會是在夜晚

的某一行詩里開始體溫升高

紅細胞殺死白細胞。

不必看醫生，就扛著吧

這幸福的感冒不是誰都能在拐角處遇見。

（選自《詩選刊》電子來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