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太陽更明亮

夕陽斜斜地照在路邊的樹枝上，星星點點的碎金片從樹枝的縫隙間漏下來，斑斑點點地落在路面上。王桂芳駕著她紅色的出租車，穩穩地從那一地的碎金片上輾過，路面上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她只聽到自己肚子里傳出來嘰里咕嚕的響聲。她開始心神不寧起來，心想，拉完這個客人，無論如何也要回去吃飯了。那個小眼睛猴子臉的乘客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小眼睛骨碌骨碌地轉了一下，還沒到目的地，就叫停了車，躥出車門，低著頭，匆匆離去。王桂芳扭轉車頭，直奔回家的路，想著快點回去，吃完晚飯后好讓丈夫接班。

正好是下班的高峰，堵在路上的車子像條五顏六色的長龍，在慢慢蠕動，王桂芳好不容易擠著回到了家。她在家的樓底下踩了剎車，熄火后，準備下車。當她把頭扭向后座時，發現左側位置上靜靜地躺著一個鼓鼓的黑色大旅行包。王桂芳想，肯定是剛才那個猴臉男人落下的。這鼓鼓的包里裝的究竟是什么呢？王桂芳伸手想把那包拉過來打開看看，可包太沉，拉不動，于是下車，拉開后座車門進去，慢慢拉開旅行包的拉鏈。這一拉不打緊，一看到里面的東西，王桂芳渾身癱軟下來，額頭上滲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原來里面是一疊疊嶄新的百元大鈔。她的第一反應就是，終于有錢送女兒出國留學了。可是這不義之財，怎么能讓女兒知道呢，從小都是教女兒拾金不昧，現在又怎么能把這撿來的錢給女兒出國讀書用呢。再說了，如果女兒知道了錢的來歷，寧愿死，她也不會要這錢出國留學的，她了解女兒，是一個心靈純凈的孩子，他們家就吃了一次青蛙肉，她生氣好幾天，說父母沒有愛心，連益蟲也吃。何況這不義之財，她更不會要。王桂芳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迅速把包的拉鏈拉上。她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愣愣地坐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丈夫，于是顫栗著從口袋里摸出手機，給丈夫劉大勇打了電話，讓他下來，說有事和他商量。

劉大勇正在炒菜給女兒吃完去上學，因此很不耐煩地說，我正炒菜呢，沒空，你上樓再說吧。王桂芳怕女兒聽到他們的說話內容，不敢在電話里說撿錢的事，只是騙丈夫說車子壞了，讓他下來瞧瞧。車子就是劉大勇的命，他一聽說車子壞了，就停下手中的活，給在衛生間里洗頭的女兒囑咐幾句，趿拉著一雙人字拖急切切地下樓。

王桂芳一直坐在車的后座里不敢出來，門窗也緊閉著。見到劉大勇走近車前，她把車門打開，一手把他拉了進來，立馬把車門關上。劉大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扯開嗓門大叫起來，你這是干嘛？瘋了！王桂芳馬上用手堵住丈夫的嘴巴，噓了一下，不讓他出聲。劉大勇意識到可能出事了，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妻子有可能是肇事逃逸，于是把扯開的嗓門關上，臉色馬上沉了下來，低聲問道，發生什么事了？王桂芳顫抖著雙手，拉開旅行包的拉鏈，喃喃地說，你看你看你看。劉大勇把眼望過去，里面全是花花綠綠的票子，頓時額頭滲出了大粒大粒的汗珠。他看了一眼窗外，生怕給人看見，伸手想把拉鏈拉上，可雙手顫抖得厲害，他費了很大力氣，才把包的拉鏈拉上。王桂芳著急地看著丈夫問，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劉大勇整個身子癱軟著靠在車上，長長地喘了一口氣，一臉的不知所措。王桂芳心急起來，不停地推劉大勇，你倒是想個辦法呀？劉大勇沉思片刻，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說這樣吧，我們先把錢放著，靜觀其變，如果失主找上來，我們就還給他，如果他找不到我們，我們再另做打算吧。王桂芳盡管不是很情愿，可又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隨了丈夫，只是看著這一袋錢問他，這錢現在怎么辦？劉大勇想了想，這錢現在不能拿上去讓女兒看見，先放在尾廂，等女兒去學校以后再拿上去。王桂芳心里也是這么想的，點點頭表示同意。劉大勇下去把包提起剛想放尾廂去，剛好遇上了從樓上下來的老王，老王笑著和他打招呼，說要去旅游呀？劉大勇只是呵呵地笑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快速地把包放進了尾廂里。把錢放好后，他們心神不寧地上了樓。

他們住的是兩室一廳，客廳和飯廳在一起，正在讀高三的女兒劉蓮已經洗完頭準備吃飯。王桂芳和劉大勇上去看見女兒，馬上把目光移開，生怕女兒看出什么來。劉蓮見他們怪怪的，就毫不忌諱地說，你們做賊呀？王桂芳早已經躲進房間去，不敢面對女兒。劉大勇來不及回避，只好結結巴巴地說，沒有沒有，我們一向、一向是良民，怎么會、怎么會做賊呢。劉蓮拿起碗在盛飯，猛地瞪他一眼，不是就好，是的話我定會大義滅親！說完，她把飯勺丟下去，用力蓋上鍋蓋。劉大勇驚出一身的汗，趕緊進了衛生間，不斷用水澆臉，半天不敢出去。劉蓮吃完飯后，喊了一聲，我要去學校了。劉大勇夫妻倆都是用鼻子唔唔地應著，沒有出去送她。劉蓮覺得很沒趣，就背起書包出門去，邊走邊嘟嘟囔囔道，這世道真是人情結冰，連自己的親女兒也不出來送送。

劉大勇和王桂芳聽到關門聲后，才慢慢出來，坐到沙發上，長長地喘一口氣。王桂芳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喃喃地說，你知道我見到這錢時第一個想法是什么嗎？劉大勇也是靠在沙發上，半閉著眼睛說，這個還用猜嗎？肯定是想拿這錢送女兒出國留學唄。王桂芳說，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劉大勇歪起嘴巴笑了笑，說我不瞞你，我見到這錢時的第一反應也是這樣。王桂芳雙手合起，放在胸前，喃喃自語，上天保佑，保佑那個丟錢的人找不到我。劉大勇說，那個人找不到我們，警察也會找到我們的。王桂芳好像從夢中驚醒一般，大喊起來，什么？警察？劉大勇看著她說，鎮定，鎮定！王桂芳用力抓住劉大勇的手，一臉的緊張，警察會抓我嗎？我會被判刑嗎？劉大勇被王桂芳這一問，突然就煩躁起來，于是吼道，我又不是法官，我怎么知道！被劉大勇這一吼，王桂芳徹底地絕望了，她想如果不把錢交出去，她肯定會被警察抓去的，可是讓她現在就把錢交出去，她是萬萬做不到的。一想到有了這筆錢讓女兒出國去讀書，女兒以后能夠出人頭地，王桂芳又看到了希望，心里也沒那么恐慌了。經過慎重的考慮，他們倆做出了一個決定，先把錢藏起來，就當沒事似的，該干嘛干嘛去，如果失主找上門來，就還給他，如果找不到，這錢就給女兒留學去。他們想，反正我沒偷沒搶，只是好運撿到而已。想到這里，心里輕松了許多。吃完飯后，趁著夜色，他們悄悄把包提回家藏在衣柜里。劉大勇裝出沒事似的出車拉客去。

王桂芳呆呆地坐在家里，好久才回過神來。她一直心神不寧，如同驚弓之鳥，有點兒風吹草動她就會驚出一身大汗，她想給丈夫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幾次拿起電話又放下。幾個小時就好像幾個世紀那么漫長。好不容易等劉大勇回來，一到家里，王桂芳就拉著他的衣角問，見到那個小眼睛的猴臉男人了嗎？劉大勇是一頭的大汗，吐了一口氣說，我也不知道見著沒見著，反正我看滿大街的男人好像都是小眼睛猴子臉的，我的神經時時刻刻都是繃得緊緊的，我生怕一松懈就斷了，說著，他一下子癱倒在沙發上。

那一夜，好像比任何一個晚上都熱，王桂芳和劉大勇都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剛剛入夢，又從夢中驚醒過來。第一次驚醒的是王桂芳，她夢見警察拿著手銬追趕她，要抓她。她大喊著，驚醒過來，抱著劉大勇號啕大哭。盡管劉大勇心里也是慌的，可他覺得自己是男人，男人就應該有男人的樣，他故作鎮定地安慰王桂芳說，哭什么哭，有什么好怕的，我們一不偷二不搶的。王桂芳在丈夫的安慰下，心里沒那么慌了，漸漸入睡。劉大勇見身邊的妻子入睡了，外邊的夜又那么安靜，他不禁慌起來。為了讓自己入睡，劉大勇不斷地做深呼吸，他自己也不知道吸了多少回，才迷迷糊糊地入睡。可剛入夢不久，他就夢到自己被押上了刑場，武警戰士拿槍對著他的胸口“呯”的就是一槍，他雙手捂著胸口大喊起來。王桂芳被他的喊聲驚醒，拉亮燈，抱著滿身大汗的劉大勇問，你怎么了？劉大勇睜開眼睛，看著妻子問，我還活著嗎？王桂芳摸摸他的臉，說難道你見了閻王爺了？劉大勇拍拍自己的胸口說，閻王爺倒是沒見著，就是胸口中了一槍，現在還疼呢？王桂芳知道她是開玩笑，就懶得再搭理他，躺下去要睡覺。劉大勇坐了起來，推推王桂芳說，老婆，我們是做不了賊的人，那個錢我們是吞不下的，明天還是去交警察局吧。王桂芳本來是要睡著了的，聽到劉大勇的話突然沒了睡意，霍地坐起來，瞪著劉大勇說，不行，打死也不能交給警察，除非那小眼睛真的找上門來，要不，拿槍頂著腦袋也不交出去。此時的王桂芳，還在做著送女兒出國留學的夢，只要錢還在，她的夢就在。如果把錢交出去了，她的夢就沒了。劉大勇見她這么堅決，也沒再勉強，只是挺尸般的躺下身想繼續睡覺，可怎么也睡不著，總感覺自己的胸口穿了一個洞，空空的。

第二天早上要出車的時候，本來早晚是劉大勇開的，可是他耍賴不肯出車，他說他不敢開車出去，因為他看到滿大街都是小眼睛猴子臉的男人，他精神受不了，他會崩潰的。王桂芳說她更不能出去，她一出車就會被那個小眼睛的男人認出。劉大勇說無論如何，他今天早上就是不出車了。他們就這樣推來推去，誰也不肯讓步，最后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今天都不出車了，就待家里。做出了這個決定之后，王桂芳和劉大勇都松了一口氣。松了一口氣之后的劉大勇突然沉重了起來，他問王桂芳，今天不出車，那明天呢？還有后天呢？王桂芳有點兒不耐煩，揮了揮手說，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我肚子餓了，我們出去吃早餐吧，順便買菜。劉大勇還是感覺自己的胸口空空的有個洞，他沒精打采地站起身，跟王桂芳出了門。

他們出了小區的門，一直往東邊走，附近是個菜市，菜市旁邊有好幾家早餐店，有老友粉，有桂林米粉，還有腸粉。王桂芳向來喜歡吃桂林米粉，可見店里人多，沒進去。她以前是喜歡熱鬧不怕人多的，今天卻突然怕起來。她覺得有無數雙眼睛在背后盯著她，她的脊梁一陣陣地發冷。徘徊了一會兒，他們最終走進了人最少的那家腸粉店，只是想盡快填飽肚子買菜走人。此時，他們覺得哪里都不安全，只有家里最安全。腸粉店的老板見他們坐下，就問他們要幾碗，要不要加蛋。王桂芳說每人兩碗，不要加蛋了，快點兒上粉。賣粉的嗯嗯地應著，拉著風箱呼呼地響，腸粉很快就上來了。第一碗腸粉本來是放在劉大勇面前的，可王桂芳伸手奪過來就吃。劉大勇問她好吃嗎？王桂芳說現在吃龍肉都不覺得香了。劉大勇嘆氣說，那有錢又有什么意思呢。王桂芳白了他一眼。劉大勇不敢再吭聲。吃到一半的時候，有個穿制服的男人進來，王桂芳心想，肯定是東窗事發，警察要來抓我了。她渾身顫栗，額頭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沒等那一半腸粉吃完，她就低聲對劉大勇說，警察來了，撒！說完起身拔腿就跑。

王桂芳頭也不敢回，一直往家的方向走。劉大勇左右看了一下，沒見有警察，只見一個穿制服的保安進來。盡管沒見到警察，可他還是被王桂芳那緊張的樣子傳染了，他大口地把最后那半碗腸粉吃完，付完錢后趕緊跟上王桂芳。王桂芳不敢回頭，聽到后面有腳步聲，心里慌慌的，腳步也更快了。劉大勇追上去抓住她的手，想告訴她剛才那個不是警察是保安。王桂芳不知道抓住她手的是劉大勇，以為是警察，她只是閉上眼睛，發出絕望的叫聲。劉大勇馬上用手掩住她的嘴巴，小聲怒罵，你這是干嘛！王桂芳聽到是劉大勇的聲音，松了一口氣，睜開眼睛，拍拍胸口，嚇死我了。她指指剛才那個腸粉店問，那個警察呢？劉大勇不屑地說，哪有什么警察，只是一個看門的保安。王桂芳吁了一口氣，是個保安呀，穿的衣服怎么那么像警察呀，嚇死我了。他們慌慌張張地走著，很快回到了居住的小區，進了小區的大門之后，才想起沒有買菜。王桂芳說她出去目標太大，讓劉大勇去買菜。劉大勇本來是不想去的，可他又拗不過王桂芳，還是去了。

王桂芳上樓進門之后，趕緊把門鎖上，重重地坐到沙發上，還是驚魂難定。她本以為回到家里就會安全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卻是一點兒安全感都沒有，她恍恍惚惚的，不知自己置身何處，頭腦亂哄哄的，好像有上千只蒼蠅在飛。門鈴聲突然響起，她從恍惚中驚醒過來，她突然想到自己坐在家里，看看時間，才九點多，誰這么早來敲我的門呢？莫非警察？她額頭上又滲出汗珠，大氣也不敢出。她下定決心，堅決不開門，就算把門鈴按爛了也不開。門鈴叮當叮當地響著，反反復復地響了幾次之后，接著就是嘭嘭的敲門聲。王桂芳心慌了，她想，再不開門他們會不會撬門而入呢？她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前，想從貓眼看看外面的人是誰，剛把眼睛貼上去，就聽到門外劉大勇粗聲粗氣大聲吼起來，快點兒開門了！王桂芳被嚇了一跳，來不及多想，快速把門打開，讓劉大勇進來之后，馬上把門關上。

劉大勇一進門就罵罵咧咧起來，干嘛那么久不開門？你不知道我在外面多待一分鐘就多一分風險嗎？王桂芳很不服氣的樣子，你以為我在里面就不擔風險嗎？我聽到門鈴聲還以為是警察呢，你不知道我怕得像什么似的，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劉大勇進廚房把菜放好后出來，有氣無力地坐在沙發上，對著王桂芳說，你不知道，我剛才去買菜時在菜市看到的人個個都是小眼睛猴子臉的，回來的路上，總感覺有人跟蹤我。王桂芳走近劉大勇低聲問，那你回頭去看是真的有人跟蹤你嗎？劉大勇說我哪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跟蹤我，我是頭都不敢回。王桂芳緊張起來，她伸出手指放在嘴巴前噓了一下，示意劉大勇不要出聲，自己輕輕地走到窗前探頭往外看，沒見有什么可疑的人，又輕輕地折回來，依著劉大勇坐下去。王桂芳問劉大勇，你說這丟錢的人怎么現在還沒找上門來呢？按理說丟了那么大的一袋錢，肯定是一分鐘也等不得的，可現在那么久了，還是沒見動靜。劉大勇來了精神，他仔細地分析起來，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丟錢的那個人可能是貪官，這是見不得光的錢，丟了也不敢找了。第二種可能是販毒人員，警察可能在追捕他，他只好丟掉贓物逃命。王桂芳一拍手掌高興起來，照你這么說，那我們豈不是高枕無憂了？這個錢可以放心地給女兒出國留學了？

劉大勇摸了摸下巴，裝出一個哲學家的模樣，慢條斯理地說，按理說應該是高枕無憂了，可是一萬不怕，就怕萬一。聽了劉大勇這話，王桂芳剛剛泛起的興奮又淡了下來，她急切地追問，那萬一是什么？劉大勇說，萬一那個貪官或毒販被抓了，把這錢供出來，我們不就慘了嗎？王桂芳又開始慌亂起來，她語無倫次地說，說不定警察現在已經開始在找我們了，我們很快就會成為殺人犯了，我們……

劉大勇很不耐煩地打斷她，亂七八糟的，我們怎么會成為殺人犯了？我們殺死誰了？王桂芳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那我們會成為什么犯呢？劉大勇想了想，應該會成為窩贓犯吧。王桂芳問，窩贓犯要坐牢的嗎？劉大勇沒好氣地說，你爸是法官就不用了。王桂芳白了他一眼，正想罵他幾句，這時電話嘟嘟地響起，他們都被嚇了一跳。王桂花和劉大勇你看我，我看你，都沒有去接電話。劉大勇叫王桂芳去接，王桂芳不去，她說肯定是警察打來找她的，她不能接。她叫劉大勇接，劉大勇說他從小怕警察，不敢接。電話響了很久才停下來，過了幾秒鐘后，王桂芳的手機響了起來，她一看是陌生電話，心想不是那個丟錢的人打的就是警察打的，她不敢接電話。她的手機停了之后沒幾秒，劉大勇的手機又響了，劉大勇不敢接，王桂芳拿過他的手機一看，居然是同一個號碼，她心里更確定電話是警察打的。劉大勇的手機響過之后又是家里的電話響，家里的電話響過之后，又是王桂芳的手機響，他們把手機丟在一旁，不敢看也不敢接，如同躲瘟疫一般。

劉大勇把頭靠在沙發上，緊緊地閉上眼睛，良久之后，他把頭抬起，睜開眼睛，看著王桂芳問，你知道我們現在正應了一句什么古話嗎？王桂芳眨巴著眼睛看著劉大勇問，應了什么古話？劉大勇一字一句地說：小人戚兮兮。王桂芳閉上眼睛，輕輕地重復了“小人戚兮兮”這句話，開始了認真的思考，她開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她覺得自己這種小人之舉，就算最后拿到這筆錢送女兒去留學了，自己的良心也會一輩子不安，于是，她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電話再次響起的時候，她終于鼓起勇氣，拿起了話筒，準備向警察坦白，并決定把錢交出去。她拿起話筒還沒出聲，就聽到女兒在電話那邊嚷嚷起來，你們這是干什么的？打了一天電話沒接，我還以為你們干了壞事給警察抓走了呢。王桂芳賠著笑，你父母都是好人，怎么會被警察抓了呢？女兒沒好氣地說，不干壞事就好，干出什么壞事我第一個不會饒你們，我昨天落下了一本課本在我的床上，你下午三點前送到學校給我。放下電話之后，王桂芳愣愣地坐了很長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劉大勇又問她，你知道“小人戚兮兮”這句話前面的那句是什么嗎？王桂芳瞇著眼睛看著他問，是什么？劉大勇說“君子坦蕩蕩”。王桂芳喃喃地念叨著：君子坦蕩蕩，小人戚兮兮。劉大勇接著她的話說，正是，所以我們要坦蕩蕩地生活，就必須得做君子。王桂芳沉思了一會兒，開口道，為了能坦蕩地面對我們的女兒，我們還是把錢交出去吧。聽到王桂芳這句話，劉大勇臉上露出了笑容，胸口也不感覺空空的有個洞了。

他們開車拎著那包錢到了警察局，找到值班民警，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值班民警打開旅行包一看，說這很有可能就是我們正在追查的那起假幣案。劉大勇和王桂芳面面相覷，輕輕地努了一下嘴。民警從包里拿出一沓鈔票到驗鈔機去，只聽驗鈔機吱吱地叫個不停。劉大勇和王桂芳的臉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很不好看。民警說，果然全是假鈔，這狡猾的狐貍，他居然覺察出我們在追捕他了，想栽贓嫁禍他人。聽了警察的話，劉大勇和王桂芳出了一身大汗，臉漲得通紅，他們生怕警察懷疑他們是同伙，把他們扣起來，于是慢慢轉過身想偷偷溜走。警察攔住他們說，你們現在不能走！劉大勇和王桂芳撲通跪在地上，向警察磕頭求饒，警察同志，這事真的與我們無關，請你相信我們！警察看到他們那樣子，笑了起來說，這事與你們關系大著呢，我們正在嚴查一起假鈔大案，你們是目擊者，希望你們做個筆錄，配合我們辦案。劉大勇和王桂芳松了口氣，慢慢起身，老老實實坐下來配合警察做筆錄。他們對警察講了一個多小時，才把筆錄做完。

劉大勇和王桂芳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他們感覺渾身癱軟沒有力氣，就坐在門前的階梯上。太陽明晃晃地照在他們的臉上，他們抬起頭來，突然感覺陽光格外的絢麗與柔美，他們的心，慢慢舒展開來，渾身又有了力氣。劉大勇拉著王桂芳的手站了起來，一步步向自己的車子走去，此刻，他們感覺自己的心比太陽更明亮。

作者檔案

蕭妙婷：女，漢族。廣西作家協會會員，現供職于玉林市委黨史辦。1989年開始在《廣西文學》發表小說。已在省市級刊物發表中短篇小說二十多篇。著有長篇小說《尋找》《愛情碎片》和《血色記憶》三部，情景劇《綠城人家》五集。短篇小說《你要替我活著》獲《小說選刊》第二屆全國筆會優秀作品一等獎。短篇小說《變色的金手鐲》獲2010年廣西“金嗓子”文學獎；長篇小說《尋找》獲2008年玉林和諧文學三等獎，短篇小說《圓不了的月亮》獲2008年玉林和諧文學三等獎；小小說《羨慕》獲2009年玉林廉政小小說三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