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舊物里的愛

十年前的她，坐在他的單車后面，滿街尋找著心儀的家具，甚至，為了配上與大床顏色一致的臺燈，他們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當(dāng)時兩人把家具在新房中搬來搬去尋找最佳位置時的心情曾是怎樣的喜悅，她怎么忘記了呢？

一

結(jié)婚沒多久，她便發(fā)現(xiàn)了他節(jié)儉得近乎吝嗇。土豆發(fā)了好幾個芽，她不敢吃，扔了，他罵她“敗家”，撿回來把芽兒切掉，削皮切絲，倒上醋，做了盤酸辣土豆絲。

她不敢吃，也不敢倒，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口接一口地吃，心一橫，也一筷子一筷子地往自己碗里夾：“好吧，不倒就不倒，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她去洗澡，回家他訓(xùn)她：“帶去墊更衣柜的報紙怎么不帶回來？說你多少次了，就不長記性，拿走多少報紙了，都是可以賣錢的呀。”

她去買蕃茄，比他頭一天買的貴了幾毛錢，他臉拉得老長：“真不會過日子，就不懂貨比三家。”

他買了摩托車開回家，她興奮地迎上去，也想騎騎。拗不過她，他便跟在后面千叮萬囑地叫她開慢些，千萬別摔了……她開得很慢，很小心，可是，拐彎時，路邊有水跡，一滑，她從車上摔了下來。他猛地跑過來，一把拉起她，也不問問她哪兒摔痛了，心疼地蹲下來去檢查摩托車。她左手捂著摔得瘀青的右臂，一跺腳，轉(zhuǎn)身跑了。

日子，便因了這些小事，多了爭吵。吵過后，她嚶嚶地哭，看來，在他眼里，她遠(yuǎn)沒有錢重要。一想到這，她便后悔，怎么嫁了這么個鐵公雞，婚前怎么就沒看出來？

二

爭吵過后，日子照舊波瀾不驚地過著。他管理大部分資金，她每月只有少許可支配的零用錢，給孩子買些衣物和食品，口袋便空了。偶爾，和女友逛街，看著花花綠綠的時裝，她心里癢癢的，但一想到他的“摳門”，便泄了氣。她太了解了，管他要錢，難于上青天。

單位集資建電梯房改善職工住宅條件，看看一家三口至今和退了休的公公擠在二室一廳的小公寓里居住，她也很想報名買一套。可是，一問，首付就得八萬，到哪兒湊這筆錢呢？算了，還是把這個名額讓給別人吧。

“你們單位要分房？”飯桌上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一句。

“是的。反正咱們也買不起，我也沒打算報名申購。”

“什么時候報名？你去報吧。咱們也買一套。結(jié)婚到現(xiàn)在還沒買房呢。”

她愣了，平時連衣服也舍不得買的“葛朗臺”怎么變得這么大方了？首付可不是八塊錢，是八萬元呢，并且隨后還要分期付款還完余下的二十五萬！他不是迷瞪了吧？

“錢呢？哪兒來的首付。”她沒好氣地說。

他不吭氣，轉(zhuǎn)身從他那天天帶在身上的包里取出一本工行存折。打開一看，她驚喜地叫出來：“十二萬呢！不但夠了首付，裝修費也足夠了，再省些，還能添點家具。”

他說：“不是總怪我‘摳’嗎？這些年，我不摳，怎么存得下買房的錢？”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三

房子終于蓋好了。她和他每天奔走在購買建材的路上，一起憧憬著搬進(jìn)新居的幸福生活。仿佛又回到了熱戀時的甜蜜時光。

他帶她去家具城，想給孩子的屋里添個書桌和書柜。看著店里漂亮?xí)r尚的家具，令她不禁地涌出一種沖動——給他們的屋里也換幾樣新潮的家具多好啊？結(jié)婚已近十年，當(dāng)年添置的那套家具，有的地方油漆都已剝落，沙發(fā)的扶手也被淘氣的孩子用小刀刻上了花紋。

她充滿期待地問他，還有沒有多余的錢了，把老家具也換換？

本是一句小心翼翼的詢問，沒想到，他居然發(fā)火了：“干脆，連我和孩子，你也換了吧？”

他的聲音很大，像吵架，引得很多人往他們這邊側(cè)目。她委屈得淚都出來了，這哪兒跟哪兒呀，誰說想換個家具讓屋里更漂亮就是想找事離婚呢？她是那樣的人嗎？哼，還不是他小氣，舍不得多花一分錢。她手一甩，丟下他，跑下樓去……

一連幾天，她都不肯理他，把飯做好，給自己和孩子盛上，看也不看他，吃完，她放下碗筷丟給他收拾，心想：“家務(wù)共同分擔(dān)，你又不會寵我，憑什么讓我寵你？”

晚上，閨蜜在QQ上找她閑聊，提起白天一下買了三套裙裝，字里行間充滿幸福：“我問他‘怎么辦？三套裙子我都喜歡，要不，你幫我挑下，看哪個更好看，我就買哪套吧？’他卻說，‘女人嘛，就是愛漂亮，不愛漂亮的女人還叫女人嗎？你喜歡，我就全給你買下吧。’”

閨蜜的話，令她羨慕得要命，想想結(jié)婚這么多年，他連件衣服也沒舍得給她買過，心里便挺窩火，忍不住把怨氣說了出來。

女友安慰她：“其實，他倆各有各的好，我還羨慕你家老公會幫你做家務(wù)呢，我的他，做生意賺了些錢，花錢上不小氣，可在家卻是什么都不干。”

她語塞，不禁眼前浮現(xiàn)了那些令她感動過無數(shù)遍的情景：炎夏，他光著膀子在爐火前炒菜，細(xì)密的汗珠順著脊梁往下淌；寒冬，家里沒暖氣，她要做飯時，只要他在家，便主動把菜擇好，在冰涼刺骨的自來水下洗凈，切好，才讓她來炒；馬桶堵塞，他來抽，水龍頭壞了，他來換，電器失靈，他來修……她會的家務(wù)，他都能做，她不會的，他也能拿得下來。而這些家務(wù)，都是女友那位有錢的老公不會做或者不肯做的活兒……

夜晚，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打開臺燈，問：“怎么了？不舒服了嗎？”

她沒好氣地說：“還不是被你氣的！”

他不耐煩地說：“哪來那么多事？不就是不想讓你把家具賣了嘛……”

她更生氣了：“那你不會好好說？給我發(fā)那么大火……”

他“騰”的一聲坐了起來：“哼，訓(xùn)你不虧！家具不夠，可以再買，但換掉老家具的事，想也別想——因為，你和這些家具，都是要陪我一起到老的！”

她愣愣地看著眼前滿臉“氣憤”的男人，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動悄悄從心底涌出。記憶里那些已淡忘的往事，一一涌上心頭：十年前的她，坐在他的單車后面，滿街尋找著心儀的家具，甚至，為了配上與大床顏色一致的臺燈，他們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當(dāng)時兩人把家具在新房中搬來搬去尋找最佳位置時的心情曾是怎樣的喜悅，她怎么忘記了呢？

如今，這些家具雖已老舊，不再入時，但是，上面卻留有兩人共同生活的氣息啊。可這一切，都被她忽視了。直到今天，被他“吼”醒，她才意識到，這個過日子很“摳”門的男人，原來比她更懂生活、更懂愛！

（編輯 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