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文明在與異質文明或異域文明長期交往中,逐步形成了自己主流的對話模式。其最為突出的特性是包容性,即在承認對方存在的前提下與對方對話,吸收對方的長處,包容對方,崇尚用和平方式進行文明融合。
具體而言,一是基于夷夏之辨的尊王攘夷;二是在王道與霸道雜之的基礎上追求以仁政統一天下的王道理想;三是以“協和萬邦”的理念來建立與外國的睦鄰友好關系,緩和文明的沖突。
◎夷夏之爭主要是文明之爭而非種族之爭
夷夏之辨或夷夏之爭可以說貫穿整個中國古代文明。“夏”象征高雅或先進的文明,“夷”代表野蠻或落后的文明。
尊王攘夷的實質就是尊崇華夏文明,排斥或抵御夷狄文明,由此而形成一尊一攘的文明對話模式。“攘”雖然也包含武力的抵御,但它根本上是一種防御性的,而非征服性的。
孟子說過:“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于夷者也。”用華夏文明去改變夷狄文明,體現了一種文明的優越感,但同時也體現了一種文明對話的包容性。
“攘”不是“滅”。當近代華夏文明與更強勢的西方文明的對話后,尊王攘夷的模式表面上不得不發生變化,由于武力上不如人,被動挨打,必須“師夷長技以制夷”,于是“攘”變成了“用”。
在儒家思想文化傳統中,夷夏之爭主要是文明之爭而非種族之爭。在孔、孟看來,“文明”或“文化”高于“種族”乃至政體。因此,中國歷史和中國文化上較少有大規模的種族屠殺,總體上說,自秦漢至清朝的二千余年,漢民族以其文化自然而然地而非暴力地同化少數民族。
◎無偏無黨,王道蕩蕩
王道與霸道是中華文明在政治對話上的兩個重要維度。“王道”一詞,最早出自《尚書·洪范》:“無偏無黨,王道蕩蕩”。集中論述“王道”思想最早見于孟子的學說。孟子提出仁政理論,仁政最終指向“王道”,這是孟子政治理想的最高境界。
孟子批評梁惠王與鄰國攀比心態以及好戰思想,指出在國與國的比較或競爭中,本國的君王應減輕人民負擔,遵循自然規律,保護生態環境,使人們豐衣足食,雖死無憾,這就是“王道”。“王道觀”,既可以用來指導國與國的比較或競爭,也可以用來指導文明的對話。
在儒學思想里,“王道”可以抽象為君主以仁義統一天下,以德政安撫臣民的統治方法。“王道”常與“霸道”相對舉。所謂“霸道”,就是以武力統一天下,以暴政安撫臣民。
有人根據王道與霸道的框架把中國古代戰略文化與外交思想一分為三:即以孟子為代表的“純粹王道”、以荀子為代表的“務實王道”、以韓非子為代表的“霸道”。
其實,孟、荀分別代表了儒家王道理想的兩翼,如果從文明對話模式的角度來看,王道的文明意義在于其和平性、包容性,而霸道崇尚的是排他性、侵略性或征服性。王道模式的關鍵在于以德服人,故儒家主張“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
◎大事小為仁,以小事大為智
儒家以仁政統一天下的王道理想實際上確立了文明對話的最高準則“道”。齊宣王曾經向孟子請教:“交鄰國有道乎?”孟子說:“有。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
以大事小曰仁,隱含的是反對以大欺小;以小事大曰智,隱含的是小不能妄自尊大。這里的“仁”和“智”就是處理國與國之間關系的“道”,不管是以大事小,還是以小事大,大小之間都是平等關系,必須相互尊重,相互包容。
◎中國文化講求與鄰國的和睦相處,協和萬邦
中國文化歷來注重“親仁善鄰”。尊王攘夷、王道理想和協和萬邦是中華文明包容性對話模式的三個相互支撐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們共同建構了中華文明在與異質文明或異域文明對話中的價值取向及文化傳統,其中蘊藏的精神氣質和文明特質就是溫和、中庸、非對抗性。
當然,在資本主義高度發達的全球化時代,在西強我弱的后冷戰時代,在資源日益枯竭的后工業化時代,不同文明之間的競爭日益殘酷,文明的沖突和對抗也日益激烈,中華民族溫和、中庸、非對抗性的精神氣質和文明特質正面臨著比喪權辱國的晚清和抗日戰爭時期更為艱難的挑戰。如何在新的世界格局中堅持中華文明包容性對話模式,是我們不得不進一步認真思考的重大時代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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