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看完了阿諾什·艾拉尼寫的《沒有悲傷的城市》,像剛做過一場悠長的夢,我還久久不愿從夢中醒來。
我時常有這樣的感覺——浮躁,卻無處可躲,圖書館里靜謐的一角便成了我唯一的避難所。在書海里夢游,成了我獨處時最愜意的事,不愿被人打擾,也不愿在惱人的現實里醒來。
那天我漫無目的,猶如涉足的獵人,余光在每列書架上肆意搜尋。祥弟,這個年僅十歲的小男孩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闖入了我的眼簾。
“我們每個人都在尋覓心中尚未崩塌的地方,裹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那就是我們沒有悲傷的城市。”確切地說,就是這一行簡單卻令人震懾的文字,深深吸引了我。
沒有悲傷的城市7生活在都市里每顆浮跺的心所需的棲息地嗎?沒有悲傷的城市,是不是只容得下快樂和一切欣喜情緒的地方。我不禁想。
我禁不住好奇,迫不及待地翻開了書的首頁,“祥弟”的名字最先映入我的眼簾。看過書的前幾章,我忽地清醒過來大概是因為從小便在孤兒院里長大的祥弟的認知里沒有孟買的完整印象,所以他才一廂情愿地在自己10歲的小腦袋瓜里構建了一片祥和美好的樂土吧,亦即“沒有悲傷的城市”。是他的處境迫使他如此強烈而純美的渴望了嗎7我這樣想著,急速翻過了下一頁。
祥弟,我唯一能用心記住的名字。打從娘胎里生下來就行動不便的他,夢想自己有一天能自由自在的奔跑,像翱翔在天際的雕,全然不顧他那累贅的瘸腿。這樣,他在未知的尋父之途中,就會因此而變得輕巧吧。
一個關于友好的夢在祥弟幼小的心里悄悄發酵,他想到了發明花園語。在沒有關愛環繞的世界,他也照樣能從一朵花瓣里看到愛,在顏色里看到幸福。他想象著這世上,有一個地方,會沒有戰爭,沒有丑陋,只有鮮花、信任和愛。要是哪天戰亂和暴力的烙印漸漸褪去,這世上僅有一處凈土會收容所有稚嫩卻美好的夢,那該多好!我祈愿著。
純摯的心中之夢,總那么簡單美好。祥弟說,他喜歡別人聽他講故事,但他從來不肯安分地按一本書的目錄由始至終讀完。因為他覺得打開書翻到的那個故事,才是馬上要讀到的故事。
我想我們當中許多人遠比祥弟幸運得多。從小生活在孤兒院的他,沒有機會見到過自己的雙親,他就常常看著天空陶醉。他夢想自己變成了天邊的一只烏,有敏捷的雙翅,可以隨時追隨父母的蹤跡。我想飛翔會是每個人心里一個迫切的夢,對一個行動不便卻童心未泯的孩子更加是。
我知道夢,也許每個時代的人們都曾擁有過。然而光潔的夢,對于生活在動亂年代里的人,才活得真實。光是動亂,就足以叫人心慌。夢,往往成了支撐一切存活的曙光。然而,活在當下的我們,握在手里的夢似乎總太容易枯萎,甚至丟失。殊不料,在我們身邊擁有著的這些珍貴的夢的種子早被擱置在一旁已久,未曾澆灌。
看著“卡車又轉了個彎,他又一次失去了平衡,垃圾朝他涌過來,他倒下去,不得不仰面朝天。”我想象著單純得未經雕琢的似玉石般的祥弟,在他眼里,哪里的天空都是一樣的吧,不論這動亂的城市怎樣變幻,他總能從天空中看到一絲屬于他自己的熟悉的東西。
“從少年時代起我就知道,當一個人不得不精心安排他的人生旅程時,他有權夢想。不斷夢想著人生的航向。也許一個人會有這樣的感覺,再過不久,他會與年齡一樣老去:然而也會感覺到與他的夢一樣年輕。要知道,生理規律并不適用于充滿希望的抱負。”西蒙如是說。是的,世界可以瞬間即變幻莫測,可無論在哪兒,這都是同一個開放的空間,屬于祥弟,也屬于世界上的任何人。
我知道十歲的祥弟也愛幻想,他喜歡雜志像扇子一樣翻開的樣子,就好像它們隨時要飛走一樣。我不知道這些簡單的想象里會是什么,但至少它給了像祥弟這樣的少年一個做夢的自由,每個孩童都不該失去的,做夢的權利。
最后一頁也被翻到盡頭,思緒還在老遠,我緊閉雙眼,久久不愿合上扉頁。我想這世上若真的有天使就好了。我愿是其中守護寧靜的一個,透過這片湛藍的天,澄澈的海,向祥弟轉達上帝關于愛的旨意。
我仿佛做了一個夢,很真也很悠長。我夢見祥弟愜意地躺在一片靛青色的湖面上,水平如鏡。樹木在閃光,在融化,水順著河堤流去,在橋下靜靜流淌,連含羞草也在喜泣。離祥弟不遠處的窗戶上,有一個潮濕的、霧狀的夢,在緩緩打轉。在無人干擾的星空下,夢和大樹一起,慢慢氧化。
我想我們每個人都是編織夢的高手,都試圖用最華美的文字構建一座金字塔,然后站在夢的最頂巔。我也知道現實里的許多東西都可以高度仿真。如果夢也可以這樣實現,我愿意多給像祥弟一樣的人們用心構筑,一座夢的城堡。
然而,我清醒地意識到:這僅僅是一個夢,哪怕再多瞇一會兒,我們當中卻沒有人愿意醒來。
編輯 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