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接到二師兄打來的電話,說年底他兒子結婚娶媳婦,特邀我一定去參加,我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二師兄家住重慶市渝北區大灣鎮、長壽區大洪湖鎮和四川省鄰水縣幺灘鎮三區縣交界處的長壽區大洪湖鎮一隅的大山深處,二師兄是我父親招收的第二位弟子。我們家是中醫世家,父親高小畢業就師從曾祖父和祖父關門學中醫,從十四歲開始就獨立行醫,由于醫術高明,享譽方圓幾十里,到如今登門拜師學醫的弟子多達十余人。在我的記憶中,二師兄家境貧寒,是一位特別刻苦、特別勤快、特別孝順、特別謙和的農村小伙子,初中剛畢業就師從我父親學醫。那時我家八口人,父親和爺爺從醫,經常在家坐診或應出診,我們幾姊妹年紀尚小,家里家外全靠母親一人撐持。二師兄家住在大山中間,那里山高路陡,出門就爬坡下坎,就是離家最近的一個鄉場——御臨河邊的稱沱場也有40多里的山路,距我老家也有三四十里地。每到農忙季節,二師兄總是趕天趕地趕到我們家來幫忙做事,或劈柴挑水,或犁田耙地,或播種收割,或栽秧打谷,見什么做什么。
賢侄的婚禮是臘月二十,眼看婚期臨近,我正在納悶兒該如何趕車、如何轉車、如何走路去那大山中間時,二師兄提前一天打來電話了:“兄弟,如果你自己開車,從城里出發,沿著渝鄰高速公路在大灣出口下道,轉到大(灣)稱(沱)公路,最多40分鐘就可以到達,車子可以直接開到我家的院壩。”我感到一驚:那么邊遠的大山溝里也通車了?太有點兒出乎意料了。我想,即使路通了,也最多不過是一條毛坯土路吧,一般的小車肯定去不了。臘月二十一早,我從朋友那里借來了一輛山地越野車,十點一刻從渝北城區準時出發,沿著外環路直上渝鄰高速,不到半個小時就出了大灣鎮收費站。我剛把車停在路邊,正想問路,只見前面一塊醒目的指路牌指向“稱沱、洪湖、九龍、幺灘”。九龍鎮、幺灘鎮不是在鄰水縣的東槽么?我外婆的老家就在那邊,方向都不同,而且遠得很,怎么這兒也可以直達?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帶著疑惑開上了大稱公路,車子繞過渝鄰高速路2號橋底下,一頭扎進了山溝,一條平整寬闊的水泥路如玉帶一般沿著山嶺、溝谷在前面蜿蜒伸展。車子盤桓而上,兩邊的松樹、杉樹、芭茅花和各種蕨類野生植物紛紛向后跑去,不到十分鐘,車子便翻過了山頂的埡口,一塊“渝北區界”的標牌聳立在路邊。我想,這里就應該是渝北、長壽、鄰水三區縣交界處了吧。向前望去,正好是兩條路的交叉口,兩條平滑的水泥公路像兩綹白色的飄帶,一綹向西南方向的山腳下緩緩飄去,一綹翻過對面的嵐埡消失在了崇山峻嶺之中。
正在遲疑之間,一陣噼噼啪啪的鞭炮聲從對面山坡上傳了過來。定睛一看,就在兩條公路交叉口的中間,幾棟嶄新的樓房依山而建,一條水泥支路正好從上邊那條公路的一側延伸到了一棟三層樓房前的院壩中間。樓房的外墻上橫掛的紅色布幅和飄帶十分扎眼,院壩周圍的圍墻上彩旗招展,在院壩的入口處,一彎紅色的氣柱高高聳立,院壩中間、村子前后,到處是熙熙攘攘歡樂的人群,一會兒又傳來了一支優美喜慶的結婚進行曲。不用問了,這一定就是二師兄的家了。我毫不猶豫,徑直把車開到了村子旁邊的一塊空壩上,剛一下車,二師兄就笑盈盈地迎上前來,又是散煙又是叫座,并問道:“兄弟,共跑了多長時間?”我一看時間,還差七分鐘到十一點,我回答道:“總共用時不到四十分鐘,真沒想到這么快!”“就是,我們這兒現在走哪里都挺方便的。”師兄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你剛才上來這條路可以十分鐘到達大灣場,三四十分鐘可以到達渝北城區和鄰水縣城,一小時內可以抵達重慶、廣安;下面那條路不到十分鐘可以到達稱沱場,二十分鐘內可以到達洪湖鎮,三四十分鐘可達統景鎮、石船鎮,一小時內可以到達長壽;屋后面這條路二十分鐘可以到達鄰水縣的幺灘鎮,四十分鐘可以抵達鄰水九龍鎮。兄弟,你以后隨時可以開車到我這兒來度周末了。”話音剛落,二師兄又指著下邊不遠處掩映在竹林深處的一棟老房子說:“你以前到我們家來看到的就是那間舊瓦房,我現在用網把它圍起來了,主要用來養雞、喂豬、養羊。你的侄兒剛從部隊轉業,他在部隊學了廚藝專業的,等娶了媳婦他打算把這兒開成農家樂,一切菜品全部自己生產,全是綠色的。明年年底我一定請你們全家來我們這兒殺年豬、吃泡湯。”說這些話的時候,二師兄一臉的幸福和自豪。在和村里的其他人閑聊中,我了解到,該村是長壽區大洪湖鎮最邊遠的一個小山村,沒通公路之前,全村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去了,村里僅留下幾十個老人、婦女和小孩兒。近年來,隨著四通八達的公路開通,這里成了交通要道,外出打工的年輕人紛紛回家創業,有的買起了車搞運輸,有的辦起了養殖場,有的開起了農家樂,隨著新農村建設的推進,全村所有家庭都住進了小洋房。看著遠處山坳上那一棟棟白色的小洋樓,我打心眼里為這里的村民們感到高興。
正在和幾位鄉親們拉家常的時候,二師兄從屋里急匆匆跑出來湊近我耳朵輕聲說道:“兄弟,請你把車子往里面挪動一下,馬上就有十余臺迎親的小車就要開進來了,由于院子小了可能停不太下。”我立即將車子移到了壩子最里邊的角落。隨著院壩邊上一連串鞭炮聲的沖天巨響,公路上開來了十幾輛高檔的小轎車,迎頭的是一輛嶄新的寶馬,后面是清一色的蒙迪歐,前后共有十二輛,每輛車上都扎著一朵大紅花。在這么邊遠的山鄉,有這么豪華的迎親隊伍,這在前些年簡直想都不敢想,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說話間,車子便結成了長龍直抵到了紅色的氣柱門口,新媳婦和新郎一下車就拼命往里跑(按照農村的習俗,誰要是先跑進新房,誰就將是這家未來的當家人),緊接著從車上走下來的就是迎親的、吹嗩吶的、送親的隊伍……
出于好奇,我也穿過紅色氣柱拱門擠進了院壩的中央。嚯,在院壩的東側竟布置了好大一個舞臺!整個舞臺是用紅色布帳搭成的,舞臺上方的紅布橫幅標明“某某小姐、某某先生新婚慶典”字樣,后面的幕布上貼著一個大大的“囍”字,舞臺的門廊是用無數個粉紅色的氣球編織而成的。臺上、臺下鋪滿了紅色的地毯,地毯一直延伸到院壩的另一端,在那里又布置了一個小巧精致的粉紅色小屋,小屋的四周綴滿了各種鮮花和氣球,充滿了溫馨浪漫的情調。舞臺的右邊,有一群人正在擺弄著電子琴、架子鼓、薩克斯和長號等樂器。一會兒,一個打扮入時、身材高挑、一襲粉紅旗袍的年輕女子拿著麥克風走上舞臺,用她那基本標準的普通話開始“發號施令”了……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專業的婚禮司儀隊。后面進行的整個婚禮過程完全和城里人在高級酒店舉行的大型婚慶儀式差不多。我順便問旁邊的一位中年人:“這些司儀、樂隊是從城里專門請來的吧?”那中年人不屑一顧,說:“哪里喲,現在鎮上都有好幾支這樣的專業樂隊了,哪里有紅白喜事,哪里就有他們的身影!”
由于要回家上班,下午兩點鐘左右我便告辭了二師兄一家,開車回到了渝北城區。以前長期宅在城里,時不時為身邊的城市變化而沾沾自喜,但通過這次“趕婚禮”,我切切實實感受到了農村變化之大。我決定,以后要經常帶著老婆、孩子多到各處特別是到農村去走一走看一看,去感受世界的變化,去享受生活的精彩。不然,我們真的將變成“井底之蛙”了。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