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大樹一次約會

大樹向西200米是小山崗，山崗的懷里躺著云兒你的墳。

云兒，還記得嗎？那時，我和你在同一個班級，坐同一張課桌。有個學期的最后一天，你偷偷地塞給我一本《悲慘世界》，里面還有一張你書寫工整的紙條：“要看一些有用的書，不要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書。”那個暑假里，我一口氣讀了三遍。在昏暗的油燈下，我不顧蚊蟲的叮咬；在村子后面的山坡上，我家的黃牛又跑出了我的視線……不僅書中的故事吸引了我，一個把燦爛和笑聲掛在腮邊的女孩也悄悄走進我嘭嘭跳的心里。

那個暑假里，我讀了平生第一部長篇小說，也有了今生第一個在意的女孩。

說實話，在我們班里，你并不是長得最漂亮的女生，甚至還有些男生的調皮和野性。但你的學習成績是最好的，每次考試，你的成績都名列前茅。你還能在一夜之間寫出五六篇文章，每篇都可以被老師在課堂上當作范文來讀。你是老師眼里的紅人，你是同學們學習和嫉妒的對象，你更是我崇拜的偶像。

后來，我們在課上課下便多了悄悄的紙條來往：“為一大事來，做一小事去”、“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人不是美麗才可愛，而是可愛才美麗”……我們課桌中間那道“三八線”被一種朦朦朧朧的愉快掩蓋了。

再后來，我們雙雙落榜，你去城里做了一名臨時工人，我去了渤海前哨一個只有高山和大海的小島上站崗、放哨。

那次相約，是在一個下雪的冬季。

你穿著風衣，抱著厚厚的一沓日記，站在頭天我們約定的靠近山崗的那棵大樹下，等啊等，卻始終沒見到我赴約的影子，像等了一個世紀。

在那片雪地里，你幾乎被凍成了一個冰人。

其實，在你站在雪地里等我的那天，我做了人生中第一次逃兵。

后來我知道，我們的私自承諾，你和我一樣遭到家里人的強烈反對，原因是：和我家不上門的堂姐嫁給了你親舅家的表哥。因為這種親戚關系，是不可能會有人成全我們這份姻緣的。在和家庭的對抗中，我沒有取得勝利，一氣之下，我連夜離開家往部隊趕，一個人背著背包從家步行到縣城的汽車站。當我路過那個小山崗，路過那棵老槐樹時，天還沒有亮。那種氣憤和無奈，使我沒有勇氣和心情與你約會了！

一年后的同一個季節，我從部隊再次探家。當我把幾年來發表的大大小小的作品裝訂成冊，帶著一枚閃閃發光的軍功章，并想親口告訴你讓那個失諾的故事成為永遠的過去時，我盼到的卻是一個噩耗，一個讓我震驚、且愧憾終生的噩耗！幾個月前的一次意外車禍，奪走了你22歲花一樣的生命。那一刻，對我猶如晴天霹靂！我后悔當初的不辭而別，更后悔失約后一年來的茍且偷生。如果當初我能夠遵守諾言，這一切，也就不會發生了……

那次失約，成了我們今生的永別。

責任編輯：黃艷秋

美術插圖：知 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