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十年間,沖擊醫院的惡性事件年年都有增無減,2002年5000多起,2004年8000多起,2006年則近10000起。2008年,從一個在太原召開的關于醫療糾紛全國性的內部會議上披露,全國醫療糾紛每年以100%的速度增長。根據衛生部統計,2010年全國“醫鬧”事件共發生17243起,比5年前多了近7000起。而就在最近,更惡性的事件,又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本該救死扶傷的醫生,卻受傷甚至殞命,這讓整個社會為之震驚。醫患糾紛的癥結究竟何在,又該怎樣化解呢?
暴力傷醫事件頻發
哈爾濱:行兇者刀砍醫生,造成一死三重傷
今年3月23日下午16時30分左右,哈醫大一院風濕免疫科醫務人員正在緊張地忙碌著,一名男子突然闖入醫生辦公室,掄起手中的刀,瘋狂砍向正在埋頭工作的醫務人員和實習生,大家躲避不及,三名醫務人員和一名實習生被砍傷。
由于刀傷致命,流血過多,年僅28歲的實習生王浩與世長辭。其余3名醫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所幸都沒有生命危險。
兇手李夢南趁亂逃離現場后,畏罪自殺未遂,在該院急診科包扎傷口時被公安干警捕獲。審訊中,他對持刀傷害四名大夫的暴行供認不諱。
犯罪嫌疑人李夢南,17歲,內蒙古人。2011年4月,他因患強直性脊柱炎曾在哈醫大一院風濕免疫科住院治療一周,此次是來復診的。該院風濕免疫科副主任趙彥萍回憶說,李夢南是一位同事的病人,23日上午,這個同事帶著李夢南的爺爺前來咨詢,當時患者想用“類克”(抗風濕藥,主要用于強直性脊柱炎、類風濕關節炎等疾病),趙彥萍根據其病癥判斷,李某的病已有所好轉,沒必要再用如此昂貴的藥了,而且李某患有肺結核,即使要用,也得先治好肺結核。于是,她建議患者去哈爾濱胸科醫院檢查。下午4時,爺孫倆再次來到醫院找趙彥萍,并帶來檢驗結果。趙彥萍認為,該患者的肺結核病經過前期治療雖已好轉,但仍需觀察3個月做進一步治療。當時她與老人溝通得挺好,并未產生矛盾,而李某本人一直在屋外等候。趙彥萍接待完該患者幾分鐘后就下班了,讓她沒想到的是,悲劇卻發生在剛剛接班的幾名醫生身上。后經警方審理,李夢南供認,他覺得醫生是在故意刁難他,不給他看病,隨即心生不滿。他背著自己的爺爺在醫院附近賣了一把水果刀,隨后返回風濕內科釀下大禍。
北京:接連發生醫生被刺事件
2011年9月15日15時許,橫禍從天而降。43歲的女醫生、北京同仁醫院耳鼻咽喉科主任徐文,被揮舞菜刀的兇手連砍18刀。徐文的左肱二頭肌一直被砍到底,神經和肌腱均受損,右前臂骨折,左下肢及前額正中都被砍傷。一個弱小的身軀,總共受傷21處,頭面部7處,雙上肢10處,左下肢2處,左臀部及背部2處,刀刀見骨,遍體鱗傷,失血量至少1600毫升,殷紅的鮮血浸透了她的白衣。徐文隨即被送入手術室搶救,經過多家醫院多學科專家長達9個多小時的全力救治,直至9月16日凌晨2時才脫離生命危險,被送進重癥監護病房。
兇案發生兩個小時后,北京警方即抓獲行兇者。砍殺徐文的人,是她5年前的患者,被稱為“京城草隸第一人”的書法家、54歲的王寶 。
2012年4月13日這一天,北京發生兩起醫生被刺事件。
上午10點25分,一個戴著口罩的人沖進北大人民醫院刺傷了耳鼻喉科教授邢志敏。9個小時后,他又沖進北京航天總醫院急診科,拿刀刺向從沒給自己看過病的趙立眾,正在填寫病例的趙醫生甚至來不及抬起頭,就倒在血泊中。
他們之間并沒有一對一的醫患糾紛,趙立眾只是“隨機地”成了不幸者。與其說他倒在了患者的尖刀下,不如說他倒在了醫患關系的極端對立情緒下。
上海:新華醫院醫生被刺
今年1月31日上午10∶30,患者劉永華及20名家屬,直接沖入上海新華醫院心胸外科病區,踢開心胸外科主任辦公室的門,發現室內無人,轉而攻擊隔壁辦公室的心胸外科副主任,不容分說,兇手連續2刀捅向該醫生的左前胸,致其當場重傷倒地,行兇后兇手還將其拖至八樓窗口,企圖將他從窗口推下。其他醫務人員見狀,奮不顧身與行兇者搏斗。在制止犯罪行為中,有10名醫護人員先后受傷,其中6名醫生傷情嚴重,住院治療,傷情最重者左前胸傷口深達4厘米,離心臟僅1.5厘米,造成血氣胸,險些致命。此次受傷的6名男性醫生均為優秀的年輕醫學博士、醫療骨干,其中4名為中共黨員,并且都不是該患者的經治醫生。
各地:悲劇在不斷上演
今年3月,陜西榆林橫山縣百信醫院接診患者75歲老人閆海川胃穿孔死亡,院長安亞宏帶領全院40余名醫護人員悼念死者,致辭檢討懺悔,集體下跪磕頭。該院醫生稱,死者家在當地勢力很大,院方被迫接受家屬條件,與之簽訂協議,停業3個月,違約賠300萬元。
2011年11月3日中午12時,廣東省潮州市男科醫院發生了一起血腥慘案。犯罪嫌疑人黃某花了3000元治療費后,認為治療效果不好,遂混入該院,砍死副院長宋某,砍傷一名醫生和一名工作人員。
2011年8月16日下午2時45分,因懷疑就診后病情未見好轉,一盧某男子心生怨恨,手持菜刀潛入廣東省東莞市長安醫院三樓內科專家門診室,揮刀砍向曾經為他治病的兩名醫生,造成一死一重傷。
今年4月28日下午,湖南衡陽市第三人民醫院南院內,一名女醫生在自己辦公室內被殺身亡。據死者家屬介紹,事發時有目擊者稱,看見兇手戴著口罩進來,之后迅速逃逸。
一項針對全國270家醫院的調查顯示,73.33%的醫院均出現過患者及其家屬暴力毆打、威脅、辱罵醫務人員的事件;61.48%的醫院發生了病人去世后,家屬在院內擺花圈燒紙設靈堂、多人圍攻威脅醫生等事件。據不完全統計,2000年至今的12年間,全國公開揭露的被患者殺害的醫生多達14人,而傷者更是無法統計。
醫患緣何反目
頻頻發生的暴力傷醫案盡管尚屬偶發事件,但也并非孤立存在,而是有著諸多深層原因的。
一是大型公立醫院累年積弊及改革滯后。
醫院管理專家閻惠中認為,醫生承擔了醫院的創收任務,而創收的多少又與醫生的收入掛鉤。“總體而言,醫生看的病人越多,開的單子越多,為醫院賺的就越多,自己得的同樣也多。”
在經過數年的“跨越式發展”之后,當前中國的公立醫院特別是大型公立醫院正面臨嚴重的“生態危機”。這種危機具體表現在過度擴張、過度醫療和過度特需等“三個過度”上,三個過度互為因果,相互刺激,愈演愈烈。
閻惠中同時也承認,迄今為止,醫療界對“過度醫療”仍沒有一個嚴格的定義。簡單說,它代表了醫院內的各種亂象:從亂檢查、亂開藥到亂做手術,無所不包。在他看來,不考慮病人的經濟承受能力,在有廉價藥可用的情況下,利用病人的弱點,給其開昂貴藥品,同樣也屬“過度治療”。
哈醫大一院副院長劉宏宇也從病人承受力的角度反思過“3·23”事件:“醫生除了是醫學家以外,還要是個經濟學家,要知道病人有多少錢,能承受多少錢……不是說他揣一千塊錢來,你就都給他花沒了,最后他可能更痛苦。”
多年來,我國許多公立醫院的基本分配制度是“收入減去支出,節余后提成”模式。具體而言,就是醫院為鼓勵創收,每年會給各科室下達一定數額的經營指標,根據實際完成情況,除去支出成本后,剩余部分按一定比例分配。而各科室則又相應地將指標分攤到每個醫生頭上,并視醫生完成情況分配獎金。
上海某中醫院的科室獎金“分配細則”中的“開單提成”規定得非常詳細:
各臨床科室每次掛號提一元;做一次檢查提4%;飲片提2%;醫院自制制劑提4%;檢驗、放射等醫技科室則提總收入的10%。護理部則提注射費的30%,檢查費的1.5%,治療費的4%,護理費的20%等。
“看病難,看病貴”、“大處方,大檢查”等行業弊病,讓一些患者心有抵觸,正常的診療也可能招來懷疑;而以藥養醫的體制弊端和高強度的工作壓力,讓醫生同樣覺得委屈,工作態度也會由此變得消極冷漠。正是在這樣的現實情境之下,一點小小的糾紛,都可能成為點燃醫患對抗的火種。
可見,大型公立醫院的累年積弊及改革滯后,是醫患矛盾激化最重要的制度因素。
二是相關法律制度不夠完善。
《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盡管聲稱要保護醫患雙方的利益,但在諸多法學界人士看來,由衛生部主導制定的這部條例,更多的還是在保護醫院以及醫生的利益。
《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的前身是《醫療事故處理辦法》(簡稱《條例》、《辦法》),前者較后者的“進步”,除了大大提高了醫療事故賠償數額外,更重要的是鑒定機構由之前的衛生行政部門變成后來的醫學會。然而這卻被普遍指責為“換湯不換藥”,由“老子給兒子鑒定”變為“叔叔給侄子鑒定”。相比之下,長久以來的一些弊病,比如醫療事故鑒定報告上只蓋公章卻沒有鑒定人的簽名的問題,卻沒有因為《條例》發生改變。另外所有醫療事故的鑒定專家均不出庭作證,這也成為法院審理醫療糾紛案的獨特現象。
《條例》相對于《辦法》,更重要的問題在于“去責任化”。在《辦法》中,醫療事故分為“技術事故”與“責任事故”,其中如果構成“責任事故”,當事醫生有可能因觸及刑法而被判刑。然而在《條例》中,卻沒有了“責任事故”一說。相應的,《條例》實施十多年來,全國幾乎未出現一起正規醫院持證醫生因嚴重不負責任被追究刑事責任的案例。
“這實際上也縱容了少數醫生的違法犯罪行為。”陳曉蘭說,“保護的是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受傷害的卻是多數患者和多數醫務人員。”
事實上,受到醫患雙方詬病的《醫療事故處理條例》,在實施以來的十年間,恰恰是中國醫患沖突加劇的十年。
由全國人大法工委出版的關于侵權責任法的相關著作中寫道:“……各方普遍認為,醫療事故案件處理中,法律適用二元化現象損害了我國法制的嚴肅性和統一性,影響了司法公正,加劇了醫患矛盾。”
三是告不如鬧思想嚴重。
醫療事故發生后患,者家屬對正規程序的不信任,導致了“告不如鬧”。
長期以來,大部分地區的醫療事故鑒定均由作為第三方的各級醫學會組織進行,但醫學會實則為衛生行政部門的下設機構,而被鑒定的涉事醫療機構通常都是衛生行政部門的下屬單位,這無異于衛生行政部門既當裁判又上場踢球,且鑒定專家與當事醫院、醫生之間更是難以避免地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與人情關系。如此一來,必然在一定程度上對鑒定結果的公正性造成影響,從而令其公信力下降。
在走司法訴訟程序耗時費力且鑒定結果難保公正的情況下,“醫鬧”應運而生。“醫鬧”生生不息,其確實有一定效果,不鬧則不賠償或賠償金額很少,一鬧則獲巨額賠償的例子并不罕見。況且,在維穩思維下,只要事件引起社會廣泛關注,政府必然會迅速讓醫院賠償息事寧人,從2009年發生五起“醫鬧”的黑色六月到近日的哈醫大傷醫事件都是如此,但花錢買平安在成為解決“醫鬧”事件主要手段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醫鬧”。
四是部分媒體推波助瀾。
在關于醫療糾紛的報道中,輿論和媒體的報道偏重于患者,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推波助瀾、煽風點火的作用。
2011年的“八毛門”、“縫肛門”、“茶水驗尿”等一系列媒體熱炒的事件,都給本已緊張的醫患關系再次上緊發條。廣東省衛生廳副廳長廖新波說,愛崗敬業的好醫生事跡往往出不了醫院大門,只在病人群體中口耳相傳。壞醫生雖是少數,但更容易廣為傳播,甚至成為行業“代言”,造成不信任的情緒在患者中擴散。
五是醫患之間缺乏溝通。
醫患雙方的溝通問題,也往往是糾紛的導火索。現實中,接診量超負荷導致一部分醫生無暇與患者充分溝通,甚至態度冷漠,愛搭不理,這也為醫療糾紛埋下了伏筆。
北京市醫療糾紛人民調解委員會常務副主任劉方說,由于醫療資源分配不均等問題,很多大型醫院的醫生都處于超負荷工作,以北京的部分大醫院為例,“醫生從早晨8點開始接診病人,中午12點無法準時下班,一上午要接診50多人次。沒時間上廁所,沒時間喝水,病人也覺得沒時間跟他講話”。
醫患溝通不夠,必然會產生許多誤解誤會,本來應當面對疾病共同抗爭的醫患雙方,正在變得疏遠。醫院里正越來越多地充斥著對每一名醫生都心存芥蒂的患者,個別患者甚至帶著錄音筆、錄像機來求醫!
當患者帶著身體上的各種病痛和不適,帶著生活中遭遇的種種不愉快、不順利、不公正前來看病時,那種每天要接待上萬名門診病人的嘈雜擁擠的醫院和那名每4個小時要接診20多名病人、早已口干舌燥、疲倦不堪的醫生,往往就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些醫務人員醫德缺失
一些醫生僅將病人當作一個單純的求醫者,缺乏關懷和愛心。所謂醫者仁心,客觀地說,在一些醫生身上是欠缺的。
很多醫療糾紛,固然有醫術方面的問題,然而更多的往往是由醫生和院方的惡劣態度引起的。
2009年11月3日,南京一名嬰兒徐寶寶因高燒、眼眶部腫脹等癥狀被父母送至南京市兒童醫院住院治療。深夜,徐寶寶病情惡化,其母親多次向值班醫生反映病情,跪求治療,但由于醫生忙于打游戲等原因,未及時作出治療,嬰兒隨后夭折。
徐寶寶事件最終以玩游戲當事醫生被開除、醫院院長、書記受處分而告終。這起事件,確實表明某些醫務人員缺乏起碼的職業道德和責任心,進而釀成惡果,并導致患者家屬以及社會公眾對部分醫務人員喪失信心。
此外還有醫生拿回扣、收紅包等方面的問題,也會導致醫患糾紛。
暴力傷醫危害不淺
其一,造成醫生恐懼,惡化醫療環境。
頻繁發生的醫生被刺案,將醫生的職業風險空前暴露出來。
“3·23”哈醫大一院惡性傷醫事件的顯著特點是,不屬于醫療糾紛,更沒有醫療事故,警方的定性是“偶發的治療案件”,是“激情殺人”。事件發生后,很多冰城醫務人員突然感到:只要穿著白大褂,誰都有可能是下一個王浩,以前那種“我對病人很好,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的信念轟然倒塌,一個群體的職業安全感瞬間蒸發一空。
這種沒有醫療過錯也要被刺殺的暴行令人震驚。在哈爾濱,醫務人員震驚之余更是杯弓蛇影,面對患者倍感人人自危。
哈醫大四院神經外科王宏偉醫生聽到消息的第一感覺是,全身打了個冷顫,震驚、憤怒,痛定思痛又感到特別恐懼。“就像發生在身邊、親身經歷了一樣,因為工作環境都一樣,只是地點不同而已。現在面對病人,一點安全感也沒有,不由自主地畏懼和恐慌。”
北京航天總醫院急診科主任葉丹面對記者,幾度落淚,哽咽難言。她說,事發后,她沒有對自己的醫生和護士掉過一滴眼淚。但趙立眾醫生脫離生命危險后,她總是想哭,真的特別后怕。
今年4月14日,就在趙立眾大夫被刺的急診內科診室里,李海渝醫生正在照常出診。他告訴記者,趙大夫是他十幾年的同事,事發的當夜他怎么也睡不著,心里很害怕、很無奈。
北京某知名三甲級醫院主任醫師說:“如果突然闖進一名陌生人,或是病人、家屬離自己過近,本能意識之下身子先是向后退一步。”
上海某區中心醫院的一名被公認為“治院有方”的前院長,因為害怕患者找其鬧事,不僅在辦公室裝了防盜門,還養了兩條狼狗,另外一家醫院的院長則配了貼身保鏢。廣東一些醫生剛上班就接受培訓,內容是熟悉關鍵時刻可以躲避的逃生通道。
中國醫師協會于2011年8月發布了醫師執業狀況調研報告,統計結果顯示,近一半(48.51%)的醫務工作者對目前執業環境不滿意,只有19.02%滿意。其中教授級不滿意比例最高,達55.47%;縣、鄉基層醫院人員不滿意比例高達59.86%。
其二,可能讓醫學發展付出沉重代價。
中國醫學科學院院長助理袁鐘一針見血地指出,醫生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只能讓越來越多的優秀人才離開這個行業。
哈爾濱醫科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院院長尹梅說,噩耗傳來如同五雷轟頂,大腦一片空白,隨即想起了該校老校長巴德年院士曾說過的一句話:“醫療環境總體來說對醫生是不利的,我在想,未來最優秀的孩子會不會選擇學醫?最優秀的醫學院學生會不會選擇臨床?”
“3·23”傷醫事件讓社會看到了從醫的高風險,而且無端死后還要蒙受羞辱,成為社會發泄不滿的途徑。尹梅說:“這個事件或許讓我們在未來十幾年都將付出醫學人才稀缺甚至局部斷檔的沉重代價。”
尹梅說,事發次日,一個多年沒有聯系的大學同學給她打來電話,對其在哈醫大攻讀醫學專業的兒子深表憂慮。他們夫婦都是醫生,當初兒子高考選擇專業時,他們反對其學醫,但孩子堅定地以父母親為榜樣,認為醫生受人尊敬,選擇了哈醫大的臨床專業。“3·23”傷醫事件后,這個孩子說:“媽,我有點后悔,選擇的這個職業太危險了。”這位母親徹夜不眠,希望尹梅能夠開導她的兒子。尹梅認為,白大褂成了炸藥包,職業安全感沒有了,潛在的危機感成為主流,不僅這個孩子,一代學子都可能將因為這個事件改變選擇。
去年高考前,有過來人就公開勸誡考生:“今年高考,唯告學子:要有尊嚴,別學醫!”近日披露的某著名高校的一項專題調研顯示,醫患關系的緊張已導致很多高風險的科室招不到名校大學生,名校的醫學專業也不再受學生的爭相熱捧。據《東方早報》報道,廈門大學甚至發出公告,宣布“2012年所有新招的醫學生免除學費”,希望借此挽回醫學生源江河日下的困境。
面對日益激烈的醫患矛盾,醫學院的畢業生中竟有一半不愿意當醫生。而留下來的人,對于某些科室、崗位也會產生排斥、躲避心理,盡量避免“高危”科室。一名匿名受訪者表示,有些同學會選擇事故發生率較低的科室,比如口腔科、神經內科、內分泌科等。像兒科、急診這樣高風險的科室,很難招到好的畢業生。
暴力傷醫的防治對策
依據管理學的相關理論推測,一個激烈沖突的背后,常常隱藏著9個以上的潛在沖突。因此,如果沒有相應的措施來阻斷醫患矛盾的升級,類似的悲劇還可能重演。那么,如何化解矛盾,構筑和諧醫患關系呢?
深化醫改,化解矛盾
6月27日,中科院在京發布《中國公共財政建設報告2007~2012(全國版)》。報告顯示,公眾對9項公共服務滿意度方面,醫療衛生排名最低,而且是連續6年墊底。
“3·23”事件發生后,在6000多個對此事件進行投票的網民中,有4000多人選擇了“高興”。這些人中,有幾個人能說得清楚,他不是沒有人性,不是沒有道德,也不是針對王浩,而是針對當前的醫療體制。
事實上,醫生是體制的替罪羊,這是問題的根源。因此,要讓醫生不在恐懼中救死扶傷,只有堅定不移地推動醫療體制改革才是解決醫患關系緊張的根本之道。我們的政府要進一步重視民生,加大醫療衛生的投入,全面扭轉公立醫院的趨利行為,切實提高民眾的醫療保障水平,這才是醫患關系回歸和諧的根本。
立法解決醫患糾紛
2002年,我國出臺了《醫療事故處理條例》,但已經過去十年時間,有很多內容不合時宜了。2009年12月26日又出臺了《侵權責任法》,但涉醫的部分太少,太簡單了。針對這樣的情況,全國人大代表、齊齊哈爾市第一醫院院長曹書杰在2011年兩會期間,就提出了一個關于制定《醫療事故處理法》的議案,希望通過出臺這樣一部專門的法規,解決醫患糾紛。
充分發揮第三方調解作用
對于調解機制,清華大學教授王晨光認為:“有一個基本原則,碰到醫患糾紛時,應當由中立的第三方,把醫生和患者從對立中解脫出來,我們要大力推動仲裁和第三方調解,避免把醫生推到醫療糾紛的槍口上”。
山西省將人民調解第三方獨立機制引入到醫療糾紛的調解工作中,用專業化、職業化的調解團隊來化解醫患矛盾,在妥善處理醫療糾紛、構建和諧醫患關系的探索中,走出了一條新路。
經過2006年至今的6年努力,山西醫療糾紛處理呈現出‘四降兩升’的局面:醫療糾紛案件進京上訪、到各級政府上訪、到衛生行政部門上訪、政風行風熱線投訴均減少了90%以上;調解成功率達到90%以上,結案后患方滿意率達到98.5%。全省連續4年沒有發生一起因醫療糾紛引發的惡性刑事案件。
走好公平公正的司法途徑
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余暉認為,醫患糾紛人民調解只是一種“更高級的私了方法”,“我覺得解決醫患矛盾現階段還是要走司法的程序,要通過完整的司法程序把這么多醫療糾紛和事故發生的機理和危害通過案例總結出來。可以把訴訟的程序公開化,醫療事故鑒定委員會只要審理程序是公開的,包括專家的名單公開,我覺得不中立的情況會大大減少”。
對犯罪分子予以嚴懲
砍殺醫生事件已經不是簡單的醫患糾紛和一般的醫鬧,而是嚴重的刑事犯罪。所以,要強烈譴責一切針對醫護人員的暴行,要對采取極端手段傷害醫師生命的犯罪分子予以嚴懲。
今年4月30日,衛生部、公安部聯合發出《關于維護醫療機構秩序的通告》,明確警方將依據《治安管理處罰法》,對攜管制器具入院恐嚇傷害醫務人員、在醫院燒紙錢、擺靈堂、擺花圈、違規停尸、聚眾滋事等“醫鬧”行為,進行治安處罰直至追究刑責。衛生部、公安部發出的這一通告,對于維護醫療機構秩序、保障醫務人員的合法權益,具有迫切的針對性和重要的現實意義。
大力強化醫德醫風建設
如果醫生以精湛的醫術和崇高的醫德來服務廣大患者,那么,醫患關系就會得到不斷改善。
“自古以來‘不為良相,便為良醫’,人們之所以對醫生心懷敬意,是因為醫生擔負著治病救人的使命,醫生對生命懷有敬畏之心。”我國口腔頜面外科的奠基人之一、上海市第九人民醫院邱蔚六院士說:“當前醫患之間的極端事件屢屢爆發,醫生的尊嚴日漸喪失,我們應該捫心自問,是否只專注于知識和技能的提升,而忽視了醫德的提高;我們在關注自己尊嚴的同時,是否同樣要尊重病人的尊嚴?”
邱蔚六認為,醫生的尊嚴并不來自于他的學歷、地位、職稱,醫生的尊嚴來自于患者的敬重,來自于精湛的技術和仁愛之心。“醫患關系的改善,雖然離不開醫療體制的不斷完善,以及患者的理解,但最重要的,還是要從醫生做起,我們做醫生的只有從內心呼喚仁術的回歸,尊重患者,體諒患者,醫患之間的難題才有望化解。”
密切醫患之間的溝通
醫患溝通是改善醫患關系的重要途徑,是建立醫患雙方相互信任、保障醫患雙方利益的有效手段。
在今天的行醫環境里面,醫務人員一定要注意站在病人的角度多為他們著想。在你將要治療他的疾病之前,你應該告訴他及他的家屬關于他的病情,以及這種病可能發生的后果及轉化,你的治療方案,藥物可能會出現的不良反應,他平時要注意什么等。有時心理治療比軀體治療還重要。因為按照今天的醫學科學技術水平,很多疾病仍不能治愈,需要終身治療,比如高血壓、糖尿病、癌癥等。如果我們能夠在治療軀體疾病的同時,給予患者多一些關懷、幫助和安慰,也許就不會發生那么多的糾紛和傷醫事件了。
構建和諧醫患關系是一項系統工程,不僅需要政府和醫方的努力,還需要社會各界的參與,需要市民群眾的支持和配合,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取得實效。
(責編: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