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玩笑性騷擾該當何罪？

手機短信，已成為現代人交流的重要手段。利用手機短信開個玩笑，在現實生活中早已司空見慣。因手機短信，具有嚴格的對象指向性，異性間如果發條黃色短信，開個玩笑，是否構成對機主的性騷擾？黃色手機短信在沒有被廣泛傳播的情況下，是否構成名譽侵權責任？這是當今數字通信時代出現的新的法律問題。江蘇省南京市發生的一起異性之間因發送黃色玩笑短信引發的侵權索賠案件對此作出了回答——

異性朋友開玩笑

深夜發送“葷”短信

莫勇、童海濱、豐玉香同是80后年輕人，三人不僅是同事，而且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性格都開朗活潑，愛開玩笑，彼此相處十分的融洽。

2010年5月17日晚，莫勇、童海濱兩人相約一起到酒吧喝酒。邊飲邊侃，不知不覺到了深夜11點半，兩人已是醉意朦朧，童海濱突然問道：“你說豐玉香現在干什么？”

“這么晚了，還能干什么？肯定是和老公親熱唄。”莫勇推了童海濱一下，嘿嘿壞笑道：“你不會又想打她什么壞主意了吧？！”

“我們給豐玉香發條‘葷’的短信，和她開個玩笑，看她有什么反映。”童海濱見莫勇點頭默認，便拿過莫勇的手機，給豐玉香發去一條短信。

此時，豐玉香正躺在床上看電視，她的丈夫王海波則在玩電腦游戲，豐玉香的手機正好放在電腦桌上。聽到手機短信提示聲，王海波下意識拿起手機，打開了短信。隨后，便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將手機遞給了豐玉香。

見丈夫表情急轉而下，面帶不悅之色，豐玉香疑惑地接過手機一看，發現莫勇給自己發了一條內容極其淫穢下流的黃色信息，內容為：“我想你，現在沒有人，方便，我很長時間沒有做愛了，你快來。”

見莫勇開如此過火的玩笑，豐玉香連忙向丈夫解釋道：“這只是朋友間發的一條玩笑短信，你可不要多想！”

就在豐玉香努力向丈夫王海波解釋中，莫勇又給豐玉香打來電話，笑問道：“收到短信了吧，有何打算啊？”

“你太過分了，開這樣過火的玩笑！”說完，豐玉香便氣憤地掛斷了電話，隨口嘟噥了一句“神經病”。不料王海波一下子爆發了，他沖著妻子吼道：“你才是神經病呢，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早出晚歸，誰知道你在外面搞什么名堂？”

見丈夫誤解自己，豐玉香異常憤怒：“僅僅一條玩笑短信，何必要借題發揮？！”王海波冷言相譏：“這么晚了發曖昧短信還嫌不夠，還要打電話演戲，你做什么了你自己明白，別把別人都當傻子！”就這樣，兩人爭吵不休，直到天亮各自上班。

此后一連幾天，王海波再沒有回家，打電話也不接，到單位去找也不理不睬。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豐玉香不知該如何是好，內心備受煎熬。

豐玉香心想，為了緩和矛盾，先分開一段時間也好，讓雙方都冷靜一下，待誤解化解后，重拾夫妻溫情。可是，沒過幾天，王海波約見豐玉香，說道：“我不想再過這種人鬼不如的日子，咱們還是離婚吧……”聽到王海波的話，豐玉香如五雷轟頂，她說：“我不會和你離婚的，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

第二天早上，豐玉香找到了莫勇，要求莫勇當面向王海波解釋清楚，并向自己賠禮道歉。不料，莫勇以短信是童海濱所發而非自己所發為由拒絕了豐玉香的要求。豐玉香又找到了童海濱，可童海濱卻認為豐玉香夫妻大驚小怪，也拒絕了她的要求。

夫妻感情陷危機

女子較量性騷擾

對丈夫的猜疑和不信任，豐玉香感到非常的痛心，可是，她十分愛自己的丈夫，而且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家庭的危機，就緣于一條過火的黃色玩笑短信，她不想僅僅因為朋友的一條玩笑短信使丈夫永遠誤解自己，不想夫妻感情因此受到傷害，更不想丈夫最終會因此離開自己，在權衡利弊后，她決定將莫勇、童海濱告上法庭，通過法律途徑，給丈夫一個合理的解釋。

于是，豐玉香來到南京市秦淮區人民法院，以黃色短信構成性騷擾，侵害其名譽權為由，一紙訴狀將莫勇、童海濱告上了法庭，要求法院判令莫勇、童海濱向自己書面賠禮道歉，并賠償精神損失費50000元。

豐玉香訴稱：2010年5月17日晚，本人手機突然收到莫勇手機號發來的一條內容為：“我想你，現在沒有人，方便，我很長時間沒有做愛了，你快來。”的短信，本人丈夫因此懷疑本人不忠，堅持要和本人離婚并于翌日凌晨離家出走。莫勇、童海濱給本人發的黃色短信，對本人構成了性騷擾，侵害了本人的名譽權，給本人的家庭造成了損害，本人為此精神抑郁，血壓升高，入院醫治，故將莫勇、童海濱訴至法院，請求法院判令莫勇、童海濱為本人消除影響，恢復名譽，賠禮道歉，并要求莫勇、童海濱連帶賠償原告精神撫慰金50000元人民幣。

僅僅為了一條玩笑短信，就被朋友告上了法庭，聲稱構成了性騷擾，并被索賠高額精神損害賠償費，莫勇、童海濱感到十分冤屈。“這怎么叫性騷擾呢？我們平時就常常開這樣的玩笑，從來也沒見她說過什么呀？我們這就是開玩笑開得過火了！”莫勇、童海濱還說：再說了，平白無故地我們也不敢和她開太過分的玩笑啊，這不是平時就處得好嘛。莫勇、童海濱一再強調，他們只是和豐玉香開了個玩笑，并沒有想到他們的行為叫做性騷擾。法庭上，針對豐玉香的訴訟請求，被告莫勇、童海濱辯稱，短信是童海濱用莫勇的手機發的，他們只想跟豐玉香開個玩笑。同意賠禮道歉、消除影響，如果豐玉香不能提供證據證明其精神損失，請求法院駁回豐玉香要求被告賠償精神撫慰金50000元的訴訟請求。

在庭審過程中，莫勇、童海濱的代理人為莫勇、童海濱的錯誤行為當庭向豐玉香賠禮道歉，豐玉香放棄要求莫勇、童海濱為其消除影響，恢復名譽，并賠禮道歉的訴訟請求。

是非曲直誰能解

法院判決來厘清

秦淮法院經審理后認為：依照法律規定，公民合法的民事權益受法律保護。本案中，童海濱于2010年5月17日晚23時28分給豐玉香所發的信息，內容很不健康，此信息極容易導致豐玉香丈夫的誤解，豐玉香和其丈夫也因此產生矛盾，莫勇、童海濱的行為擾亂了豐玉香的正常生活，給豐玉香造成很大的精神傷害，侵犯了豐玉香的合法權益，現豐玉香訴至法院，要求給予精神損害賠償，符合有關法律規定，本院予以支持，但豐玉香要求給付50000元的賠償金過高，本院斟定為2000元。莫勇明知童海濱用自己的手機給豐玉香發送不健康的信息，卻不進行阻止，其與童海濱構成共同侵權，應對該筆賠償款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據此，秦淮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五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三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二十八條的規定，作出一審判決，判決童海濱、莫勇給付豐玉香精神撫慰金2000元，童海濱、莫勇互負連帶責任。

一審宣判后，童海濱、莫勇不服判決，向江蘇省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在上訴中，童海濱、莫勇稱：我們與豐玉香系朋友。2010年5月17日晚，我們給豐玉香發短信是開玩笑，并無侵害豐玉香的意愿，也未侵害豐玉香的權益。一審法院判決認定因我們給豐玉香發送短信導致豐玉香夫妻不和，并導致豐玉香就醫缺乏依據。即使這些情況屬實，也與我們發短信的行為無關，故一審判決我們賠償豐玉香精神損害撫慰金不當，請求二審法院依法改判。

針對童海濱、莫勇的上訴，豐玉香則表示，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為此，豐玉香請求二審法院依法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南京中院經審理后認為，公民的人格尊嚴、名譽權等人身權利受到法律保護。本案中，童海濱、莫勇給豐玉香發送手機短信的內容有違善良風俗。童海濱、莫勇雖主張其沒有侵害豐玉香的意思，但其發送短信的內容客觀上會給豐玉香造成不良影響，童海濱、莫勇明知會發生此種情形仍然實施行為，應認定其主觀上存在過錯。童海濱、莫勇上訴主張其發送手機短信不屬于侵權行為缺乏依據。原審法院根據本案具體情節酌情判決童海濱、莫勇賠償豐玉香2000元精神撫慰金符合法律規定。

2012年2月8日，南京中院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二條、第十條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一）項的決定，作出了“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終審判決。

江蘇省鎮江市京口區人民法院史友興法官點評：

一起朋友間因發送黃色玩笑短信引發侵權糾紛案件，隨著二審法槌的落下塵埃落定了。朋友間發送了一條帶“葷”玩笑短信，卻被法院認定構成名譽侵權而被判承擔法律責任，這是很多人沒有想到的。現實生活中，男女之間發黃色短信開玩笑的例子并不少見，這樣算性騷擾嗎？黃色手機短信在沒有被廣泛傳播的情況下，是否構成名譽侵權責任？

本案中，童海濱、莫勇給豐玉香所發的短信，雖然出于玩笑，但是，從豐玉香的主觀狀態來看，短信內容已引起了豐玉香的心理抵觸和反感，同時也是違背豐玉香主觀意愿的；從童海濱、莫勇主觀狀態來看，短信含有性的內容，顯然是出于一種帶有性意識的故意；而從表現形式來看，短信內容為文字，屬于書面語言，為使用語言方式進行。因此，無論從雙方的主觀狀態，還是從表現形式，本案童海濱、莫勇給豐玉香所發的短信，屬于性騷擾。童海濱、莫勇給豐玉香發送黃色短信，不僅騷擾了豐玉香，而且他們兩人也承擔了應當承擔的法律責任。該案的判決，肯定了語言方式是進行性騷擾的行為方式之一。在以往確定構成性騷擾侵權責任的，都是以行為的方式對異性進行性騷擾，即侵權行為人對異性受害人以身體觸摸的方式進行騷擾，很少有以單純的語言方式實施的性騷擾行為。但事實上，對于性騷擾，不僅僅是身體接觸的行為方式才能構成，以語言方式對異性進行騷擾，也是常見的性騷擾侵權行為的方式。

對于童海濱、莫勇給豐玉香所發的短信，只有豐玉香及其丈夫所知，那么，童海濱、莫勇是否侵犯了豐玉香的名譽權呢？承辦此案的法院指出，公民的名譽權是否受到侵害，應當看對一個人的社會評價是否因該行為而導致減低。就本案而言，原告豐玉香與同事莫勇或童海濱并不存在短信所指向的曖昧關系，因短信內容導致豐玉香的丈夫對其評價降低，豐玉香個人的榮譽已經受到了侵害，就此名譽權被侵害的事實，并無爭議。因童海濱、莫勇客觀實施發送黃色短信的行為，主觀上存在過錯，且正是因為童海濱、莫勇的行為導致了豐玉香名譽權受損、家庭關系緊張、健康狀況惡化的事實，童海濱、莫勇侵權行為與豐玉香名譽權受侵害后果存在因果關系，因此，童海濱、莫勇短信性騷擾的行為，構成法律上的侵權行為。

本案判決的意義，在于告誡人們：黃色短信屬于言語性騷擾，侵害了他人的性自主權，屬于一般侵權行為；如因此使他人社會評價降低，則符合侵犯名譽權構成要件，應當承擔相應法律責任；侵權主體不僅限于短信實際發送人，還應包括明知該侵權行為發生的手機所有者；侵害名譽權行為只要為第三人知悉，對特定主體的社會評價降低的影響是明顯的，對此采取事實推定的方法即可，無需舉證證明；關于精神損害撫慰金的確定，根據侵權人的過錯程度、侵權行為的具體細節、給受害人造成的精神損害的后果等情況加以確定。

（文中人名系化名）

（責編：夏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