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尋找諸暨

2012-04-29 00:00:00邊建松
野草 2012年6期

王冕在此

王冕當然不會想到,七百年之后,我會去尋找他的出生地。

我去找他的時候,是個陰天。摩托車慢慢騎行在諸暨到楓橋的路上,這條路也叫諸紹公路。大型客車、中型客車、大型卡車、農用中型拖拉機以及其他的摩托車,在我左邊倏的一下又一下飛馳而過,拉起的風讓我緊握車把。就連電瓶車和電動三輪車,它們的速度也讓我感到恐懼。這是一個繁忙而無序的陰天,一切都在匆忙之中發生和鋪展,大概很少有人像我一樣,反芻這塊土地上曾經的花開花落,或者去看看內心角落里還隱藏著什么。

歲近中秋,沒有太陽溫暖的照耀,身子便略有涼意。一直到右邊出現一個亭子一座橋的地方,就看到了“王冕故居”的指路碑。我在碑前留影,在橋邊停留了很長時間。秋季的櫟江水量不大,不顧路上車流而漸漸輕響,蜿蜒往北而去。溪水兩邊錯落的蘆葦密匝匝的還沒有白頭。這橋就是橋亭橋。我想,過橋便到了——其實,王冕并不在這個叫做“橋亭”的村子里。我沿著村路往村里騎行,一直到村委辦公樓前面的鄉村道地上,也沒有產生“王冕就住在這里”的感覺。

王冕住的地方應該是什么樣子的,和王冕長什么樣子,是我一直揣摩的事情。我想全國人民知道王冕此人,一定不是他的詩歌、他的繪畫,而是《儒林外史》里第一章的故事。說王冕年幼失怙,十歲輟學,給隔壁秦老家放牛,因美景而自悟繪畫,二十以后愛上屈原裝扮,就有點狂放不受他人指派,一直到最后隱居會稽山。我一直以為是史筆,到成年多讀了一點書,才知道是小說家言,此事當不得真的。是啊,王冕的故事為什么要捆綁秦老的故事呢,秦老不就是起見證王冕故事、使王冕故事得以流傳的說書人嗎?再說,楓橋那邊也似乎沒有秦姓呀!

——但我一直希望見到《儒林外史》里寫到的那個“七泖湖”,我要在“幾十棵合抱的垂楊樹”下發呆,在“湖邊一帶綠草”上睡個覺。我覺得,王冕住的那個地方,應該有一座山、一條河、一個池塘、一叢柳林。當他在畫荷的時候,遠山清明,天地空闊,青天白云,一片敞亮空靈。而這種清明潔白澄澈,應該成為他人生和藝術追求的隱喻:“不要人夸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

而我在橋亭村里,沒有這個感覺。密密的房子將水泥路的村道擠得狹小,讓人感到鄉村生活的平庸而不是平淡。果然,我問站在村委辦公樓前房子門口的老人,老人就熱情的指點給我一條出村之路。他說:“王冕呀,王冕在×××那個村子。”我聽不清他說的村子的發音,他說:“過這里,出頭,往右手,一直到山下。”

我按照老人的指引,一出村,就是一條筆直鄉村水泥路,路左是一排水杉,水杉腳下是水渠。路右遠處一座小山,山下就是一個小村落,而中間就是一大片金黃的稻田,上空有時還飛過幾只白鷺。天依然陰著,沒有風,這條小路很久才經過一輛三輪車,突突的和我一個方向,但它沒有到那個村子里,而是在左山腳一歪就不見了。那邊到楓橋嗎?到楓橋有多少路?王冕真的牽著牛車(牛車上坐著母親,王冕自己峨冠博帶如高古的屈原)在楓橋鬧市經過嗎?胡思亂想間,一個岔路出現,我毫不猶豫地往右邊拐去。

此時路左是那座叫獅子山的小山,路右則是剛才所見的大片稻田。換了個角度,反而在我眼前展現出小王冕的視野。那時橋亭村不會有那么多的房子吧?我剛經過的路也許還沒有吧?可以清晰看到公路那邊的紗帽山吧?七百年啦,我眼前的這片水稻田,在那時是否是水澤泥潭呢?我注意到路邊皆是新種的小花草——遺憾的是,沒有柳樹。

這就是郝山下村。我先見到三兩二層樓房,然后是一間大倉庫,再是黃泥小屋和籬笆,再是……一個池塘!哦,真的有池塘!是叫七泖湖嗎?我感覺王冕故居一定在此,但沒有任何標志,只能一路往前,前面是一個小坡,我在坡頂停住,爬上路左的斜坡,是一塊不大的旱地,種著番薯和木稷,還有的地方已經開挖,露出潤濕黃土,那么,小王冕是否也曾經爬過此地的?這時,聽到摩托車聲音,路左樓房走出一位大嬸,她狐疑地看著我,問我是干什么的,我說是來找王冕故居的,她看著我手里的相機,朝我來的地方一指:“記者呀?那邊屋頂藍色的下面就是!”哦,不就在池塘邊嗎!

我在木槿籬笆邊往左一拐,就看到靠房子一邊有一條又窄又短的路,再一拐,面前是大塊的亂石頭,正從一輛中型拖拉機上往下卸,再里面是三間一層的仿古建筑,還沒有完工。王冕就在此居住過的吧?

王冕故居的發起人宣吉慶老先生向我介紹了故居重建情況,他也以為我是記者。是呀,我們這樣一個繁忙的時代,去靜下來,去看看內心風景,去嗅嗅故紙堆里的遺香,讓自己從文案、契約、享樂等事情里放逸出來,真的是為難的。我奇怪的是:王冕故居怎么會讓姓宣的來上手?老宣解釋了宣姓和王姓是有淵源的,這種解釋顯得樸實而真誠。我看到老宣鼻子左邊的一道疤痕,他說到自己鼻咽癌動過手術,現在要先做好王冕故居這件事情。我想到一個詞語“老有所為”。在我為老宣拍照的時候,我看到陽光照進了故居的窗口,照在他身上。

我的尋訪中,有一個感覺,是諸暨不重視名人故居的建設。不是諸暨無名人——諸暨名人里,有政治、文化、科學等各個方面的人物;更多的原因可能是諸暨對名人的價值還沒有意識,是諸暨對本土名人的研究和推廣還存在不足。漫長的時光里,王冕在此生活,他的成長不是偶然的、孤立的,而是和當時的社會政治、和此地的風俗風土、和自身的家庭氛圍分不開的。在王冕童年,偏僻的郝山下村,元朝和明朝是一樣。但當他操著“杭格杭格”的楓橋口音抵達元朝首都時,他眼里所見的風物,和我此時所見肯定不一樣。那么,這種不一樣對我們這些后學,一定有啟發的。

我出村以后沒有按照原路走,一拐出獅子山竟然是諸紹公路。我奇怪為什么不把“王冕故居”的指示碑立在獅子山腳,而放到那么遠的橋亭,讓我多走了許多路,差點找不著北?等我第二次到王冕故居時,我就直接走獅子山這條路,這次故居建設差不多完工了,正準備打鑊灶。我在故居里,一直沒有看到王冕的畫像,他當然也應該沒有見到我。所以我的一番胡思亂想,對王冕來說是不曾有過;只是從此以后,我內心里多了一層“見,或不見”的轉念。

句踐走過

句踐要走了。

我一直在猜想,句踐走的時候,隨身帶了哪些東西;一路上,他將看到怎么樣的景色。沒有哪一架攝像機能夠越過二千五百年時光,去對焦這位失敗的國王,他的個子、神態、穿著和音色,都在風中失傳。我更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國家領導人對歷史和現狀是怎樣認識的。但我敢斷定,他不會對2012年懷有世紀末的恐懼。

我沒有辦法用紀實的鏡頭來瞄準他。甚至不能用文學的夸張句式:“七月陽光下,我踩到了句踐的足跡,因為是走在句踐走過的路上。”滄海桑田,句踐所見的地勢地貌,都已成為了歷史——句踐即位時,大洪水逐漸退出大陸,在會稽四明等山地住了幾個世紀的過著刀耕火種的古越民族才再一次走出高山峽谷,在山麓沖積扇和近海平原孤丘上定居,開始原始的耜耕漁獵生活。

我騎行在王家井、牌頭坑西、璜山化泉,一直到義烏楂嶺。這片位于句嵊山之西的諸暨南部的小小平原,句踐從出生起就呆在這里,然后公元前497年成為國君,而隨后到公元前490年這八年里他的生命起伏如潮,八年之后他一歸國就立馬遷都紹興,一個更加廣闊的天地,就要出現在他面前。按照歷史學家的計算,當時的氣溫比現在平均要高1℃,氣候濕熱。句踐遷都,當然不是去享受身體上的涼爽,相反,他的內心充滿屈辱和復仇的火焰——一想起這位年輕君主如此這般的內心只和我隔了二十公里,我就感到驚懼。當我知道自己踏上的土地,屬于句踐的古越國,我的心無論如何驕傲不起來。

七月暑氣逼人,我一個人騎行在鄉村小道上。路邊的一排排白楊樹,有風就颯颯作響,因為山區地貌,很多地方的稻田只是狹長一溜。讓我滿是感慨的是,這些稻谷古越人民早就開始種植了。那么,在沒有任何文字記載的歷史長河里,肯定有某一雙腳插在稻田里,黃昏了,在山腳的茅草屋里,肯定有一碗填飽肚子的熱湯雜飯在等著。而我也可以想見,在蒼茫的天宇下,失敗之后的句踐也曾經直起身子拭擦額頭的汗水,他黝黑的干瘦的臉上,兩只眼睛凝重堅毅冷峻,他的眺望不會是熱切而溫暖的,但那個方向一定始終如一:北。

對一個人來說,八年的時間不算短,更何況一件件事情在疊加。句踐即位初期,就離開句乘主動迎戰,24歲,當然年輕氣盛,把吳王闔閭射死了——離開時的躊躇滿志,換來得勝返回的趾高氣揚。三年后,同樣年輕的吳王夫差要報父仇,句踐還是先出擊,這次卻遇到對手節節敗退直回到句乘,只能在國都外的吳國軍營向吳國求情。那種屈辱已經進入了心底。再過兩年,他要帶著夫人和范蠡、西施、鄭旦一些人去事吳兩年,你說,如此種種隱忍難道僅僅是為了活命?!27歲到31歲,人生最放蕩和風流的年歲里,血氣最霸道最任性最頂天立地的年歲里,句踐卻失敗了。五年哪,毛糙被隱忍替代,熱切渴望被堅韌不拔替代,但又是那樣把自己放到塵埃一般低微,像蟲子一樣讓人踐踏,那種忍辱負重、那種虛與委蛇,是你所不知道的呀。

我在坑西至化泉的路邊看到了“越王練兵處”指示牌,就往右邊一拐。所有人的想象中,練兵場應該視野開闊,讓我沒想到沿著山腳往右一拐,只是一個十數丈寬的喇叭狀小而淺的峽谷,這就是巢勾山村?水泥路往山腳走,左邊是一條小溪,過去是一些田地,再過去就是山腳了。往里面騎行數十米,見村頭屋旁兩小孩在路邊玩,再就是向左的橋,到了村里,一叢老人坐在一個老臺門口乘涼談天。沿村路往上十數米,向右有一橋,我毫不猶豫騎過去,則是路更窄更高,卻已是泥路了——這說明,我已騎到村尾了。我沒有看到一個平整空闊的地方,返回時,滿心疑惑問村頭小孩,他們說這里便是巢勾山村。

這是句踐的練兵場?這就是句踐容納五千兵馬的練兵場?句踐為何建要在這么艱苦、不起眼的地方?為什么不建在都城附近?我經過的坑西、再過去的桐樹嶺和化泉都比這里要平坦呀……猛然間,我似乎看到句踐的眼光——一種自虐的等待,一種扭曲的高傲,一種陰冷的不屈,暑氣頓消。我想起古書里一句古話:“凡地名有句字者皆謂山川紆曲。”那是說句乘山曲曲折折、層層疊疊。我沒有想到,句踐的內心也是如此。歷史記載:三年在吳,句踐變成一個陰謀家。

句踐從句乘出發。按照歷史記載,應該是句踐不穿鞋,紋身,剪短頭發,頭上綰了一個髻,斜斜插著一枚椎。那是一個黯淡的冬天,他看到句乘山那些滿山的原始森林都覆蓋了白雪,不辨松樹還是樟樹。他們一隊人馬應該是水路去的,西施走的就是這條水路。浦陽江在冬天流得沉靜緩慢,但也增加了內心的苦。經過了苧蘿山腳……又經過了杭塢山腳……一直往前,過錢塘江……過太湖……一去就是三年。

其實這一切都出自我的想象。那時,諸暨哪里像現在一樣有一百多萬人口,水路公路鐵路縱橫,當然那時水路交通也不方便,安華以下,皆是蘆葦塘淺水灘。不過古越民族的造船技術、劃船技術是很高明的,句踐也許就是一個水上高手。我想,句踐是一個競爭高手。小時候,他鳧水的場景得到族人的瞻仰;長時間的赤足奔跑,他追得上野豬的腳步。稱王41年的父親允常威嚴端莊的神情是他一生的模仿和追求,而中道敗落是何其不甘心——不甘人后,尤其不甘被人辱呀。

對句踐來說,大概生命的意義只有兩個字:勝,辱。只許勝不許辱,若先辱后必勝。他的概念里,沒有王道與霸道的區別。38歲那年,句踐在紹興府山接見了孔子高徒子貢,“霸越”的念頭越來越濃,48歲終于滅吳,而后一路向北霸到山東。他是去向中原文明求援的嗎?他會接納儒學真正的精華嗎?不知道。從影響來說,句踐的前半生在諸暨后半生在紹興,似乎也給諸暨和紹興留下一種文化遺傳密碼。前半生的爭強好勝剛性十足似乎是諸暨的木卵性格;而后受了屈辱得了教訓,為了勝利,句踐什么都會干——他把這種性格脾氣傳給了紹興人:“樣樣都會來,吃虧不會來。”

那個暑假,我在諸暨南部轉悠,一直想尋找到句乘城的位置。現在,句乘已經成為一個山脈的名稱,和會稽成為山脈名稱一樣。有人說諸暨唐朝以前的縣城在坑西往南的紅峰村,那里或許就是句乘城。而據我所知,其實諸暨單是越國時期做縣城的地方有三處,3600年前的埤中(大約店口一帶)、3100年前的大部(大約楓橋一帶)、2500年前的句嵊(大約牌頭一帶)。如果地名可以作證,我以為句乘城應該在越山附近。

——莫非歷史就是這樣詭異:真實存在過,但依然需要去證明;而那些消失的,依然存在著。

樓家有橋

四月初,我做了點功課,就騎車去了樓家橋。那是個陰天,確切說,是前一天剛下過雨。春日雨水飽滿,植物由此獲得生命淵源,嫩嫩的,翠翠的,生命的原初是如此直接而迷人。我從城西出發,過三都,至十二都就往右手一拐,從老路沿杭塢山腳到大橋,再沿著十店線到凰桐。從搜狗地圖上,我知道接近凰桐的地方有一條路往北而去,大約5公里以后,就是我的目的地樓家橋了。

一路上,無麗日無煙塵。我穿過那些傳說中的南方村莊,大馬塢、扎箕塢、紅馬塢……聯想到那些曾經與青春有關的人與事,我只微起波瀾。因為今日,我必須抵達樓家橋。所以,當我離開十店線去樓家橋時,我還特意對周圍環境拍了照。我看到,陰沉的天宇下,兩列山脈由南蜿蜒,右邊一列是杭塢山,左邊一列是龍門山,我恰如站在嫩綠盆地的中央,正要往喇叭開口的北方而去。

樓家橋,就像歷史要冒出來證明自己一樣直接冒了出來。一枚穿透湮沒的歷史而射出的響箭,劃出亮麗的弧線。

此刻,我懷著巨大渴望就要到達樓家橋了。沿著田野里彎曲的水泥路,我經過幾家農家樂和一些鋪蓋著白色塑料布的農業基地,就見到了杭金衢高速,再往右拐彎,看到前頭左邊有些房屋、右邊是白色塑料布下的農田,我正處在是否詢問此處何方的遲疑間,看見房子外墻上寫著:“……樓家橋……”哦,我終于到達了。而此時,我期待的內心也跌落了,失望開始彌散——這不過是江南很普通的一個山麓盡頭的平原小山村,村里有些機器聲,村路上不斷有來往的各式小汽車、拖拉機和電瓶三輪車,村口都是苗木基地、大棚基地。遠山在遠處,凰桐江在遠處。雖然站在發出最強烈歷史信號的地方,但我幾乎沒有接收到這種信號。歷史的信號總是不斷被噪聲湮沒,然后被人發掘,又被人遺忘。

是啊,對絕大多數諸暨人而言,樓家橋這個地名是陌生的。對次塢、店口、阮市等諸北居民來說,也只大約知道樓家橋接壤蕭山的浦陽鎮,但不一定知道樓家橋在中國文化史上的位置。我記得多年前那篇報道——就在我站立的樓家橋村路的左面——在樓家橋東廟后山上,出土了諸暨本土最古老的考古器物。那些器物在地下躲了七千年,終于將自己的真身展示出來:單把缽、陶鼎、陶豆、動物堆紋陶、石器、玉玦、玉環……這些器物,已經沒有了七千年前的那些人們的體溫、汗漬、血斑,和這些器物有關的故事,被風吹雨打稀釋得淡薄無跡。但端詳著它們,我似乎感應到當時那些人的良苦用心和愛恨情仇。想象一下吧——七千年前的一個早晨,一位母親手持陶鼎做早餐,而她的小兒子正噙著手指,口里喃喃喊著:“樓家橋樓家橋。”不,在那時,這里不一定也叫樓家橋,那必定是另外一個消亡的地名;這里的人也不是講普通話,因為當時這里還是古越民族。而歷史書記載,古越民族是講“鳥語”寫“鳥書”的,和中原文明幾乎搭不上關系的……

樓家橋發掘的器物,考古結果是,比舉世聞名的河姆渡還要早一千年。

時間的痕跡于是圍繞樓家橋體現出來了。浙江遠古人類的活動,從近萬年前南邊的浦江縣上山遺址,再到八千年前北邊的蕭山跨湖橋遺址,再到七千年前的樓家橋遺址,再到六千年前東邊的余姚河姆渡遺址。由南往北,遺址存在的時間越來越老接近當代。滄海桑田,就這般在細節中展露,不過是以千年作為時間刻痕的。此前的歷史人物已渺然不可考,但根據歷史記載,一個叫“於越”的民族就曾經活躍在這些地方。所以,這些遺址中的活躍的先民,應該就是於越民族。萬年前海侵開始,至6千年前為盛,四千年前海侵緩慢減退,於越民族從山間開始到河谷平原。盡管此地潮起潮落,但是文明應該在延續吧,雖然這種文明的延續如同沉沉暗夜的螢火般黯淡,不為人所知——是的,我們已經無法知道那對母子說什么樣的語言交流。

然后出現了赫赫有名的被稱為於越國先祖的無余。可以肯定的是,無余不屬于於越民族,按照《越絕書·外傳記地傳》的記載:“昔者,越之先君無余,乃禹之世,別封于越以守禹冢。”說明無余不過是“上級政府部門”派來的外來“官僚”,不是本土居民。但無余的到來,使於越民族有了一個時間定位和文化定位,於越和中原文明有了聯系,偏僻荒蠻之地的於越終于進入了大中華漢文化譜系。而當無余踩到樓家橋的土地上時,樓家橋遺址便已經被泥沙堆積——因海侵而匆匆撤退的古於越人將來不及帶走的器物,遺落在此。

那些沉默了七千年的符號,要在另外一個時間里開口說話,將遠古先民的一些生活情況坦露出來。在七千年前的諸暨,於越先民住在一種稱為“干欄式”建筑的房子里。這些干欄式建筑建在一個低緩的山坡上,有點像“高腳屋”。他們已懂得制作石器,狩獵耕種,使用陶器烹煮食物,過著定居生活。從動物遺骨的鑒定看,他們已開始馴養豬、牛等家畜。如果沒有這些見證,誰知道此刻我所見的平靜鄉村暗藏了七千年風云呢。

在諸暨博物館,我看到過這些器物。其中有一樣東西,據說可以稱為“中華第一龍”。兩張破陶片拼接在一起,出現了一幅畫——頭似獸、圓眼、長角、突吻大嘴;軀干似爬行動物,長身、四足、曳尾,作騰越狀。還有一樣動物骨殖——犀牛遺骸。古代史書如《竹書紀年》載“越王……來獻……犀角、象齒”,一直苦于無法實證,學術界一度認為早在1萬多年前的舊石器時代,犀牛就已在我國絕跡了。現在終于在樓家橋得到驗證。這些器物的出現,足以安慰考古隊的日夜忙碌,也還原了七千年前樓家橋的溫暖與豐潤,現在我們的繁華生活似乎只不過是受納了古越人的余蔭而已。

發現器物的地方,原來生長茂密闊大的桑樹,現在已經成為一個小池塘。歷史再次以它自己的方式,將后來者推到無法實證的地步。是的,即使在於越古民族生活過的樓家橋,我也似乎無法證明自己進入過他們的地盤。比如說,樓家橋往北十公里,是句踐敗兵的浦陽,可是,江水日夜流,那又能夠證明什么呢?我的到達,是一次遲到,所以必須繼續尋找。天色陰暗,風繼續吹,大地上人們在快樂而秘密地生活,好像此地以前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沉靜。我沒有在樓家橋見到大橋,只看到凰桐江在遠處向遠處流逝到更遠處。那么,樓家橋的“橋”又在何處呢?

——但是此刻,我真的站在樓家橋。

大部安在

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不是因為你藏得太深,只是因為我來得太遲。

來自歷史深處的信號時有時無,不是因為弱小,而是因為強大——它不需要我來為它證明什么。它自己存在過就夠了,好了,然后若無其事地消失,就像它的出現和存在一樣,不需要我再為它做什么。它是如此神秘——它是一塊古地,叫“大部”。可以想見,在以采摘和捕掠為主的原始時代,這個於越部落的族人的驕傲和無羈。與所有的原始社會結構一樣,母系氏族使得族人有效團結在一起。當族人翻山越嶺獲取食物之時,也許介入了周邊地方的勢力范圍,對方部落一聽是“大部”的人,就不再藐視之而避退著不再因為食物而進行激斗。當然,這僅僅是我的猜測而已。秋天和春天,風吹過楓溪兩岸,吹著楓橋到趙家的楓谷線新路上,是如此輕快,如此平靜。

誰能夠知道,“大部”一詞起源于何時、又有什么意義呢?我只知道,和大部密切有關的一個人,他的出現,使大部有了具體的想象空間。

我在一本書上看到:公元前1046年,一個叫“訶”的於越酋長,開始將於越部落遷都到大部——也許是侵略。不知3000年前的這位“訶”是什么樣子,如果他真的是句踐的遠祖,那么形象上應該有延續的地方——“長頸鳥喙”,應該都是刻苦勤儉之人。事實上,我的感覺里,於越都是勤儉刻苦、血性暴烈、爽利彪悍之人。“訶”到達此地之時,恰是農業時代開始,今天楓橋鎮一帶山不甚高,水有楓源,地多平闊,適宜種植,於越部落就在此扎下根,或許這是“大部”地名的來歷。叫“大部”也或許是因為於越部落和周邊相比太剽悍了太烈性了,所以部落繁殖力很強,勢力范圍拓得比較寬,有影響力,“大部大部”就這樣叫響了名聲。對于“部”字,我沒有根據字形學上采納《說文解字》說是“從邑咅聲”這個意思。我寧可采納《后漢書·宗室傳》里的“都部者,都統其眾也”這個意思。古越人和秦人一樣都喜歡說“大”,“大部”因此而來,逐漸成為地名專稱。那一帶,只能說是楓橋鎮附近。事實是,半個多世紀以前,新中國建造楓橋供銷社,挖出過漢前器物。

但是大部到底在哪里呢?

孔靈符《會稽記》云:“諸暨東北一百七里有古越城,越之中葉,在此為都。離宮別館,遺基尚在。悉生豫樟,多在門階之側,行位相當,森聳可愛。風雨晦朔,猶聞鐘磬之聲。百姓至今多懷肅敬。”孔靈符生活在公元465年之前,距訶時代已經1500年了,他能夠看到“遺基尚在”嗎?或者說,他見到的有門、有豫樟的“遺基”,真的是大部古跡嗎?不清楚,自古文人多矯情、愛夸飾,言辭不可盡信。我讀到“離宮別館”四個字,只是感到此都城是后人為紀念為建筑的,不應該是原建筑的都城——何況,3000年前,於越大致上還居住在“草披屋”呢,句踐親口說過自己的居住狀況:“披草萊而邑焉”。此后,唐朝的《法苑珠林》卷51載:“諸暨縣,越舊都之地也,……諸暨東北一百七里大部鄉有古越城,周回三里……百姓至今多懷肅敬,其跡繁矣。”也是延續孔靈符說法而已。不管怎么樣,1500年前舊跡早就不復存在。1500年后,我能夠找到嗎?

所以,我能夠做的,只是:找。我似乎只是一種行為藝術,用行為證明“意義是有的”。我不知道是第幾次到這一帶,只記得我到過陳家道地,到過烏程,到過天竺路,到過彩仙,到過泰山,到過上京。我一直想到大悟山上去看看,因為“大悟”和“大部”音近,大悟山也許有一些於越的秘密。但是草木叢雜,山路堙沒,只能遺憾而返。

但對很多書上提到的越國國王譜系,我是抱不信任態度的。首先,一般都將無余作為越國始祖,其實無余已不是我們本地人,是當時的夏朝廷派來的,對古越國而言,無余是外來人口;如果將無余看做是古越國靠近中原文明的坐標原點,我是贊成的。無余應該只是紹興《姒氏世譜》的始祖。此后的國君縱然有名字被考據出來,但也不一定就是血脈延續,有史記載的只有《輿地志》曰:“越侯傳國三十余葉……有越侯夫譚,子曰允常,拓土始大,稱王。”此后就是血脈延綿,由句踐開始,一直到越國滅亡、秦散越族。古書里的“三十余葉”,不一定是血脈相連,也許是不同氏族在此地接續。唉,遙遠的陳年舊事,誰說得清楚呀!

但是參考古書,於越建都大部期間的重大國事有很多,居然被重要史書記載下來,讓我們得以窺見距今三千年的於越的情況。如公元前1037年周公旦攝政,於越派遣使者前往洛邑向周朝敬獻水產品;公元前1019年,《竹書紀年》有“於越來賓”的明確記載,這說明越國已正式與西周王朝確立了君臣關系;公元前1005年周康王即位,《尚書·顧命》有“越玉五重陳寶”的記載;周穆王即位后,越姬進入周朝宮廷(見《中國歷代后妃大觀》),并與王后姜氏爭寵。越國的復興使西周王朝感到威脅,周穆王三十七年“大起九師,東至于九江,架黿鼉以為梁,遂伐越至于紆”(見《竹書紀年》),越國遂退敗江南。

向外或者向上,這是於越為了生存必須做的。於越向外或者向上貢獻禮品,僅僅是表示忠誠、表示臣服。看來,這是一個弱小的部落,或者說是弱小的國家、正在成長的國家。對周圍百里,於越驕傲的心可以高高揚起;對千里之外,它只是卑微的不開化的蠻族。大部開始,於越有了審視自己的維度。人只有到一定層次,才能有比較正確的時空觀念,才能比較準確的認識世界、并且在認識世界的基礎上認識自己。大部開始,於越不再屬于蠻夷,至少它開闊了視野,認識了自己的弱點,然后要進行漫長的蛻變。只有向更高一級的文明靠攏,於越的目標漸漸清晰。

——講“鳥語”的於越民族,也許從此開始出現了“鳥書”。

時代進化,使得當今楓橋的地貌與當時於越大不一樣。比如海侵的減退,比如道路網的建設,比如農田的增多,等等。即使是一根電線桿,也隔開了我和於越人的視線,他們在山地縱跳和楓溪航行時,風是無阻攔的,云是無塵埃的。不像我現在,要拍攝一幅照片,面前就出現無數電線桿、車輛。可能我的一次次尋找都是徒勞,大部不再,這個被組合到一起的詞語也許最終會消失,就像那些出現過的人或事已經近乎務虛,更多的人不屑于追尋。只有很少的好人還保持著這些做派。

最近的一次,我帶著兒子在大悟山腳徘徊。長時間找不到山路又問不到人,兒子說:“爸爸,以后你一個人來吧,我想回家。”那是一個天欲雨的薄陰天氣,可以找到不做事的很多借口的好天氣。

大門無跡

夜讀古書,明亮頂燈下時時有明亮的訊息從昏黃書頁里閃耀;我將之轉錄到筆記本上。最近的筆記本上,大多是關于吳寧古城的。起因是我在《嘉泰會稽志》中讀到了一句話:“興平二年,分諸暨之大門村為漢寧縣,吳改漢寧曰吳寧縣。”這里的吳寧,大致就是今天的東陽市。大家都知道東陽和諸暨毗鄰,還不知道東陽居然是從諸暨分出去的,而且曾經的縣治居然在諸暨大門!

又趕緊查《嘉泰會稽志》卷十二:“大門里,在諸暨縣東南七十五里之開化鄉內。”速速查開化鄉一條,有“開化鄉在縣東南七十五里管里十:深坑里、苦竹里、峽山里、岳風里、潭里里、算溪里、福田里、演溪里、獨山里、大門里。”宋朝鄉村一般是縣之下分若干鄉,鄉之下又分若干里。再查宋朝嘉泰年間的諸暨和東陽的道路,志書云:“(諸暨)東南路來自婺州東陽縣界經縣界二百里東北入山陰縣界。”諸暨的疆域則是:“(諸暨)東南到婺州東陽縣界一百二十里。”

古代長度單位“里”是以“尺”來衡量的,和現在以“米”來衡量有差別,但我們大致可以看作一樣。那么,嘉泰年間的開化鄉距離諸暨城關30公里到60公里之間。按照這個距離在地圖上查看,其范圍大致是當今璜山鎮、陳宅鎮、嶺北鎮等東白山以西的地方,也許還延伸到東白山以西的部分地方。那么,縣治大門村也在這些地方。而璜山鎮的大門村,距離城關30余公里,里程和志書所言相當。興奮之余,查找好線路就出發了。

5月27日,晴,微風。這是天氣預報上說的,實際天氣情況是:早上出門天陰陰的,我騎行一段路以后,在汽車站附近馬上穿起了雨衣以抵擋寒氣,在騎行到街亭以后,又穿起了雨褲。由于做了功課,二十公里輕易到璜山鎮,看清路牌往左手一拐,再八九公里就到大門村了。大門村在楊莊,往左手到上三畈,筆直往前面是淡竹坑。

到楊莊的路上,吸引我的,不再是志書里記載的縣治問題,而是山鄉風光。一路上,只有極少數的小車經過我,都是緩緩的,不急不躁的;周圍村子里聽不到嘈雜的機器聲;路邊水田里或者旱地里有頭戴草帽的農民在鋤地或者除草。視野不甚開闊,抬眼看去,不多遠就被山嶺攔住,嶺腰處還可以看見更遠處的山嵐,但我依舊心胸愜意;路不寬,丈寬而已,越來越高,回頭一望,兩邊都是一排如此的山,恰如大門呢。我享受到了江南的綠,江南的濕潤,江南的寧靜和悠閑。

至楊莊,丈許開闊地中劈面就見到一棵大樟樹,余下是三五間小店。一塊路牌上書寫著“大門石陣”。有老者路邊坐著,問他大門一名來歷,如我所見;問他縣治問題,不知所問;問他志書上的十個地名,茫然不知所答,那些隔了千把年的地名俱失了精神潰散了。他和我一樣,只能夠說出“獨山”就是現在的讀山。而我一路行來,山谷狹小不甚開闊,坡度較大不利行程,三面環山又無大水,似乎不是一個縣治所在。那志書里的“大門里”或許不是“大門村”。遠古如風吹來,停了一停,又遠去了……

只好問他“大門石陣”是怎么回事情,他倒能夠說出一點:一個山坡,很多、很大的石頭,很古老的。這引起我的興趣。我問他哪里走近,他說都可以。我就朝淡竹坑騎去。淡竹坑也是三面環山,一路上坡,騎到后來,是路因陡而彎,水隨路而流,山地漸漸增多,房屋漸漸稀疏。在拐彎的地方,往往有巨大樟樹出現,而一拐彎視野頓闊,就見到對面半坡三五間古屋,蒼涼安坐著,來不及細看,又一拐彎,從它下面過橋上坡。這是就聽到水聲淺淺乃至嘩嘩了,我到淡竹坑時,居然聽到了雞鳴。回看來路,只見遠處一片蒼茫,靠近我的地方,是狹長山谷,兩邊高聳的綠色,夾著中間一片瓦黃。我想,如果我的兒子生于此地,童年能夠呼吸純凈質樸的空氣多么好呀;但是在長大的過程中,我必須讓他進入城市學習、體驗。這一瞬的閃念讓我感到自己很不著調……

村子里只有分散的屋子,幾乎沒有人好詢問路,我只好從淡竹坑撤退回楊莊,走另外一條路。貼山的路,倒都是水泥路,不到十分鐘就是上三畈。居然立有一亭一碑,有高大古楓樹群。這是騎行中的意外之喜。問一道地上曬谷的老人,走哪里可以見到大石陣,她熱情指點我說“順手走順手走”,就是往右邊走的意思。我穿過一塊山間旱地,就進入茂密山林,中間一條小路蜿蜒,上頭都是高大密葉,偶然穿透一些陽光,顯得陰森逼人,怕有強人剪徑;不幾步,就出現了岔路,記得老人說“往中間一條走”,就走去。一個彎,我從山脊到了山彎,不到十米,又是從山彎到山脊,不到十米,又是從山脊到了山彎,不到十米,又是從山彎到山脊,其間出現了幾個岔路,如此反復多次,老人說走2里路,我大概走了半小時,還是在頭頂密葉在林中轉悠,怕迷路了就趕緊回頭,果然回來時幾個岔路差點走錯——在密林里,哪條路都是如此相似。到道地,老人還在,她問我:“找到了?”我說“沒有”的時候,她卻說:“我陪你一起去尋。”我擔心她的年紀,感謝了她的熱情以后就回家了。

回家路上,我忽然想到兩個問題:浦陽江支流開化江一名來自于開化鄉,那么“開化”一詞又有何來歷呢?璜山話尾音韻調上揚,透露著驕傲和熱情,是否有一種骨子里和血緣上的高貴延續呢,那么這種延續的源頭在哪里呢?

上網查了另外的兩個問題,一是大門石陣。這一帶屬于中生界侏羅系上統大爽組時代的地層,也就是說,這些大石頭的形成時間很有可能和恐龍是一個時代——原來這是恐龍時代的石頭呀。據說這里將成為璜山鎮的旅游開發地。我們諸暨南有湯江巖,中部有斗巖,東部有大門石陣,巧的是這三個地方可以通過牌頭越山化泉之間的山路串起來,組合成為“巖石陣線旅游帶”,如此可行否?

一是吳寧縣治。其實早就有東陽籍人在研究這個題目了,我在筆記本上抄錄下面的內容:“康熙《新修東陽縣志》將大門村改成水門村(即是官方說法為現浙江東陽歌山鎮金家村)。”他們也有許多考據來證明。哎,對縣治這些爭議說法,關鍵在于資料,沒有考古或者文獻材料就不能確證。因此我們也不能簡單否認諸暨大門就不是吳寧縣治呢。所以,我雖然不能找到古縣治,但至少認識到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尤其是胡思亂想加上趕快行動是多么緊要呀。

尋找諸暨

我常常懸想,那么多名人和諸暨擦肩而過,諸暨簡直是塊不尷不尬之地。他們只要稍微往南、往北、往東挪移一下,就落腳到了諸暨的土地上。大禹治水乃至鞠躬盡瘁,在紹興留下的禹穴不過和諸暨相距20多公里;不知道大禹的足跡是否落在上古諸暨的土地上。秦始皇巡游會稽,留下著名的《會稽刻石》記功,稽刻石碑原址在諸暨市楓橋鎮和紹興縣平水鎮兩種說法。那他到底到過諸暨否?原碑址是在會稽山脈究竟哪個山頭?尚無定論。而李白遍游越地,其實也是以剡溪兩岸為主,他雖然寫過“西施越溪女,出自苧蘿山”,但恐怕也未必真正到過諸暨,否則也不會寫得那么不“及物”;但據說李白是到過著名最高峰東白山的,東白山的“白”字,據說根源乃是李白的“白”,那他從哪里登山的呢?不會從紹興到諸暨再到斯宅登山,大概從紹興到嵊州經過長樂到東陽溪口登山的吧。如果李白到過諸暨而沒有寫詩,那我要說:李白同志,你太對不起諸暨山水了。諸暨東有楓橋,峽谷陡峰,山高月小;西有五泄,白練曲折,銀杏滿坡。北有白塔湖,南有五指山,移步換景,隨處皆詩。滿眼佳境卻無詩,非李白為人。唉,真替李白不到諸暨而遺憾呀。

這個也難怪他們。因為諸暨當時還是苦寒之地,尚未開發。相傳軒轅黃帝的小女元修于浦江的仙華山修煉得道升天,但她卻也到過諸暨最西南端的同山鎮的仙過嶺。這是我所知道的關于黃帝和諸暨的唯一聯系。而遠在陜西的黃帝的女兒為什么要跑到偏遠蠻越來,真是搞不靈清,所以只能是“傳說歸傳說”罷了。和諸暨有過直接關系的最早的帝皇應該是勾踐。勾踐早期立都于諸暨勾乘山,吳越戰爭后又兵困勾乘山向吳王夫差屈辱求和,后來又臥薪嘗膽在勾乘山,到后期才遷都紹興。我到過他的練兵之處,在坑西村和花泉村之間的一個沒有戰國痕跡的小山村。而他在勾乘山期間,于范蠡選定西施等美女“美色救國”。流傳千年的西施故事就這樣深植于諸暨人心中。而諸暨風物與西施聯系起來的,有珍珠、香榧、西施豆腐等。作為珍珠之鄉,傳說西施誕生就口含珍珠;作為香榧之鄉,香榧殼硬但有開啟技巧,只要扣住殼肩的兩只突起的眼睛一樣的東西輕輕一按,就可以輕松剝開殼了,這個方法還是西施發現的,就叫“西施眼”。煎豆腐這道菜肴,很多地方就有,但諸暨人講究色香味,色要清,一般不放醬油,芡要稀,清湯本色;香要淡,若有若無;味要雜,需有豆腐、豬血、淀粉、雞湯、春筍、時件(雞腸雞肫之類)為基本原料,質要嫩,入口即化。但諸暨人總是巧妙回避了“美色救國”里的屈辱主題,總是高揚外表美(“美色”)和內心美(“救國”)統一的觀念,揚棄之間,可能就蘊含諸暨人歷來的性格特征。“小布衫,里脫出。”要面子,愛逞強;情懷火熱,不計成本;樂觀積極,又隱忍入世,隱惡揚善。從本質上說,諸暨人的性格還是天真的,有趣的,這個也是將諸暨人喚做“諸暨木卵”的原因。

不知道勾踐為什么要放棄諸暨而到紹興建都。原因可能有下面一些:從政治方面,和吳國比較接近,便于打探消息;從經濟發展考慮,紹興有大片湖田,諸暨則是“七山一水二分田”,不利于農業;也許還有交通因素,諸暨南之金華,北之杭州,都是交通便利之處,而諸暨眾山環抱,僅往金華沿安華一帶、往杭州沿次塢一帶地勢開闊,所以上虞的謝靈運游遍浙南山水,稀見諸暨山水詩。南宋偏安時節,各路人馬齊聚杭州,相隔僅僅百里的諸暨,卻幾乎不見那些名人到來。一直到明朝,諸暨似乎才在文人的筆墨里熱鬧起來,宋濂、徐渭、袁宏道、朱熹……之所以出現如此燦爛場景,大概是因為當時諸暨楓橋出現了三位才華獨步一時的畫家、書法家、詩人,那就是王冕、陳洪綬、楊維楨。此后諸暨又逐漸黯淡,直至民國年間郁達夫坐著火車吃著火鍋唱著歌,在黃昏細雨里走出諸暨火車站,表示諸暨到廣闊天地的交通工具產生了,便走出了很多民國時代煊赫的人物:俞秀松、宣俠父、蔣鼎文、趙忠堯、姚蓬子……交通改變了不方便的境況,人才也走出不尷不尬的境地,乃至出現了以后的“諸暨高考狀元縣”的美譽;“萬能細胞”發現者俞君英,則是當今諸暨向世界貢獻的又一位杰出科學家。只要有機會,只要外部環境足夠,諸暨可以產生更大的奇跡。

一代又一代,不知道諸暨是否還有上古就遺傳下來的土著。據我所知,當下的諸暨很多是北人南下,多在唐宋明之時,所以諸暨語言里保留的古音較多,如馬劍鎮將筷子叫做“箸”,同山鎮將睡覺叫做“致目晦”。隨著時間推移,小孩子早就開始講普通話了,越來越多的古音消失了,很多傳統文化也在這個基礎上逐步退出歷史舞臺。你如果來到諸暨,將會發現這里和其他任何一個縣城差不多:高樓、新房子、開闊的馬路、滾滾的車流……而傳統呢?能夠代表諸暨文化的那些事與物呢?我們能夠從哪里找到呢?——那我只能帶你去浣紗江邊走走,去江邊新建的西施故里景區走走,聽江水緩慢而寧靜地流,看仿古建筑和鄉村道地,你有無穿越時間的感覺。諸暨將一大塊城市建設用地一變為傳統文化保留用地,是有大魄力的,“諸暨木卵”,“木”得精明。但如果你是一個真正的旅行者,還是到鄉下去走走,馬劍的小年是有趣的風俗。除了冬天的大年,就在初夏在再過一次年!而車子一過平陽,眼前開闊,宛如進入桃源圣地,山水陡透出富陽“奇山異水,天下獨絕”的味道。而能夠出“諸暨三賢”的楓橋、趙家、東和,平中見奇,尤其是到香榧公園去的那一路上,宛如在三峽行進,空氣清新濕潤,遠離俗世恩怨。去斯宅,見識一下“深山藏巨富”的場景,也去八卦一下胡蘭成和張愛玲留在斯宅小洋房里的多情與苦情。在諸暨,很多地方,你會不經意遇到一個典故、一個傳說,通過松風與鳥鳴傳達出來。

我常常想,我在此居住,是這個地方的變化的見證者。比如我在城市呆了10多年,親眼見證了老城的消失,也見證了新城的崛起。但是我熟悉的東西越來越少,需要熟悉的東西越來越多,在時間里,我就常常迷惑,我的“記憶”與“發現”產生了落差。如果失去了這些常態的記憶,我存在的依據又在哪里呢?昔日袁宏道游五泄,見到“至青口,兩山夾如線”。一個月前,我就去過一次五泄,山沒有變,但青口對面卻矗立起來一座高大仿古建筑,腳手架還在焉,那種“夾如線”的感覺就蕩然無存。設若袁宏道按照他自己寫的游記重游五泄,會發現找不到北啦。那時我就會以后起者的姿勢告訴他,袁老先生,不是你的游記寫錯啦,也不是這個時代發生了錯誤,是因為時易世移不得不然呀。我希望我的回答能夠得到他的諒解。袁老先生大度一笑:哈哈,諸暨畢竟不是不尷不尬之地呀。

主站蜘蛛池模板: 思思热在线视频精品| 亚洲AV一二三区无码AV蜜桃| 久久久受www免费人成| 成人一区在线| 久久 午夜福利 张柏芝| 午夜欧美理论2019理论| 亚洲国产综合精品一区| 亚洲综合婷婷激情| AV熟女乱| 日本91视频| 国内丰满少妇猛烈精品播| 中文字幕丝袜一区二区| 欧美日韩中文国产| 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高| 日韩第一页在线| 亚洲国产第一区二区香蕉| 久久久久国产一级毛片高清板| 色婷婷亚洲综合五月| 亚洲Av激情网五月天| 亚洲欧洲日韩久久狠狠爱| 欧洲成人免费视频| 色男人的天堂久久综合| 99在线观看视频免费| 四虎永久在线精品影院| 国产精品冒白浆免费视频| 欧美成a人片在线观看| 97免费在线观看视频| 亚洲天堂网在线播放| 波多野结衣中文字幕一区二区| 国产成人精品一区二区| 国产精品短篇二区| 亚洲人成网站在线播放2019| 国产成人三级| 免费av一区二区三区在线| 欧美性久久久久| 亚洲日韩Av中文字幕无码| 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人妻电影| 欧美午夜在线观看| 久久综合丝袜长腿丝袜| 欧美69视频在线| 久久无码av三级| 热久久国产| 国产精品亚洲精品爽爽| 美女毛片在线| 国产精品欧美在线观看| AV熟女乱| 五月丁香在线视频| 999精品免费视频| 在线精品视频成人网| 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网曝门免费视频| 日本一区二区三区精品视频| 91久草视频| 91热爆在线| 久久影院一区二区h| 色婷婷亚洲综合五月| 青青草一区二区免费精品| 色综合日本| 国产精品不卡永久免费| 成人a免费α片在线视频网站| 福利视频一区| 国产一在线观看| a亚洲视频| 狠狠色婷婷丁香综合久久韩国| 91精品在线视频观看| 丰满少妇αⅴ无码区| 精品国产网站| 狼友av永久网站免费观看| 四虎永久在线| 国产成人无码AV在线播放动漫 | 中文字幕不卡免费高清视频| 伊人久久福利中文字幕| 欧美日韩国产高清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区精品高清在线观看| 91成人免费观看在线观看| 欧美国产精品不卡在线观看| 亚洲综合色婷婷| 日本a级免费| 欧美成人在线免费| 亚洲另类国产欧美一区二区| 精品午夜国产福利观看| 91精品久久久久久无码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