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費正清在他的《中國與美國》一書中問道:“美國人迫切想要得出答案的一個問題是,為什么中國的商人階級,不能沖破對官場的依賴,以產生一種獨立的創業力量呢?”中國近代商業史,就是帶著這個問題開始的。
1895年,《馬關條約》允許日本人在通商口岸任意設廠,從那時開始,清政府也允許民間辦廠。這是19世紀洋務運動以來經濟與社會互動的結果。事實上,在中法戰爭后,張謇就認為“中國須興實業,其責任須士大夫先之”。
1899年,他以狀元身份創辦大生紗廠,認為“士生今日,固宜如此”,把經營實業,當作是士在今時今地的責任。而外國商品的輸入,也改變了舊式商業的經營內容,隨之經營方式也發生改變,舊式商業向近代工商業轉化也改變了商人本身。
從張謇之后,包括士商、買辦商人和舊式商人轉化而來的工商業者,堪稱更完整意義上的近代工商業者,他們很快成為影響中國政治、社會變革的重要力量。城市里來自商會、商團的商業精英們,隨著他們勢力的增加,承擔了社會眾多公益活動,包括發展慈善事業,維護社會治安,疏通河道,修筑堤壩,推動實業,不僅僅加速了中國傳統社會政治制度的瓦解,也推動中國走向近代化和國際化。同時,在抵制洋貨、收回利權、立憲、改造社會等眾多社會事務中,工商業界人士顯示出自身的實力和存在價值。
法國學者白吉爾稱實業界工商業力量為中國的資產階級,在辛亥革命至1927年這段時間里,這個階級推翻了國家權威,而在后一個時期中,則促成了國家權威的重建。她還說,他們是30年代之前中國政治生活中的一種適中和穩定的因素。
棉紗大王穆藕初1922年試圖“倒逼”改革。他在《密勒氏評論報》發表文章,文中說:“以前我們認為工商業者只應該關心工商業,這種舊觀念今天已經沒有用了。團結起來,用一切辦法迫使政府改良內政,已經成了我們工商業者的責任……我們相信只有這樣辦才有希望使我們國家的工商業復興,如果我們不采取這樣的步驟,其結果將是所有企業失敗,國民將無以為生,國家將遭到毀滅。”
可以說1895年之后的商人們,尤其是集中在條約口岸的商人們,逐漸形成了官僚系統之外的“第三種力量”,在和政治的一系列博弈——分離-融合-同盟-對抗-異化——中,他們的追求卻總是自相矛盾的:自由和秩序。他們的不成熟則鼓勵了軍事獨裁的復辟。
回望百多年前的歷史,商人們在追求商業利益的同時,努力促進中國現代商業倫理的完善,并追求商業道德的提升。同時,他們試圖發揮一個階層力量,參與國家社會和政治的建設,努力地營造一個有利的商業發展環境,在實現中國的工商業大發展和社會的現代化過程中成為一種向上的力量。
它留下了一種特別的歷史傳統,這些傳統、這些經驗和創新,仍是今日中國前行的有益借鑒。